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匆匆忙忙地长大,明明还没有学会和孤独相处。”顾曾也在微博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手机显示正在与何芷萝微信通话中。
很神奇,最近一段时间,她被寂寞狠狠地捆绑束缚。陌生的工作环境,无人可理会,无话可讲,每天盯着一堆的优秀写作材料,她有好多次都想跟随庄周去梦蝶。回到出租房关上门,又是孑然一人。她需要有人讲话排解,在微信好友里和通讯录翻来找去,大概只有何芷萝是最佳人选。
而何芷萝竟也好好脾气地不恼不烦,静静地听她诉说。甚至有时没有话题时,彼此就做各自的事情,聆听对方的动静,如此就有了无形的陪伴。
顾曾也曾经躺在黑暗中思考过,她是什么时候和何芷萝成为超越大学室友的关系呢?应该是起于大二那次莫名其妙的交心吧。
那时,她和原娴,还有隔壁寝室的一个同学一起去安徽游玩,将要返程的时候闹了矛盾,她任性地脱离队伍在异地的大街上游荡,凄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她不知怎的给作为寝室长的何芷萝打了电话。
言语之间充满委屈和绝望,甚至提起了自己从小是单亲家庭的事实。也是在那通电话里,何芷萝安慰她的同时,告诉了她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她在十七岁——高二的时候被诊断为一型糖尿病。
何芷萝说的异常淡定,就好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情。顾曾也的内心却是满满的震动,前不久,她们刚学过临床内科学,对于这种常见的慢性病有所听闻和了解,可是,何芷萝明明那么年轻和善良。
顾曾也还傻乎乎地问她:“你那么年轻,怎么会,是不是医生诊断错了?”
“不会啊,好多家医院都确诊了,所以,你看我都那么坚强地活着,你也一定啊。”
何芷萝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女孩,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后来,他们两个人在电话里越哭越大声,好像要把世界上讨厌的东西都淹没在眼泪里。
这是属于她们俩永远的秘密,她们没有像小孩子一样拉钩上吊答应不说出去,而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无论如何,心里的某个角落已经被由此衍生出来的坚强占据。
顾曾也又想起临近毕业时同一社团的小学弟沈鹿鸣向何芷萝表白,她拒绝地很果断。她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以后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她明明回绝地那么潇洒,可当沈鹿鸣转身时,顾曾也看到她的眼里顿时黯然失色。
有谁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为你开一扇窗。但对于有些人而言,上帝把你的门关了,连窗户都只开了一条缝隙而已,她要多努力才能得到别人轻轻松松就能拥有的健康。
所以,命运又何曾真正公平过?
七月份的时候,当主任金晴高兴地抱怨着用一个月的工资买了新的苹果手机,顾曾也也收到了第一笔工资,七百多块钱。财务的同事告诉她,因为她6月份就工作了零散的几天,没法统一通过银行发放,只能给现金。
有零有整,精确到分,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金晴还打趣说,可以拿着人生第一笔收入去吃顿好的,但顾曾也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这笔钱,她无可支配。
除此之外,顾曾也还意外收获了另一份惊喜。林一森前来青溪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报到。
连续多天的昏暗时光里,她曾拼命往外奔跑,如今终于抓住了一丝光亮,而这一束光好像变得比以前黑了不少。顾曾也伏着身子看眼前的青春少年郎,他的头发剃成了干净的平头,眉眼显得更加清晰俊朗。
林一森显然也看到了她,和主任礼貌和温和地作自我介绍,然后向她打了个招呼。
顾曾也回以真切的微笑,哪怕并不熟悉,但那是遥远的属于象牙塔的记忆。好久不见,感谢再见!
“咦,你们认识吗?”两人微小的互动被金晴敏感地捕捉到,她看了看林一森的毕业证书,随口一问。
“认识。”
“不算认识。”林一森的头号跟踪狂,顾曾也羞于承认这一点。
声音同时响起,金晴疑惑地看了看两人。
林一森很快解释:“顾曾也是我医学院的小学妹,我们之前还一起做过志愿者呢,小学妹很热心。”
后面半句话他是对着自己说的,顾曾也抚了抚额头,干笑了两声。那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一段记忆,当时参加的是校青年志愿者协会组织的“陪伴来自星星的孩子”活动,大一的她留着齐刘海,扎着短马尾,用心地逗弄那群孩子。后来活动照片发在群里,顾曾也看到自己,又圆又长的脸,表情夸张变形,难看到几乎惨绝人寰。而反观林一森,翩翩少年,充满阳光,她恨不得钻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哈?那此活动你也在吗?”顾曾也只想否认这个既存的事实。原来,他印象深刻的是自己最难堪的样子吗?
“在呀,我记得你当时留着长头发来着。”
“学长,你可能记错了。”顾曾也耳朵有些烫,有些过往,该忘的就忘了吧。
“是吗?”
心绪慢慢恢复,她外表淡定内心澎湃地听从差遣帮着复印林一森的各项入职材料,然后坐下来专心地聆听。他一来到身边,顾曾也的一双耳朵就像是雷达,时刻捕捉重要信息,这是多年来养成的特长,一时半会儿改也改不了。
好像中年妇女看到小鲜肉都会两眼放光,金晴也是一样,她笑得一脸慈祥,柔声和林一森说话:“小林,我们这边是需要戴工作牌的,你记得有空去附近的好时光照相馆拍一下照片。”
拍照片么,她也还没去过。之前是因为不太认路,害怕独自一人迷失在小区曲折繁复的小路上,迟迟拖着不去,可现在……她心思一动,做出如梦方醒的模样:“呀,我好像——也还——没有去过,主任,照相馆的具体位置您能告诉我吗,我中午去。”
她显然是故意的,却装的一脸正经和无辜,有时候,连顾曾也都不得不佩服自己演戏的能力。
“那要不我们一起吧?”林一森在这个时候搭话。
轻而易举地达成目的。“好。”顾曾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