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琥珀的眼泪——女生爱情标本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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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拥而舞

汤芙所在的二班组建了班委会。李小丰因着是班里独一无二的党员,当仁不让地当上了党支部书记。所以在二班,向党组织靠拢就意味着向李小丰靠拢。女生倒不怎么地,四个男生斜眼打量李小丰,一时间都失去了入党的热情。其它的职位由全班同学进行了公投。

二班的公投公正而又全面,二十人二十票,一点儿都不含糊。台湾的公投要有二班的质量,台湾问题早就和平解决了。话又说回来,台湾人多嘛,而且进化的程度有异,高等与低等生物难免会有分歧。可是二班选出的结果惊人的一致。班长为汤容,因为汤容从小学到高中连续十二年当班长,如今上台的领导执政这么多年而没犯事的可不多见了,显然汤容是经得起考验地。学委为韩霞,学术方面的问题最好解决,谁第一谁上。韩霞入学成绩二班第一。汤芙托了那支“山歌”的福气,当上了文艺委员。生活委员是葛悦微,因为她长得最单纯,贪污班费的可能性最小。乾清是体委,原因更简单了——他长得最象男人。其它的诸如小排长,小队长,小组长都有人选,仔细算算,二十人中有十八个人有头衔,正好凑足十羊九牧的数。而官职,除了曹操设的专司掘坟挖金的摸金校慰空缺外,该设的都设了。

总体来说二班的大权都掌握在女生手里。《后汉书文?苑传?崔琦》中说:“晋国之难,祸起于丽,惟家之索,牝鸡之晨。”意思是说女子要是掌权的话国家就要乱政了,就如同母鸡打鸣预示着家庭的败落一样。可是二班以实例驳倒了史书,女生参政,政局稳定,决没有开飞机撞大楼的恐怖事件发生。

汤芙清高的很,并不以当官为荣,不过很快她就改变了看法。系里文艺部要普及交际舞,让各班文委选派二人进修舞步再传授给班级,汤芙此时正愁没有借口与白冰峰接触,而白冰峰又好似鲁国男子并不好色,有不爱西子爱无盐之嫌。这不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缘么!依稀舞池内自己与冰峰在缠了一起,伴着轻歌,踏着慢舞,头顶香云缭绕,遍体花雨缤纷……汤芙费了好大的劲才没使自己笑出声来。

此刻如果一位诗人在侧的话,定会灵感大发:啊,是什么力量,使得一个腼腆羞涩的女孩敢于主动约男人了?这就是爱情啊,人生的指航灯——汤芙还没有上到这个理论高度,却也本能地把她与白冰峰之间的情愫归结到五百年的冤孽,三千劫的魔障一类。说白了就是二人在一块的事实是上天注定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汤芙思绪起伏,体内的热能转化为动能,竟一步步移到了男寝二0一的门口。梦也似地抬起手想要敲门,被门内粗声大气的吆喝声吓醒,刚才十足的勇气一泄到底,仿佛被封了帐号的存折,一分钱也提不出来。

汤芙自己的时空凝住了,可别人还在移动。来来往往的男生象南方人第一次见雪似的,不,这个比喻不中肯,应该是象苍蝇见血似的,眼光胶在汤芙身上不肯离开。汤芙觉得周身“嗡”地一热,跋脚想跑,就在此时,门“哐啷”一声被踹开了。

冯闻钟顶着个洗脸盆从门内走了出来,嘴里含着牙刷,而两手揣在睡衣兜里舍不得用。及至看到了汤芙眼镜片后面的眼球险些鼓出来。盆从头顶滑进手里,牙刷和着口水掉进盆里,激动得只记得一个汉字:“你,你——”

汤芙本能地招供:“我来找白冰峰。”

冯闻钟恶狠狠地向室内喊道:“白冰峰,有人找。”然后大步向水房走去,心里懊悔着没学会含沙射影的绝技,不能在喊白冰峰三个字时使他身亡。

汤芙的感觉已经麻木了,好似立在鬼门关,只想速速离开。还没等白冰峰站稳就一口气讲下去:“系文艺部让各班文委选二人去学跳舞,我想请你们寝的男生帮忙,不知你有没有空?”

这几句话已不知被她打了多少遍腹稿,所以虽在危难之时尚能流利说出,而且重点突出详略得当。第一,这是文艺部的事,汤芙只是在执行公务;第二,汤芙在选人帮忙,白冰峰只是后选人之一。

白冰峰的脸标准地红着,轻声道:“好吧。”

汤芙象听到了特赦令似地这才有勇气看白冰峰的脸:“今晚六点在二楼会议室见。”说完向楼下冲去,一溜烟跑回了寝室。汤芙百米从来都没及过格,这次速度快的让自己都纳闷。

不管怎样,白冰峰是答应下来了。萧伯纳曾断言:人生悲剧有二:一是失去心中的愿望,二是如愿以偿。可是这句话在汤芙身上失效了,她直觉得人生的喜剧才刚刚开始,如果硬要取个名字的话应叫做“皆大欢喜”。就象莎士比亚笔下写的那样:进行下去吧,开始我们的嘉礼;自始自终谁都是满心的欢喜。

