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霍莎昨夜向我伸出的手给了我力量,那么今天,她再次伸手,却把我推入了绝境。
我将永远记得这一天,她和安洛是怎么旁若无人地羞辱我,羞辱我对安洛的感情,羞辱我的那一纸情书。
关于如何向安洛开口表白,我想了很多很多。
单独约他出来?此地无银三百两,那样我还没开口,我们的气氛就会变得很尴尬。这不是我想要的。
而且,他怎么可能撇下霍莎来见我?去他家?奶奶的,那表白完我该做什么?他家那铁门太重,我从来没有拉动过它,要是他拒绝了,我可不想傻瓜一样坐在沙发上当着他面哭。躲进他家厕所?当然是更糟糕的选择了。
我的脑袋简直被各种一冒出就得亲手掐死的念头弄得要爆炸了,最后终于选择了最古老又最安全的一种方法。
——情书。
我在课间操的空当借口先去趟“旺财”(这是我的发明,取汉语拼音的首字母,刚好就是中国厕所的简称。谁都不能驳倒我,要知道中国人做什么都是爱图吉利的。此后,“旺财”在我们学校以惊人的速度流行。我跟着发明了“唱歌”——小号,“跳舞”——大号,至于它们的来由,还是不要说的好,我怕你们正一边吃饭一边听我在这里哆里哆嗦地解释。如果你实在好奇得不得了,建议你去听听小号的声音再看看大号是怎么旋转着落地的,千万别怪我没提醒你要充分利用你的想象力哦,哈!),猫进了安洛的教室,把情书夹进了安洛下一堂课要用的课本里。
那是堂不错的课,英语。根据我对我们学校英语老师的观察,他们一般都会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很少走到学生中来,只有在讲解考试卷的时候例外。
安洛会有足够充分的时间来理清思绪,平复自己的情绪。
霍莎很奇怪地看着我气喘吁吁地跑进列队,要知道,我们班就在二楼,走下来就是我们的班级队伍了。但学校为了给高三的学生制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恁是让所有人一进入高三就搬到最高层——四楼去。
为了不引起她怀疑,我转过身,问她看不看得到我蓝裤子上的一点暗红:“奶奶的霍莎,你那天是不是带着你家姨妈来造访的?害得我提前了这么多天!”
我的声音稍稍高了些,周围人纷纷侧目看向我们,几个男生甚至捂着嘴笑起来,霍莎腾地羞红了脸。
我转过身,张开嘴深呼吸,就听到小七的声音。
自从那天我和阿汐亲热地喝了一个小时的啤酒以后,他在学校见了我就跟见了老熟人似的,这会儿居然自作主张帮我教训起那帮嘲笑我和霍莎的男生来。
我有的时候会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现我和男生的结交真的好奇怪,总是在我最尴尬的时候遇见的人最死心塌地维护着我。
我向小七投过去一个感激的微笑,他居然脱掉帽子向我行礼。
一些男生发出“噢——”的长长的怪叫声,许多女生凛冽、好奇的目光也纷纷落到我身上。
我想,这下完了,我在一中肯定要大红大紫了。
安洛也向我们看过来,纠结的眉头,显示出他对小七的怪异举止和我引起的喧哗并不是不以为意。
散操的时候,霍莎突然问我:“你最近该不会是因为小七而烦恼吧?”
我吓了一跳,正好小七从我身边经过朝我挥手作别。
“你脑袋装的豆腐渣吗?居然学得这么三八。”我挥起拳头狠狠地敲她的头,又慌忙转过眼来,热络地拉住安洛的手,撇清我和小七的关系。
安洛却不买账,他把手抽出来,扑克脸板得很到位:“薇薇,小七这种人,你最好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走吧,霍莎让我带了你们最喜欢的安德鲁森的蛋黄月饼做早餐!放在我课桌里了。”
“太好啦!”霍莎亲热地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前拉,我任由她这样扯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有十几只水桶晃晃悠悠的。
正当我谋划着如何把安洛的英语书放进不起眼的角落的时候,霍莎一眼就看见了安洛那本封面上贴着个超级大的“安”字的书。那是我从表妹买的安又琪贴纸上剪下来的,还惹得她拉着我妈狠狠地哭了顿鼻子了。
“呀,居然有封信,安洛!”霍莎拿到安洛面前晃了晃,他一脸茫然,笑道:“你们拆开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装着没见过,脑袋凑到霍莎面前一起读起来,十一个字,用了十二种颜色,而且是蜡笔写的。
“安洛,我喜欢你。晚上八点,你家门前的麦当劳。”
霍莎哗的一声笑得很张狂:“安洛,想不到还有这么勇敢的人呐!我一直以为,一中怕是没人敢对你安大帅下手了,你被我和薇薇两个女怪物给贴了标签了。”
“得,你也算女怪物的话,一中的女生都去跳楼算了。”
安洛的眼睛里闪动着温柔的光,我抓住了他话里的那个“你”字,眼泪在心里滂沱成海,脸上却是淡淡地笑。
“唉,不过还真的很好奇是谁呢,居然会这么弱智地用幼儿园孩子才用的蜡笔写情书,字虽然歪扭了些但排得还算整齐,干什么不用画的啊?这样配上才叫完美嘛!对不对,薇薇?”
我又是淡淡地笑,我能说些什么呢?我总不能帮着你骂我自己没想象力吧?!为了不让安洛看出是我的字迹,我还专门换了左手写字。
安洛很贴心地给了我们一人一杯速冲香草奶茶,还有月饼。我没要,连月饼一起都塞给了霍莎。霍莎高兴得走路都一跳一跳的。安洛在身后叫:“小兔子,下楼别跳错了台阶。”她回头朝他吐舌头挤眼睛做鬼脸:“知道啦,老太太!”
这一切,我看在眼里。
疼在心里。
我从来不会对着安洛做这些小动作,因为安洛面对我的时候,总是一脸沉痛的忧伤。
他会把脸满满地埋进我的掌心,呢喃着我听不懂的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从我身上索要温暖,但却对我吝啬哪怕一眼温柔的注视。
我曾想象过千万次自己对着他撒娇的场景,但我做不到。每次我们躲开霍莎一起去看电影,他都把身子坐得笔直,电影结束,才扭过头来看我,惊讶地与我的满脸泪水相对。
在安洛面前,我最多,就是陪着他一起假装快乐。
他就像是井里的水,我是他需要的那口水井,他却把甘甜全都送给了别人。
我再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把头转向窗外,就看见了阿汐。
他微笑着看向我,抬手给了我一个飞吻。
我脸一下子烧得火红,慌忙挤眼睛示意他快走,这要是被其他同学看见,我可就死定了。
然后他后退着靠在栏杆上,摊开胳膊,耸耸肩膀,那意思好像说,我就站这里了,看你怎么办!
我拿他没办法,他反而笑得更畅快了,伸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嘴一张一合地,极慢。
他重复了两遍,我终于搞明白了。
他说的是:“Come on,baby!到我这儿来”。
“神经病!”我在窗户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