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实……”
“啊……呃？什么？”羽佐间实抬起了头，看着坐在饭桌对面的羽佐间佑，她的筷子停在嘴边好像已经有一阵子了，舌间轻轻舔过被筷子压出的印子，她夹着面前的菜。
“你发什么呆啊？”佑抽出纸巾小心地抚过那被筷子压得毫无血色的嘴唇，“嘴都压破了！”
“……”她看着自己的姐姐，不太能适应，她不知道，如果姐姐可以把她丢开的话，是不是可以当一个全日本最顶级的演员，在学校的她，对自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却在进了这间只有她们姐妹俩的小房间后，小心地照顾着她，甚至连筷子轻微压下的唇印也不准有……
“不好吃吗？那我明天再去菜市场逛逛，蔬菜什么的你死也要给我吃下去，要不然对皮肤不好，水果我今天也买了，还有啊，你给我早点睡觉，不准熬夜。”她竖着眉头交代下去，却毫无形象地扒了自己碗里的两口饭，扯下了身上的围裙，抓起旁边小桌子上的化妆品，对着镜子抹得浓烈。
她嚼着饭，有一口没一口，看着对面的姐姐化着妆，她和她一样漂亮的唇被廉价的唇彩镀上一层不自然的颜色，抿了抿，对着镜子弯起了弧度，眉线用棕色略显成熟的色彩雕琢，眼影画上大胆的紫色，身上校服的扣子基本开到了最低，黑色的内衣轻佻地露出一个花边……
“RING”……书包里的手机夸张地响起了，刺耳的声音充斥进她的耳朵，她皱着眉头，嚼着饭粒，筷子却更加使劲地压在唇边，她看着佑深呼吸了一口，慵懒地站起身，接起了电话……随即……声音变了调……
“喂？哪里？啊……那个饭店离我这里好远的！讨厌啦！”
“你要付我的士的钱哦！嗯……好啦，你再等一下！啊？不行，说好八点到十点的，拜托，我还有生意要做的嘛，啊？三万？这样啊，好吧，那今晚都是你的……嗯，那我马上……”
“啪！”她手里的手机突然不翼而飞地摔到了门边，撞响了那老旧的铁门，她愣愣地反身看着身后的妹妹……
“……不要去！”她不顾她的反对，使劲地咬着下唇，刚刚的印子更加明显地挂在唇边。
“……”她瞥了一眼门边的手机，轻声地忽视过，“那是要钱的，下次……别乱丢了，知道吗？”
“我叫你不要去！！！”她咆哮着拦在她的面前，长长的头发在空气中乱甩着，划着不明的弧度，卡在喉咙里的哽咽翻不出来也压不下去。
“……吃完饭，趁早把设计弄好吧，不要熬夜，还有早点，我帮你放在柜子里了，不能不吃，听见没？”她踩着步子，往门口走。
“我不准你去！！”她伸出修长的手扯住她轻佻穿着的校服，深深地拉出一道印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宠物猫吗？！我干什么要看着自己的姐姐去做这个？！我干什么每天要这样送自己的姐姐出门？！我干什么要这样过日子？！你不要再去了……我求你好不好？！”她深深地拉扯着，带着全身的力气往下拉，半跪着扯住她的裙子……
“……不去……不去吃什么？”她低头看她，更没心情陪着她哭，刚画好的妆不能花，而且化妆品越来越贵了，她没心情在这上面浪费钱……
“……你以为我吃着那些东西，嘴里又会有什么味道？”
“起码能让你活着，这不就够恩惠了吗？”
“……别去……”她扯着她的裙摆继续往下拉，使劲地摇着头，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理由阻止的，她知道的，“不读冰帝了，我们不读冰帝了，什么学校都好……不读书也好……打工什么都好，只要你别去……行不行？！”
“……我警告过你，别说让我想给你巴掌的话，你的脸是妈妈的，我不想打……你要是真为我好，就给我努力地把你分内的事做好，你刚才的话我当没听到，放手！！”
“……”
“叫你放手听见没有？！”
“……”
“放手！！！”
“……”
“放开！！”她弯下身子，一个个地掰开她的手指，没理会她跪坐在那里发呆，她径自走到门边，捡起手机，重新装好，穿上高跟鞋，走了出去，最后瞥了她一眼，再别开眼，关上大门……
这样的戏码，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甚至快要没知觉了，她下意识地爬到灯的开关边，把灯熄灭了，反正她刚好不想开灯，也顺便省电吧……
她的手指一次次被她掰开来，她记得曾经还有一次把指甲也一并掰了下来，那是唯一一次，姐姐没有去，而是陪她上了医院，也许，她应该明白，只要她再把自己的指甲给掰下来，或者把身体哪一个地方卸下来，她一定就不会去了，但是如果看着她哭，她会比现在更难受，那个连妈妈过世都没有掉眼泪的姐姐，却因为她的指甲和指头分了家而哭得找不到方向……