汤芙为了六点的约会着实下了功夫。因为是冬天,穿着上不能象夏天那样风流花哨,只好把重点放在面首上。汤芙面白而嫩,够得上吹弹欲破的标准,而心有所动时,红润渗出脸颊,仿佛一杯馋人的红酒,让人看着便生出醉意来。所以汤芙从不化妆,怕画蛇添足。唯一需要加工的就是头发。

如今市面上女人流行的是长而直的发型。长那是勿用质疑的,美人发必长,象那个发长七尺的张丽华,把个陈后主媚的江山都丢了。所以汤芙自从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就再没剪过发。可是直却非人力所能及,汤芙是天生的卷发,看着旁人直顺的发质自卑感如同纠结在一起的涩发,剪不断,理还乱。汤芙是宁可自卑死也舍不得剪掉,连忙打了盆水洗头,为自信心再做最后一次润滑。

谁知刚洗到一半,白彦与李小丰叮叮咣咣地跑回来,见正在洗头的汤芙奇道:“大冬天的洗什么头?”

汤芙家教太好了,一直以说谎骗人的行径为耻。可如今被羞耻心支使着,谎话竟脱口而去:“我头痒的难受,就洗了。”可见爱情能使女人变坏。汤芙的声音又颤又飘,自己听着都过意不去,把脸深埋在水盆里,不敢见人。

也亏得她没把那张蕃茄脸露出来,才得以过关。

北方冬天的夜晚如同女人的脸,说翻脸立刻就黑了下来,让人的心一点准备都没有。汤芙走在通往会议厅的小路上,紧张得感觉不到自己脚步的移动;而夜色又好似边堂鼓加剧着汤芙的紧张。她似乎觉得自己在看到白冰峰的一刻会当场晕倒。

然而白冰峰没有给她晕倒的机会,已经六点过五分了,依然不见冰峰的身影。别一种恐惧折磨着汤芙:难道她被放鸽子了?

终于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朝门口走来,汤芙瞥了一眼心觉好笑,在校园里穿得如此郑重总是很滑稽的,就如同主持人嚼口香糖一样不搭配。而且这个人走起路来右肩似乎比左肩高上一寸,汤芙不耐地回过头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西装停在汤芙面前开口道。汤芙猛地回转头来,天啊!这个人居然是白冰峰!这个人竟然是白冰峰!汤芙的观念登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觉得男人穿西装打领带真帅气,就连左右肩的差距也男人的魅力十足。总之既然他是白冰峰,那么他就是完美的化身。

汤芙柔柔地盯着白冰峰,本想象电视剧的女主角那样娇嗔一句:“你怎么才来!让我等得好心焦!”然后逗出男主角比垃圾还多的蜜语甜言;可是汤芙的模仿能力有限,抬着头半晌才陈述出一个事实:“你——来晚了。”

按照逻辑,白冰峰应该解释一下来晚的原因,可是他低着头说不出一个字。西方有句谚语教导那些口笨言拙的人说:寻找言辞徒费时光,一吻即可得到理解。白冰峰没那么好的福气能够听到这句箴言,所以望着汤芙翘起的双唇一点反应也没有。

汤芙暗想再这样站下去两人就都成化石了,干咳了一声,向门里走去。

会议厅里的排练已经开始了。因为男生的稀有,舞场中倒有一半是女女合作。女生身边若是伴着个男生,幸福的表情能把自己的脸皮胀破。汤芙有理由幸福,所以舍不得低头。

万没想到跳舞也需要别才,偏偏汤芙与白冰峰都没这种才华。汤芙以前跳过舞,受到严重的刺激,所以视跳舞为畏途,如今有白冰峰在侧更是举手抬足皆不是;白冰峰是个地道的舞盲,如同一落地就失明的人压根不知道太阳是圆是方。所以这二个人在一起跳舞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我踢了你的腿,别扭得一团稀烂。

耳边奏起的舞曲传到汤芙耳朵里竟成了哀乐,两人都硬撑着,庆幸着世上还有“结束”二字的存在,否则痛苦岂不没有了边界。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使汤芙对痛苦有了更深的理解。痛苦在广度上或许有界限,可在深度上是不可测地。换句话说没有最痛苦,只有更痛苦。

突然之间汤芙与白冰峰被同寝的七个姐妹困在中间,被炸得血肉模糊。

“好哇,同帅哥约会也不同我们说!”

“好浪漫哟,相拥而舞!”

“快说,发展到什么程度啦!”

