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日西坠、夜幕降临、怪兽嘶啸的大峡谷,我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安歇的帐篷,格罗菲又将我推进了一场大暴雨里。格罗菲是想让那音乐的暴风骤雨冲洗我世俗的欲望还是清涤我失意的心怀?这暴雨已下了不是有近千年了吗?暴雨过后,那轮旭日又将从格罗菲艺术的指间化作一只火鸟。
那些虾咪塘的人与事
文/杨代军
杨代军
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走出月宫的女人》、《托起希望的太阳》、《老久这个人》散文小说集。
在我国宪法条文上,找不出“农二哥”的字眼,可是在沱江岸边杨家沟的虾咪塘村,却有这样的人。虾咪塘村五组的组长杨骄法一直是这样评价他们的,他对这四个人最恼火:一个是下台干部杨正明;一个是被称“恶寡妇”的刘春枝;一个是劳改犯的儿子李兴;一个是全村出名的老实砣子何实五。这四个人是横在他喉咙管里的四根骨头,一天不能整整他们心里就不好过。
机会终于来了,到底叫组长解了恨!农村第二次搞大包干,牛也要紧跟包产到户,组里有三条牛,其中一条是站着打瞌睡、躺倒不想起的病牛。大家都担心这条牛分到自家头上,可是组长采取“抓阄”的办法,这条病牛独独被那四个“下等农二哥”抓了去。最糟糕的是,这四个人互相也都是冤家对头。平时谁跟谁都不讲话。如今要一起打伙(四川方言,合伙)养牛,怎么得了?组长杨骄法心中说不出的高兴。这四个人都闷着头留在会场中,一言不发,他们原以为实行了责任制,一切都会好了,没想到又会遇到如此麻烦。
面对如此局面,下台干部杨正明表面漠然,心里却像猫爪子抓。阄已抓,命已定,病牛是甩不脱了,以后的日子还要过,现在最要紧的是突破互不讲话的缺口。四个人融洽起来,扎成把子,杨正明原是县里某局的办事员,平时很喜欢发表自己的见解,“****”期间,被送到了农村。虾咪塘村虽穷,可他一根光棍一口锅,日子过得倒还自在。
改革开放初,组长杨骄法(当时称为队长)因经济问题被群众哄下台。正值春耕在即,队里总得有人牵头,杨正明便稀里糊涂地当上了队长。除了杨骄法忌妒得如同挖了他的祖坟头一样,群众还算拥护。天长日久,他与队里的寡妇刘春枝有了感情,两人情投意合,便定下了终身大事。不料,杨正明正经八百托人来说媒,即遭到杨骄法的一顿好骂,原来杨骄法是刘春枝丈夫的堂兄。他决意不让他们俩结合,一天晚上,正当杨正明留在刘春枝家时,杨骄法手持扁担带领几个村民来干预,从床上把光不溜秋的杨正明抓了个正着。不几天,杨正明的队长职务便重又被杨骄法接替,正明与春枝也断绝了往来。
现在,一条病牛又把他们联在了一起。杨正明思索再三,见其他三人都不言语,便说:“既然阄砣子把我们捏到一起,古人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我也不谦让,就当这个领头人吧。”就这样,一头牛,便把四个“仇人”给统一起来了。为了把牛养好,为了生存,竟还相互关心起来。
再说刘春枝,也是够命苦的。丈夫在时,她并不“恶”,丈夫暴病而死后经常有人来欺负她,于是她心一横,发誓要杀出一身威风来,谁要是动手动脚损她的人格,她就叉开五指,一巴掌煽过去,“恶寡妇”的名字便这样落上了。自从与杨正明断绝关系后,她心也碎了,没想到如今一条病牛又把他俩联系起来,使她不自在的还有,四个人中间,还有一个劳改犯的独生子李兴,这个小伙子几年前就与自己的女儿云霞好上了,刘春枝怕自己家与劳改犯成份沾上边,始终没同意他俩的婚事。
