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琥珀的眼泪——女生爱情标本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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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今生,我不舞 (1)

第二天第一节课是语文,这种非专业课是三个班级合上的。汤芙一想到得与冯闻钟碰面别扭的直想翘课。转而又觉得还是上的好,至少可以体察白冰峰的心意。

汤芙与室友们早早到公共教室占位,本着与老师“距离产生美”的原则,座位都是从末排占起的。八个人一线排开,比八女手牵手投江还壮观。其他的人陆续就座,就座的场面好比游戏中的堆俄罗斯方块,从底部开始,越积越高。缺点是即便积满了一层也不能自动下降,所以最前排的同学承担着与老师接头且宣布游戏以失败告终的任务。

不一会儿,二0三寝的哥们露面了。冯闻钟壮实凸兀的身板和凌空高挑匀称的身姿同时闪现在门口,就好比女妖黑杜萨丑恶的脑袋与爱神维纳斯典雅的头颅相映成趣,愈发显出造物主的不公。汤芙觉得自己的决择比毛主席在八七会议上下的决定还英明。

张亦观调侃汤芙:“嘿,你情人来啦。”

汤芙秀拳紧握,运气丹田,准备三拳打倒张亦观。张亦观忙改口道;“我说的是凌空啊,怎么连他你也看不上?”

“看得上又能怎样?”汤芙放下拳头,“象他那种好皮囊不定有多腐败呢!”

“他没有女朋友。”张亦观的嘴对着汤芙,眼睛却一直咬住凌空不放。这种一心二用的功夫不啻于老顽童自创的左右互搏术,令汤芙惊叹不已。

“你该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也不是,只是有点好奇。”可张亦观的表情明显在跟她的话唱反调。

“好奇就是喜欢的前兆。”汤芙给她做心理分析,“我劝你少作些孽吧,那个邱兵还是个悬案呢,你又来勾引凌空。”

张亦观终于把眼光从凌空身上收回,“他要是这么好勾引也不是凌空了。”

汤芙还想直言,白冰峰低头走了进来,独自坐在一角,而他的同寝兄弟们围在一起竟没有给他占个位置。汤芙瞬时变成猎犬,嗅出敌对的味道。这一定是冯闻钟干的好事,他在孤立白冰峰,用坚壁清野的法子铲除异已。可怜的冰峰!汤芙的内心泪雨滂沱,恨不能飞身落在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战。或者根本不用他,象那些亚马逊女战士一样只身力战群魔。不过听说那的女人都要杀一名男子方可出嫁,也罢,就牺牲掉冯闻钟吧,再娶白冰峰,不对,是再嫁白冰峰。

汤芙的澎湃思绪被老师打断:“从前都是我站在这讲,我看你们也听烦了——”众人点头以示赞同,“今天换个位置,你上来讲我听。本堂课的任务是每人写一篇作文,写你记忆最深的一段经历,然后轮流上来念。我负责打分,做为结业成绩的参考。”

众人呲牙。从高考以后大家的手就没摸过笔,进了外文系更没功夫写汉字了。汉语早已象拉丁文一样当做古董供了起来,如今要再作冯妇就好比从良老妓再当鸡,虽余腥尚在,可姿态全无。

汤芙窃喜。她天生一副“薄柳之质”,从外型来看当才女百分之百的合格,如今又晦运缠身,正应了“文章憎命达”的预言。白冰峰既然不好色,一定钟爱才情,登时心境明朗,奋笔疾书。皇帝后宫里的宫女想男人想疯了的时候在红叶上题诗,以寄有缘人,焉不知我汤芙会“才情惊四座,赢得夫君来”。

汤芙从小受过跳舞的刺激,至今伤口弥深,与白冰峰这一段倒足胃口的舞缘又使她元气大伤,所以竟至谈“舞”色变。她不敢写与白冰峰有关的情节,只好以古喻今,从记忆里找灵感,决定把文章写得美仑美奂感天动地。换言之,她想用昨天的痛苦造就今天的幸福。

于是写道:

今生,我不舞

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那段岁月究竟带给了我些什么,它确实是我人生驿站上的一次转折,可是它载着我奔向了哪呢?……