汤芙只觉得耳鼓嗡嗡作响,几欲瘫倒在地。说话的功能已经丧失,只好一个劲地摆手。白彦与李小丰阴阴地笑道:“怪不得你在寝室洗头擦脸的呢,原来如此。”

汤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只恨手里无刀,否则定要将她二人斩草除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自己以后再无面目见人。

更不知何时,冯闻钟象尊铁塔似地立在门口,身后跟着同寝的几个兄弟,好象黑帮老大:“白冰峰,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白冰峰走过去,不一会又走回来,对汤芙道:“我有事先走了,你同她们练习吧。”这是今晚白冰峰说的最完整的一句对白,汤芙呆呆地立在那,心凉如冰。

也不知何时,只剩下汤芙一人立在会议厅内,人群散了,舞声停了,灯光暗了。汤芙原以为人生的剧场上演的不过是《皆大欢喜》的剧目,如今才明了了还有一出戏叫做《悲惨世界》。

汤芙无力地站在门口。一个小时前,就在这,她满心欢喜地意淫在春梦中,以为与白冰峰可以舞出一段奇缘。就象勾引司马相如的邛都族美女晶尔马那样扯着嗓子大唱:“鸟中之王啊,请让我在你的足边追随你!”,再象个苍蝇似地围着他晃个不停。司马相如是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带着她去见卓文君了,可是白冰峰呢,竟视她于无物。就算她是个苍蝇吧,也得挥拍赶一赶啊。人常说伤心伤到太平洋,汤芙觉得这不算什么,她的心可是一直伤到了宇宙外围,如果有的话。

白冰峰的心思到底怎样呢?对她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爱意呢?汤芙本是个心高过天的,可一与这个问题相碰登时矮下身来,只觉得自己浊质凡姿,资浅望轻,没有吸引男性的资本,唯有一腔百分之千却不能泄露千分之一的爱意可与任何女人匹敌。汤芙不怕战死,只怕她死的时候白冰峰连个看客都不是。

古时用属纩含饭来检查人死没死,如果哪天有种法子可以测定爱情,这个世界就完美了。

天黑的快亮了,汤芙一步三彷徨地挪到寝室,一言不发地倒在床上。她真恨自己的床不在上铺,至少可以离开人形远一些,或是变成隐形人,超然于形外——可是不成。她一见到李小丰激动的眼光就知道她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等着倾倒了。

“你今天可把冯闻钟刺激坏了!他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是舍不得杀你呀,只好把气撒在白冰峰身上——”

汤芙登时从床上直立而起,她才不管冯闻钟的死活呢,只想知道白冰峰的反应:“那白冰峰怎么说?”

“哟!你这么关心他?”白彦意味深长地插进来。

汤芙本能地撒谎:“我谁也不关心,只是不想殃及池鱼。”

李小丰道:“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已经万事OK了。”

“怎么讲?”汤芙有种不祥的预感。

“白冰峰向冯闻钟保证他不会做对不起哥们的事,二人说说笑笑的吃饭去了。”

汤芙满腔的恨无法发泄。好你个冯闻钟,真够阴的!你以为阻了本姑娘的好事我就会委身于你了?做你的春秋白日大梦吧!如果以前我只是不爱你,那么如今我要恨你了!十八世纪的法国美妇杜曼公爵夫人,身材矮小,所以自比为蜜蜂:我很小,但我可以伤人至深。汤芙觉得如此的自比太小儿科,同是发狠,中国女人就成熟多了,她要效仿武功盖世的天山童姥,把可恨的人一个个斩尽杀绝。

李小丰没觉察出汤芙的阴晴变换,竟为冯闻钟报不平:“冯闻钟痴情的无以复加,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呗。”

汤芙本想说蚊子对人血还痴情呢,难不成就让它叮么!为了顾及淑女形象改口道:“我对他没兴趣,你这么热心从了他岂不好?”说完向门外走去。

“可惜人家不喜欢我呀。”李小丰追出来又道,“他心里苦得很呢!”

汤芙被缠得笑的心都有了。我们都是苦命人,只是级别不同。他的苦可以对人言,好比外伤,至少可以包裹伤口;可自己呢,哑子漫尝黄檗味,难将苦口对人言,死了别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不容易等到就寝时间,灯刷地一灭,汤芙的泪也跟着刷地流了出来。她心里的念头打着结的浮出来。难道与白冰峰就这样完了么?白冰峰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保证呢?爱情不是可以战胜一切的么?怎么会栽在狗屁哥们义气上!爱德华八世为了爱情,与女人私奔,不要江山了;卓文君为了爱情,离家出走,不要爹了;吴三桂为了爱情,引着外人杀回家里,不要祖宗了。虽说一直臭到现在,到底还是个男人,还有点血性。汤芙总算明白为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了,因为好男人都好得不象男人。

可是如果白冰峰的作为是上顺天意,下顺心意的呢?如果他压根就不——汤芙立时刹住了轧。不会的,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怎会出错,白冰峰只是没有勇气罢了,只是珍惜友情罢了。而且来日方长,故事还没结局呢何苦先自悲啼。她成功地说服了自己,登时化绝望为希望,意气冲天,恨不能拔剑指天,仰头长啸:赐与我力量吧!我是希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