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果出来的时候汤芙异常的镇静,原寝中的八个人四过四不过,汤芙是不过中的一个。也亏得被病缠着,倒没产生更大的悲哀。生活已经够糟了,她没力气悲伤二度。八级没过意味着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只知道如今再没必要滞留在大学。
第二天,汤芙收拾好行李提前回返家园。家人见她病着也没责备什么,倒劝她不要思考未来安心休养。汤芙果真什么也不想,只一个心地睡觉,在她看来最完美的人生就是一觉睡到天亮,不再惊醒。但得如此一切都可不必计较。
再后来,她听说张亦观、葛悦微、白彦出国留学去了。齐双随着男友到了香港驻军部队。汤容在广州一所大学任英语教师,月薪不菲。李小丰、代西回了家乡,不久便喜结良缘。韩霞南下也在某大学任教,七哥东渡日本。似乎人人都吉星高照。她不知别人如何传播她的消息,象一只蜗牛把头缩在壳内。
闲来无事,她便翻翻文学典籍、诗词歌赋。忽一日读到曹子建的一首《七哀诗》“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一时间倒怔住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滑过。
一年后。
汤芙玉体康复,建功立业的心思复出,暗忖似我这般才女佳人怎能屈居一隅为她人做嫁衣裳。不知道受了哪个大嘴空心的教唆,一门心思地要去深圳掏金。碰巧她有个大学同学在深圳更坚定了她去那的决心,整日对着地图盘算行程。父母见拦不住,赞助她二千块钱,送出了家门。
汤芙出门前已经设想了江湖的险恶,告诫自己当为秋霜无为槛羊,不为人所制。谁知刚下火车,瞧着穿梭的人流,心中禁不住地慌乱起来,忙打电话给宿丹。宿丹同汤芙同系不同班,毕业时视教育行业为畏途,只身南下在某电台谋发展。这时正忙着采编,叫汤芙打车到她的住处等着。汤芙拦住一辆出租车,司机报了车价吓得汤芙直伸舌头,想还是坐公汽的好。司机见多识广知道没油水可榨,嘟囔一句方言,碰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汤芙虽言语不通,不过已领悟了其肢体语言的大意,更加慌乱。
宿丹租的房子小的只俱房子的雏形,见到汤芙劈头就说:“你真不该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子骨,能经得起这种折腾么!”
汤芙忙陪笑道:“你不是过的挺好的么!”
“好?你知道这么个小破屋多少钱?八百块!一个月工资去掉房租还剩多少!”宿丹继续教育汤芙:“吃的更贵。一碗面要十几块,就连一碟小咸菜也要十块钱。”
汤芙拼死挣扎:“那挣的也多吧?”
“多?找工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句话仿佛一个伏笔引出汤芙无尽的恐慌。
宿丹终于大发慈悲:“不过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即来之则安之,明天去人才市场转转。有好工作最好,没有,找个好男人也不错。”
听到男人二字唬得汤芙脸都白了。她吃过男人的苦,这会子仍心有余悸:“罢罢,我宁可饿死也不沾男人的光。”
宿丹哼了一声,口气有如不屑与孩子的胡话辩解。
第二天汤芙打扮整齐向人才市场进军。才一进门便立刻对人的价值进行了再认识。放眼望去,除了人还是人,而且都是极度饥渴的人。汤芙混入人群,有如滴水入海洋,连个旋涡都没留下。
工作其实并不少,符合汤芙条件的就不多了。她的专业是英语,而招工信息大都标明英语水平八级。汤芙方才领悟这个八级证有如魔术师手中的道具,没有它想骗人都不成。转而降低自己的求职标准想从文秘做起,哪成想文秘的年龄限制在二十四岁以内,汤芙因病耽搁了一年成了半老徐娘,过了吃青春饭的年龄。跑业务做公关她又不会。一天工作找下来除了对自己的废物程度有了再认识外一无所获。
第二天汤芙咬牙再战,终于被一家留学翻译公司恩准面试。她早早地来到此公司,不料更有早行人,黑压压地站了一屋子。笔试中她慌张地连学位怎么拼写都记不起来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兆。果不其然,被温柔逃汰。
回到家悲叹不已。宿丹安慰道:“这算什么,你不过找了二天而已。一个月找不着工作的一大堆呢!”
汤芙惊的合不拢嘴,原来苦难才刚刚开始:“看来我是要饿死街头了。”
“咦?你不是能写东西么?进杂志社试试如何?我倒认识个白编辑,替你引荐引荐。”宿丹话音刚落,双手一把被汤芙抓住:“如果成了,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结草衔环不忘大恩。”险些跪倒在地。
宿丹立刻给白编辑打了电话,定下时间。
白编辑长得编辑十足。秃顶、干瘦、排骨条条,一看就知道心血都被文章熬干了。汤芙上前热情介绍,一展才女风范,把大学时的旧作一一翻出供人检阅。白编辑不住夸赞,决定留汤芙一试。汤芙暗喜终身有靠,再看白编辑也丰满了许多。
临别时白编辑忽地拍了一下脑门,笑道:“差点忘了跟你说,我们这有试用期,不长,就半年,之后才付薪水。”
汤芙没控制住自己的情感,禁不住“啊”了一声,把白编辑单薄的身体震得哗哗直响。半年不给钱?那岂不成仙儿了!文人难道都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她垂头丧气的回到家,宿丹一个劲儿地报歉,忽道:“其实你可以找一个人帮忙。”汤芙不解道:“除了你,在这,我谁也不认识呀。”
“怎么你不知道?你的仰慕者冯闻钟在这工作一年了,人家现在是部门主管,在地王大厦里办公。你知道能在那工作的人都不简单!只可惜他已经有女朋友啦。”
汤芙心里一震,方道:“低三下四求人的事我可做不来!”
“啧啧”宿丹不屑道:“你的骨气值多少钱?够吃一顿饭不?我要是你早跟了他去了!”
汤芙强辩道:“我自己也能行的。”
一个月过去了,汤芙花光了身上的钱,白住在宿丹家里心里好生不安。才发现白读了十六年的书,一纸文凭居然连一口饭也换不来,倒不如目不识丁也罢,甘心扫地洒水。每期报纸招工版都是汤芙的必读,有一则广告招聘网络资料管理员,随到随上班。汤芙心动,前去一试居然成了。这种工作简单的十岁小孩也会,就是把相关资料整理归类,老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员工,正如汤芙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样。
干了一段时间,汤芙体力不支,开始恶心、头晕、厌食。连眼睛看到类似屏幕的玻璃都有呕吐的欲望。半个月后只好辞职不干。
这天晚上,汤芙依旧吃不下饭,坐在窗前发呆。窗外一片斑斓的彩灯好似七彩荧屏,引得汤芙又一阵干呕。
宿丹叹了口气劝道:“我说句话你别多心。这个地方也许并不适合你,不如家去吧,早点儿做个打算。”
汤芙淡淡一笑:“怎么会怪你?这些天要不是你我早露宿街头了。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这一夜,汤芙坐在窗前不曾合眼。月光映着她的身子象一桩小巧的雕像。传说月亮女神狄安娜如果见到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便用云彩遮住自己去吻他。待那男子醒来时不是变成疯子就是诗人。只是不知道被吻过的女人会怎样。
第二天,汤芙在外出找工作时突然晕倒了,晕倒在地王大厦里,恰巧被路过的冯闻钟救起。后来她就从宿丹家里搬了出来,搬入冯闻钟的家里。再后来汤芙也在地王大厦里任职,竟一帆风顺起来。而这其中发生的故事也许只有月亮女神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