6月20日,北回归线已经做好了和太阳重逢的准备,天气有逐渐转热的迹象,但早晚还算是凉快。
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车窗,肆意地挥洒在她的脸上。顾曾也做假寐状,感受着大自然的温暖和馈赠。与此同时,藏在心底的勇气也在试图攀爬生长。晚间,她是蜗居在出租房一隅的租客,隐没在小弄堂里,本能地寻求生活本身。而她又是一切美好地追崇者和渴求者,迫不及待地感受生命里的惊和喜。
提前十分钟到场是个好习惯,她站在门诊大厅里,不觉摘下耳机。有别于三甲医院的忙碌,青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自有它的祥和。她观望四周,不禁猜想,也许是因为这里老年人居多,一切显得都很慢;又或许是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平静的笑容,所以变得井然有序。
思考间,一身白大褂的祁谨行从她眼前飘过。
“祁老师早上好。”顾曾也礼貌地问候,眸光流转,看到他扶着一个老人。
“不早了,我已经上班好久了!”祁谨行看了顾曾也一眼。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卡通短T,搭配简约的牛仔短裤,比起前几次倒是看着精神不少。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样子。说着,祁谨行拿过一把凳子扶老人坐下,又把药方拿给诊台的护士,“小林,帮我去给这个大伯取个药,他腿脚不利索。”
“祁大科长,就数你的病人事最多。”小林故作生气地白了他一眼。
顾曾也一一看在眼里,心念一动,上前一步,自告奋勇地说:“我去吧。”
当然求之不得,虽然祁谨行在她见过的医生队伍里有颜有才华,大长腿像极了韩剧里深情款款的欧巴,但也架不住三番五次地被差使着跑腿啊,她明明是那种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小林特别感激眼前这个小姑娘。
“好,取了药之后再带大爷来一下我诊室。”祁谨行吩咐完,快速拐进右边第一间房间。
顾曾也站在药房的窗口前,指节一下一下地快速敲击瓷砖台面。
里面的药剂师在每种药上贴上标签,一盒盒地扔到她眼前。她的眼神也从百无聊赖变成了惊讶,随便一估,少说也有十几盒,都是极其陌生的药名,除了有一种她认识,是胰岛素。顾曾也默然,用了袋子把它们都装好打结,心里滋味杂陈。
站在全科的第一间诊室,祁谨行努力弯着腰,附在老大伯的耳边大声和他交代药物的用法用量,他个子并不算很高,但也有将近一米八,和旁边佝偻着身躯,听力又慢慢衰退的老人家讲话自然费力。他愣是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好几遍。
顾曾也看着有些出神,无数个疑问显现在脑海里。
“你已经迟到了五分钟。”从一进门开始,她就傻傻呆呆地出神,也不知道一大清早在想什么,本来还想夸夸她,祁谨行摇了摇头,拍拍手表善意地提醒。
“啊……”顾曾也这才醒过来,面露慌张,径直跑步奔向二楼。
主任金晴简单地向她介绍了办公室的情况,两个坐等退休的驾驶员,一位负责信息网络安全的董宇老师,他们坐在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办公室。
“还有两个人就是我和你了,基本上包揽了办公室所有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你的责任重大哦!”金晴笑着转向她,“要尽快把工作熟悉起来。”
“好的。”这时的顾曾也乖巧而真诚。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半年之后提出辞职的那一刻,细究其中的原因,有一大部分是因为金晴的推卸责任。
介绍完后,她带她去熟悉每个科室,顾曾也一一招呼过去,笑得脸都要僵硬。走过祁谨行的全科诊室1时,里面围着一大群病人,最外围的大爷大妈们还在聊菜市场的菜价,好不悠闲。
金晴干脆先带她转完了所有的诊室,最后回到祁谨行那里。
他好不容易得空起身倒水,见到门口的咚咚声,转过头:“晴姐,找我有事吗?”
“胡院长反复强调了好多次的事情,你还是明知故犯啊,谨行。”金晴走了进去,继续说,“他可是说一人一诊室要从你们全科开始做起的,这几天不监督,你的诊室又恢复了原状,要是被胡院长知道你这个得意门生都没做到,他老人家得多伤心啊。”
“一人一诊室”,顾曾也觉得这个词熟悉又陌生。
“那不是病人实在是多吗,他们有的也跟我签约好多年了,都是好朋友,太熟了才这样,下不为例啊!”他笑得极为客套,言语之间明明带着一丝不耐。
“跟你开玩笑的,”金晴一把揽过顾曾也的肩膀,一脸笑意相迎,“我来的真实目的是来带办公室新来的小姑娘认人的,你们都见过了。”
说着,她又对顾曾也说:“小顾,这是医教科的祁科长。”
“嗯,知道,八百年前就知道了。”顾曾也心里想着,点头微笑,叫人。
金晴还在说个不停:“你能进来多亏他了,本来你报的是医教科,我们办公室要的是另外一个小姑娘,是祁科长说和你们教授认识,听说你挺不错的,推荐你来我们办公室,你可得好好谢谢他!”
顾曾也着实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可也不至于到感谢的地步吧,当时要不是他问了那么多问题,她也不至于……不过也好,不用在他的手下干活,顾曾也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谢谢祁科长。”谢谢你的放弃之恩。
“不用,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他自认为是一个果决的人,既然在面试时决定踢掉顾曾也就再也不会考虑。胡院长却记着这件事,亲自过问顾曾也的录用情况,再怎么说也是从H大医学院出来的,两家单位多年来都有良好的合作关系,总要卖个面子。
“小祁啊,凡事要学会有张有弛,不要一根弦犟到底。再说了,谁从一开始就会知道那么多专业知识,任何人面对事情都是熟能生巧的。”这是胡院长在挂电话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天晚上,祁谨行一个人住在医院附近的公寓里,陪他说话的只有小葱,那只左前脚有点瘸的斗牛犬。他突然想起来,她也说过他很倔。
祁谨行到底还是妥协了。顾曾也的性格和资历是绝对不适合医教科的,那就让她先去办公室试试,事务冗杂,最能锻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