在杨正明的领导下,四家人携手合力饲养这头病牛。几个月里,他们从未怠慢过这畜生,起早贪黑割好草煮好料,够细心的了,全指望它春耕能出力。眼看离春耕日子不长了,不料一阵寒风袭过,那头刚见好转的牛又不行了。四个人的心跟着抖起来,都不知如何是好。
牛的病愈来愈重。四人合在一起想办法,杨正明说,“指望这头牛搞春耕,今年不行了,明年恐怕也不行。”一旁的李兴未加思索地说:干脆杀了,留着还赔工。大家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虽说不忍,但也没更好的办法。
杀牛的主张一定,第二天杨正明到村里去打了介绍信,再请上级批复,好说歹说,上面就是不批。要杀不批,私自杀又犯法。养着又划不来(四川方言,不划算),想来想去,四人又一致同意,还给组里算了。杨骄法听了他们打算后,说:“订死的合同,抓死的阄!”气得杨正明“呸”地碎了一口,转身就走。
本来,庄稼人视牛如宝,可这四户人家此刻却在如何让牛死这问题上伤透了脑筋。杀不能杀,退不能退。最后,他们终于想了个绝法子,把牛关在栏里,不喂食不喂水,让它自己饿死。
可是,一天一天过去了,牛并没有死。大家都惊奇万分。原来,沉默寡言的老实砣子何实五不忍心看到牛死去,每晚偷偷地来喂食。这感动了大家,决定还是把牛养下去。
一天,何实五上地里干活,照旧把牛放在梁子上吃草。不料后来到处找都未找到。正当焦急万分时,在路边遇到了杨骄法,老实砣子吭吭哧哧正要告诉组长丢了牛,组长却先开了口:“我们组里干部研究了好几次,看到这牛确实丧失了劳动力,决定收回队里,这合同书还你们。”当四户人围着合同书犯狐疑,捉摸杨骄法究竟安的什么心时,春枝的女儿云霞,急急进屋来,她告诉大家她同学的哥哥在建筑公司的工地上班,听她同学说,组里有条牛被公司的车子撞死,现在组里要求赔1500元,而公司只肯赔800元,双方正僵着。众人听后,不约而同地“噢”了一声,立即明白杨骄法退还合同书的用意所在。原来他想趁机发横财。经过商量,大家决定派杨正明和李兴为代表,以牛的主人身份赶到公司去参加谈判。
他俩赶到公司,见杨骄法已坐在办公室里正与公司的代表在谈判。杨骄法一见他俩,触电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紧张地说:“你们来搞什么?”杨正明轻松地说:“谈判呀!”公司办公室主任有些紧张,他想组长要价要得这样高,两个“农二哥”一定更会漫天要价。杨正明不紧不慢地说:“别慌,我看你们把农二哥都看成了守财奴。”接着他和李兴把病牛的前后情况和盘托出,并说:“我们几个人在虾咪塘是被人瞧不起的下等农二哥,这次我想叫人看看,我们是高尚的农民,名誉让我们自己来恢复。”说到具体处理意见时,提出牛按合同上的数字作价二百元,至于眼下春耕,如能帮我们点忙就帮一下……公司办公室主任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放弃这个发财的机会,感动地说:“我们一定帮忙。”
杨骄法愤怒地先走了。
杨正明和李兴在回虾咪塘的路上说得十分投机。李兴由于最近春枝答应了他与云霞的婚事,显得十分高兴。而杨正明更是顿生奇想:“将来三家合成了一家,丢下个何实五,怪可怜的,干脆到时候把老头也接到家中一起生活。”然而,现在就看春枝的态度了,她究竟敢不敢迈出这一步。当他们走到村口,听到池塘边有妇女的吵架声,仔细一听,正是春枝和杨骄法在堂屋里吵。杨正明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一定又是杨骄法在挑拨,说不准这一吵,美好的理想又得落空。
正在这时,传来春枝的叫骂声:
“……么事不要脸?我就要跟他,活活气死你!明天就去扯结婚证,怎么样?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