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林是那种在整个大学都无法适应生活的人,无法适应的一群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住在一起整整四年,想一些无聊而又空洞的话题,人人都没有目标。肖林就这样过了四年,人人都这么过了四年。那是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
大二时,他在网上认识了刘恒。这么多年,很多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次刘恒去广州实习,肖林打电话给她,很清晰地听到她踩着木梯,从楼上下来的声音,以及她接电话时细细的喜悦,说过几天就回来了,终于可以看到你了。
快放寒假时,她搭长途车回长沙。在长沙下车已是凌晨三点,他很贸然地说“来我这边吧”,刘恒在那边停顿了几秒钟,说:“好像不太好吧。”肖林感觉心里的一根线咔嚓断了,虽然声音很轻。
终于见面了。晚上,刘恒说在新一佳超市门口等他。肖林从十二舍穿过长长的河岸去见她。远远地看见一个女孩站在喷泉旁边,他喊了一声“刘恒”,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肖林的心底亮了一下,像一束光,在心海里一闪而过。
就在见面的当天晚上,肖林在湘江一桥下吻了她——这个十六岁、眼睛明亮的女孩。
在桥下,他控制不住自己,从后面紧紧的抱住她。刘恒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愣在那里,头发长长,坐在水边。
那天晚上肖林好像一直都在湘江边吻她,刘恒在身边小声地提醒他有人来了。肖林还记得当他吻她耳垂时,刘恒脸上消受的表情,好像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打开了。当肖林用手去碰她的乳房时,刘恒一个小小而坚决的挣扎令肖林慌乱收回自己的手。
第二天,刘恒早早打电话过来,他刚好在澡堂里,回来时,电话已经叫了很久,听起来像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肖林沿着河岸一路小跑,远远地看见刘恒站在湘江一桥上,浅绿色上衣,长长的头发,遮住脸庞。肖林蹲下身子,喘着气,眼泪像汹涌的河水。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模糊的刘恒的身影——他梦想中的女孩,他现在的全部,他所有的爱,一种致命的预感袭击了他:他抓不住她,她会跑的。
那天中午他们一直默默地沿着河岸走。那时湘江水浅,江边草长,阳光冷冷地,照着江面。刘恒头发长长的,走在前面。
第三天,晚上,他们在桥上看夜景,然后相伴向橘子洲头走去。肖林走在前面不停地说着话,快拐弯时,肖林问了刘恒一个问题,回头看时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他的心猛地跌了下去,发疯似的往后跑,路灯下桥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大声叫着刘恒的名字,又转身往桥下的橘子洲头跑去,拐弯时肖林站在栏杆上往桥下望了望,还以为她掉下去了呢,接着一路往桥下跑。到橘子洲头时,肖林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头发长长的,坐在桥墩上。他惊喜地叫了一声,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刘恒始终没有回头,双手抱膝,冷冷地望着江面。
黑暗里肖林问刘恒: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下子突然不见了?你饿了吗?我去跟你买东西吃。刘恒轻声地说不用了。肖林转身一路小跑,到商店买了东西,回来时刘恒已经下了桥墩,默默地往桥上走。肖林手里提着塑料袋,跟在后面。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了湘江一桥。在一块工地旁,刘恒停了下来。路灯下有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在施工。“我要走了。” 刘恒望了肖林一眼,说。
肖林望着她的背影。他没有去追。过了一会儿,肖林才一个人低着头往回走。回到宿舍时,他一头倒在床上。
这是他们见面的第三天晚上,刘恒永远地走了,只留下一个call机号码,还是她同学的。从此生命里再没遇见过她,留在肖林脑海里的,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碎片。刘恒走后,肖林感觉整个心都被掏空了,剩下的只有可怕的空洞和欲望。很快,在新浪聊天室里,他认识了H,肖林到现在都不愿提起她的名字。H是一个长相平平声音粗鲁名字老土的胖妹,在长沙某个纺织厂打工。那天晚上在旅馆,他们聊了很多,H甚至可以笑着和他谈她的第一次,她的网友(也是肖林学校的大学生)那天邀她去出租房里吃饭,喝了酒,喝醉了,然后该发生的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肖林问:“你不怕以后嫁人吗?”H笑着说:“不怕啊,现在有很多修处女膜的。”
两人第二天中午才起来,下床时肖林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要飘到天花板上去一样。他抓住扶手梯小心地往下走,楼梯一直在轻轻地摇晃。
他们去烈士公园拍了照片回来后,肖林就跟她说分手了。分开后不久,肖林心里甚至闪过一丝后悔,但也只是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