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把门关起来,眼睛变得贼亮贼亮,这是她要开始八卦时的经典表情,“你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保研的人这学期开学就要选导师了,你觉得哪个导师会要李惠?”
米米瞪大眼睛,满脸不解,“为什么不要,她成绩那么好!”
“你非要我说明白?今年系里招学生的导师你发现有什么共同特征吗?清一色的男人啊!”
“不会吧!”米米恍然大悟。
“听说那帮龟孙子,每个都说李惠和自己的研究方向不是很对路……”
米米先是觉得如释重负,但瞬间又变得沉重起来。三年前她和李惠一起被分到408宿舍的时候,她对李惠的第一印象就是丑,丑到了一般人可以接受的程度之下。这导致米米一开始很不待见李惠,可人要是真的心灵美,长得丑点也无妨,她彻底颠覆了米米心中“丑人多作怪”的基调,让米米喜欢上了这个很丑很温柔的姑娘。
“这是个什么世道!一群老色鬼!”米米骂。
“所以让你捡了个便宜,谁让你长得美呢。”
“说什么呢?”
米米很气愤,如果真是这个原因,这个研她无论如何也不该去读,那不是向潜规则低头吗?可转念一想,就算她放弃了名额,学校也铁定不会要李惠,自己倒霉就倒霉在做了个假恶人而已,真恶人们还等着让她这个假恶人感激涕零呢。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她安慰自己。既然让她中了头彩做了恶人,那就留着这个名额当工作的保底吧,万一出去找工作被鄙视了,还能在学校混个两年。
当距考研倒计时还有122天的时候,陈晴从宿舍搬了出去,在清华大学租了一小间平房,准备专心备战考研。米米劝她,“大晴啊,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清华的氛围和我们学校的就不一样,人家天天好好学习,我们学校的人就知道混。”她义愤填膺。米米无语,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再说下去,陈晴就该骂自己这个经常逃课的主儿都能保研了。
搬东西的时候,米米跟着陈晴去了趟清华,虽然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300块钱的房租大概能在北京租到个什么样的房子,但是事实还是把米米震撼了一下。
屋子在照澜院附近,这里聚集了全国各地揣着清华大学梦想的考研族,虽然走个十来分钟,就可以到教学区,那里生机勃勃,是中国的头等学府,可是在这里,至多只能让人想到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
一间大概七八平米的小屋子,说是小屋子,其实就是校工在自己住的房子外面用砖头随便搭了一间,抗震指数最多2级;只能摆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没有暖气,没有卫生间。窗户上糊的报纸,也就遮遮羞,遮风挡雨是不行的。桌子边上有个水龙头,陈晴用保温瓶接了一瓶自来水,米米很奇怪,“你干吗用保温瓶接自来水?”
陈晴推推眼镜,拿出一个弯曲的钢丝,插在水瓶塞上,塞上瓶塞,“用这个烧热水啊……”
“啊……”她迅速地在脑海中搜寻什么东西,可记忆里一片空白,“天哪,这种古董都能被你找出来,可以进博物馆了吧。”
“你太少见多怪了,这里好多人都用这个烧水,我这个还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呢。”陈晴捧着水壶,满脸捡了便宜的幸福相。
“你去哪儿上厕所啊?”米米问。
陈晴说:“我正好要去方便一下,你陪我去吧,就在那边。”
米米跟着她过去,离那个“厕所”还有10米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恶臭,她捂住鼻子,“你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她远远地看着那个厕所,觉得像老家农村的猪圈。厕所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重要代表,而这个厕所显然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
“厕所干净么?”
“挺好的,就是晚上没灯。”
“……”
米米的表哥王皓在清华读博士,中午,他带着米米和陈晴在食堂吃了一顿。
陈晴仰慕地对王皓说:“你们的食堂就是不一样啊,比我们学校的好多了。伙食又好,秩序又好,师傅又和蔼……”
米米无法控制自己的鄙视之情,心想,你就这么没出息吗?清华的人放个屁你是不是都觉得是香的。
“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打我电话,我一般都在学校,一会儿我去给你办张饭卡。正好我还有个同学不住校了,我把他的洗澡卡给你,澡堂你知道在哪里吧,以后去那儿洗就可以了。”王皓见到女生,一般都相当慷慨,一副大哥模样。
陈晴感激万分,她不停地向王皓请教各种各样的 “学术”问题,他倒是也乐得被人崇拜一回,回答得不亦乐乎。
吃完饭,陈晴又开始对米米咬耳根子了,“你表哥真不错哎,有女朋友没?”
“没有,老光棍一个,他都26了,没救了没救了。怎么,你想舍身救他?”