而她的眼泪早就不像姐姐的那么值钱了，反正每次一上演这样的戏码她就要哭，而唯一没哭的那一次，竟然碰巧就是姐姐哭的那一次……看来……她们还真是互补到位了……
她无聊地在黑暗的房间里爬来爬去，最后爬到了自己的手机边，舔了舔嘴角，她慎重地打开手机，唯一的一道光刺进这个房间，她拨通了电话，那个和她在谈恋爱的人的号码……
昨天，她也是这样坐在这里给他打电话的，然后他咆哮的声音让她这间几乎没有声音的房间充满光彩，她的空洞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她急不可待……
“嘟……”没人接……
“嘟……”还是没人接……
“嘟……”依旧没人接……
“嘟……”仍然没人接……
“嘟……”终究没人接……
昨天还是一响就通的号码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空号，她当然知道理由是什么……他不再接她的电话了，虽然他嘴上轻笑着告诉她，他们正在谈恋爱，她轻笑着倒在地上，看着手机不停地闪，就算没有他的声音，也有“嘟……”声可以充斥着她的房子，刚好呢……
“少爷，您的手机响了。”管家提醒着已经响彻正个迹部府邸的电话声，他不太明白，虽然和昨天一样少爷的手机响个不停，但是，昨天还总是在第一时间接起电话的少爷，为什么只是看着手机，却就是皱着眉头不接电话呢？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打来的吧……
“……本少爷听得见，用不着你提醒。”
“是。”听得见，你就接啊，他们下人已经被这铃声骚扰一个晚上了，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们的主子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呢……
“……”
“少爷您不接吗？”还在响呢，那屏幕上的闪动的“实”字有那么好看吗？需要盯一个晚上啊……
“……”
“不接的话，关机吧……”是啊……这样一直响很浪费电的耶……
“……让它响。”
“是……”他们的少爷……不太正常啊……
“羽佐间！！你竟然上我的课睡觉！”澄川致抽了抽嘴角，看了一眼还趴在桌子上的羽佐间实，话是这样说，但是他还是选择在下课后才叫醒她……
“……老师……别吵我，我在找灵感……美丽的人找灵感的方法是不一样的。”她的手挥了挥，头抬也没抬。
“……你的设计稿又不合格，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要考虑实用性还有……”
“我不想活了……有刀吗？”
“啊？……羽佐间！！你认真一点听我说话！！”
“反正，我的设计你永远都不会满意的。”她站起身，打着哈欠，瞥了一眼又被判上不合格的洋装，淡淡地别开眼，“老师，难道你不知道，别去挑剔一个设计师的风格吗？”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离设计师还远着呢，别自恃甚高，服装界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不是只要有风格就能一切尽善尽美的，你必须为了商业和实用迁就很多东西，否则……”他的说教才刚要开始，她却淡笑一声收起了自己的设计……
“总有一天，我会让您知道，我才是潮流的主导，请您别束缚我……”她带着昏昏欲睡的脑袋飘出了教室……她可以为了钱屈就许多东西，却不能为了成为设计师屈就自己的风格……这是她所剩不多的坚持里唯一的一个……
“羽佐间，谁让你勾引明子的男朋友的！”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她路过的走廊里跳跃出来，但是很明显，这尖细声音口里的羽佐间不是她……
“他肯出钱，我管他是谁男朋友干吗？”佑低沉的声音从几个女声中间传出来。
“你……你真是有够贱了，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女人，才会让男人瞧不起女人的！”
“你要是给我钱让你骂也没关系，不过没有钱的话，你给我滚一边去，三八！”
“哼，真是，不知道服装系的那个羽佐间会不会吐血而死啊，和你这样的人一个姓……”
“我跟她又不认识，我管她去死！”