那一年我九岁。一天,一个非常漂亮的女老师来到我们的面前,她让我们每个人都唱一支歌再配以动作,然后她宣布说:“从今天起被点到名字的同学成为校舞蹈队的队员,由我来担任老师。”于是她用她那动人的嗓音念到:“陈宁,曾晶,……汤芙。”当她念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地一颤,我恍惚觉得我要走进新天地了,而这天地是我未经历过的天堂。

当我第一次走进舞蹈厅时,我不禁被华丽的装饰迷惑了。太夺目了,太美好了,太绚烂了,这里本不该有一个如此暗淡,如此单调,如此平凡的我。自卑感第一次猛烈地撞着我的心。其他队员陆续到齐了,或容颜秀丽或身姿欣长或服饰华美,而她们拥有一种至今我也无法捕捉的自信。我低下了头,蜷缩在一角,希望她们的影子会遮住我瘦小的身材,不美的容貌和寒酸的衣着。“这里不属于我,逃吧,逃吧!”我悄悄地向门边移去……“看啊,有人要逃跑啦!”这一声喊似睛空霹雳在我头顶炸响,我敏感地发觉一条鸿沟已经穿我与她们之间,而这一喊声是预告战争即将开始的号角!

我不逃了,因为无论逃到哪里我都摆脱不掉这份刻骨镂心的自卑。于是我的悲惨世界开始了。

而后的岁月证明那位美貌的老师真是大大的失策,居然把一个如此缺乏音乐细胞的人领进音乐的殿堂。而这美妙的殿堂成为了蚕食我自信的坟墓。

那时候我们学的本是一些简单的动作,如果以欢快的心境去学根本不成问题。而偏偏我是自卑地去学,在我的眼里别人的一切都有是好的,越羡慕别人越不满自己,越自卑越放不开胆子去做。我那木偶般的动作自然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既然有一个敌人会使大家团结一致,她们就很高兴以我为敌了。

我至今仍然记得那些足以杀死我一千次的嘲谑。“瞧,她的胳膊多硬啊,简直象个木头。”“她摇摆的动作就是丑小鸭嘛。”这些声音在我耳畔回荡着,是的,我是木偶,却永远不会有批诺槽的幸运;我是丑小鸭,却永远舞不会出白天鹅的丰姿。她们的讥讽激起了我内心最强烈的呼唤:不!我不要被鄙视,我要被尊重被肯定被爱!

我开始反抗了!

那是一个明媚的星期天,我又走向那个华丽的殿堂。几百次了,我在心里对自己呐喊:回去吧,这里根本不属于我。可是当我一想到她们会不屑地私语:看啊,她受不了啦,她逃了!我的血就沸腾了,不!我绝不做逃兵!

我昂着头走了进去,既然已跳入了火坑,就让这熊熊烈火把我燃成灰烬吧。

每次跳完一段舞后我们总有十分钟休息时间,而木登却不够每个人享受。从第一天开始我总是蜷缩在一角,自认为不配。可是今天我却抢先走到木登面前坐了下来,平静地等待战争的爆发。“起来,这是我的座。”它的“主人”向我宣战了。我紧闭着嘴。“不要脸,坐别人的座!”“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刹那间四面楚歌的悲壮在我身边重现,层层叠叠的声音在我耳边膨胀,膨胀,进而形成巨大的浪潮把我淹没。我跳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向木登的“主人”打去,“哇”的一声她大哭起来,伴随着嘴角的流血,四周响起了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大声说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打人。这一拳不仅打在别人的脸上,也打在了那颗渴求被爱的心上。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当面嘲讽我了,这是拳头的功劳;别一方面我也无法真正走进她们的世界。自己的世界已残破如朽木枯草。可是路还得走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与她们成了朋友。她们接受了我,这到不是因为拳头,而是因为我的作文。每次讲评,老师总是拿我的作文当范文;每次比赛,我也总会捧回几个金灿灿的证书。我一点点地修补着我的自信,我竟幻想我已经拥有她们的尊重和爱了。

可是又发生了什么呢?

四年级,在大人眼里仍是孩子,可在孩子眼里自己分明已是大人了。还是那个舞室,突然间多了几个男孩,这使女孩子们都扭捏起来,生怕被人耻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