“不是不是,我就是挺佩服他的。”陈晴使劲摆手,“等我考上清华,也要找个你哥那样的,不过,要比他高一点点……”那一脸的憧憬。
米米不想打击她,“随便你了……哎,你回不回学校?”
“哦,不回了,我今天就在这儿住了,晚上去六教上自习,明天我还能蹭课。是××教授的课哎……”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公交车上,米米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突然有种凄凉感。在北京,也许很多人白天活跃在各种场合,他们是学生、白领,或者是北漂的“文化人”,到了晚上,就像耗子一样回到那种可怕的屋子里,还真是上得了天堂,下得了地狱。当自己被赶出宿舍以后,是不是也有相同的命运呢?谁知道呢?
米米参加了学校的保研复试,成绩挺理想,学校发来一纸协议,大致内容是,如果签了这协议就必须去读学校的研究生,要是有更好的机会要工作或者出国的话,除非交3万元的违约金,不然不能走。
米米觉得这个协议很好笑,霸道得无法无天了。劳动法还规定不带这样交违约金的呢,学校怎么就这么狠心地对待没有经济收入的学生呢?果然如今大学生不如农民工。
她还是有点儿犹豫到底读不读这个研究生,虽然说不用考研就能混个文凭很划算,但是毕竟得搭上两年的时间。两年,没准出去工作就混出来了呢,没准就在职场遇到个如意郎君了呢?
她拿着协议回到宿舍,李惠在埋头看书。米米看着她的背影,心酸了起来,她把手搭在李惠肩膀上,声音有点虚,“李惠啊,听说现在可以自己去校外联系导师,只要导师同意接收,你又达到学校保研资格的话就可以外推了。你不去试试?”
李惠迷茫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算了,正好家里希望我早点工作赚钱,我就好好找工作吧。”
米米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而李惠也并没有责怪自己,可米米就是心里不舒坦,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补偿她。她想到了三年前那个夏天,李惠的父母用扁担挑着行李送她来上学,住不起宾馆,两个老人在操场上睡了一夜,她心里就冰凉冰凉的。
李惠的父母知道了这些该多伤心,长得不好又不是李惠的错!他们以为自己用一粒粮食换来的钱供女儿读书,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甚至,改变一家人的命运,他们太天真了。而李惠,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他们的幻想,生活在善意的谎言中显得更加悲凉。
暑假在家的时候,米米投了几家大报社的实习职位,想着现在招实习生,留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大。快一个月了,简历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但她还是会去收下邮件,哪怕是收到拒信感觉都比没消息要好点。等待是最让人痛苦的,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高考等分的那段日子,对一个对大学还抱有奢望的人来说,等分比考前要痛苦的多,至少考前,你还能努力地去选择命运,一旦沦落到等待,就只能让命运来选择你了。
早上喜鹊站在树上早读,她竟然收到××××报的实习offer,那可是家闻名京城的大报纸,据说每年报社招员工都会从实习生里挑,表现好的话,命中率还是很高的。她对着邮件直乐呵,一高兴,就想晚上出出血,请宿舍姐妹出去搓一顿缓解下大家最近压抑的心情。可看看愁眉苦脸的李惠和正在准备公务员考试的贝娜,米米悄悄地关掉了邮件——等她们都有着落再说吧,再说这也仅仅是个实习offer而已,高兴得太早都不会有好结果。米米把学校的协议塞进抽屉里,这offer惹得她更不想去读研了。她期待着每天去采风写稿子的生活,而不是继续两年吃喝等死的日子。
陈晴在她那间小破屋里睡了一晚上,基本处在失眠状态。门和窗户都漏风,整晚咣当咣当地响,很吓人。她安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第二天,即使大脑处在严重迷糊状态,她还是一早就去了××教授的课堂,占了个前排的位置。
到教室的人并不算太多,她开始打量起他们来,“一大早教室就坐满了人,学风就是比我们学校要好。”
她发现有个男生也在打量自己。她无数次地想象着人生第一场风花雪月的恋情就发生在清华园这个美丽的地方,她时常有这样的念头,“在我们××师范那个女人堆里我算不上什么,都说清华缺女人,我要是能考上清华,一定有一堆男生来追呢。”可她忽略了致命的一点——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里的男人当然也不例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在本校找呢?她对自己过分高估又把清华男看得过分饥渴。也许后面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这里的男人饥渴指数的确不低,但是那仅仅证明男人有生理需要而已,性饥渴是可以用上床来解决的,而爱情上的饥渴,往往还需要有一个美丽的女主角,对于这个校园里众多优秀的男人来说,更是如此。
男生捧着书坐到了陈晴旁边,微笑着看着她,她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他很大方地自我介绍,“同学,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我叫魏海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