“你当然不会认识人家大小姐嘛，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人家可是迹部部长交往的女朋友耶，不过嘛……”一个女人挑了挑眉头，“事情总不能那么巧合吧，我那天清早看到有人打了我们漂亮的羽佐间小姐一巴掌哦……”
“……我看她不顺眼，教训她不可以吗？！”
“是吗？我好像还听到，什么姐姐姐姐的……哎呀呀……仔细一看，你们的确还长得有点像哩，一个喜欢勾引人，一个就喜欢装富家小姐！！”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和她……呕……”佑激动地皱起了眉，一阵反胃的恶心从胃的深处涌上来……
“……喂，不如把你妹妹叫出来对峙好了，看看她是不是富家小姐啊，说不定连迹部部长都被骗了，你们姐妹俩真是……”她扬起手，一个巴掌正要落下去……
“啪！”一个红印落在羽佐间实的脸颊，她淡淡地抬起头来，她的脸真是漂亮得多灾多难了，尽管如此，她却第一次用如此愉悦的腔调讲话：“ 三八，不准碰我姐姐……”她终于可以在学校里叫她一声姐姐了……真是好不容易呢……
“你……你真是她妹妹……你们还真是会骗人啊！！”
“还真是姐妹，贱到一堆去了！”
“我就说我那天早上没有看错吧……”
议论声充斥在她的耳朵里，却只变成了张口闭口的口形，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越来越多的人拥过来，然后所有的指指点点都落在她的身上，她皱了皱眉自动忽略过去，却看见姐姐一脸刷白地靠着墙……
“姐姐……你怎么了？”
“……”她的胃不停地翻腾着，仿佛在说明着什么……
“……你……你别吓我……你是不是……”
“……你快走开……这和你没关系！”
“你……”她不能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吐出那个字眼，她困难地咽下去，伴着快要涌出的眼泪，将长发一把束起在身后，她不顾她的阻挡，将她艰难地往身上背，也顾不了本身就不长的裙子会走光，使劲地弯下了腰，“拜托你……你别乱动……”
“……你背不动我的……呕……让我自己走……”
“……你别再命令我了！！”她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往前散，遮住了她眼前的视线，她将几乎和自己一样重的佑背在身上，第一次为她承受所有的重量，她几乎没时间感伤，而晃进脑子里的，只有几个字……她要怎么办……
“让开！！”头发在前面使劲地摇摆，她对着前面一个一直没有移动的身影吼道。
“……”他没动，脚步定了定，手指却微微地动了动。
“我叫你让开！”她直接用身子去撞了撞面前的人，头发甩在他的身上，带起一阵熟悉的古龙水味……
“……”他没开口，却突然靠近她，手掌擦过她的脸颊，伸向她的背后，将她背上的人接了过来，横抱在怀里……
她几乎愣在原地，忘了要直起已经不需要弯着的身体，头发还是乱糟糟地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眼前的人的模样，却因为那丝曾经扑满她鼻子的古龙水味感动得想咬舌自尽，可是，现在她没时间死，所以，只能狠狠地咬住嘴唇……她绷紧着身子才稳住自己不冲上去扯着他的衣角，她使劲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攀着他的肩膀，她锁住了呼吸才钳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掌……
他转过脚步，往前走，怀里的佑已经昏睡过去，他的视线微微向后斜了过去：“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似乎知道她还没有看清楚他，为了让她放心，他高傲地扬起他华丽的声音，丝毫不在乎周遭人倒抽气的声音络绎不绝，充分地证实他的存在……
“……”她胡乱地拨开了挡在视线前的头发，看着他小心地抱着姐姐，那份满足甚至比她自己靠在他怀里还饱涨……
“……都给本少爷闪开，桦地，把挡路的都给本少爷丢开。”
“是……”
“羽佐间，本少爷现在没有多余的手牵你，自己跟上来。”他丢下一句命令式的话，径自往前走。
她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小跑着跟了上去，跟着他，她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