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怜,你怕不怕?”
付天怜不解地问:“怕什么?”
“就痛一小会儿就好了。”柏华子抓住天怜的手,他知道,所有的麻醉对蜥妖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不过拜此所赐,当时马樱丹用迷药迷倒所有人的时候,付天怜是清醒的。然而,清醒是痛的。
如果付天怜不帮忙,韩旭就死定。
都怪自己贪恋绝妙的肉体,那只漂亮的年轻蜥蜴太可爱了,柏华子很困扰的是只有变成蜥蜴才能爽,而爽的时候如果被抓是施展不出法力的,也只不过就是条普通的公蜥蜴。不过真爽啊,即使不是交配的季节也很爽,被人坏了好事真不爽,又气又恨,鬼知道那小子蹲在那里看多久了。老子七百年的修行啊,如果死了不划算啊,看来那个说出“色字头上一把刀”的是真的是强人。
所以当付天怜出现的时候,柏华子看到了一丝希望,这个人类的小女孩,却拥有蜥妖的眼神。只要她哭,哭一滴眼泪就能恢复法力了,否则等三天,不痛死也得郁闷死。晚上踢开薄薄的泥土变成人形回到家中,对着镜子道,做人真好,活着真好。与所有人类共勉。
后来想,莫非她就是德安堂中的幸存者?蜥范君三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蜥晴柔也死于非命这已经是妖尽皆知的事,没想到他们真的有后代。和蜥范君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蜥晴柔已经有身孕,但迟迟未产卵,有的蜥妖种类的精子可在雌妖内保持活力数年,交配一次后可连续数年才产出一枚受精卵。所以当时柏华子还打趣道,不快点搞个小妖精出来,你们一家三口跟我一起去人间享受一番?
蜥范君憨厚地笑笑,德安堂待惯了,你做你的人妖,我做我的真妖,前辈偶尔探望,心满意足。
为什么当初奇宁仙血洗德安堂的一幕以及产子一幕柏华子会一清二楚呢,原因只有一个,当时一阵雷声闪电,德安堂顿时空荡荡的。到处都是妖的躯体,有蛇、老鼠、蟑螂和金龟子,还有奇怪的花草、莲蓬、肥羊、黄鼠狼、九尾狐狸和豹子……金龟子精蓝绿是装死的,学过初级绿化工的人就知道,金龟子是假死性的昆虫。
奇宁仙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太小了,缩成一团,往往卑微的东西,更容易生存。一切安静以后,偷偷地,偷偷地走两步,看到无人理睬,双脚往后一蹬,用力的,薄的云朵包裹,翅膀噗噗地轻微地响,头顶仙气笼罩,绝望了,怎么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
结果人家奇宁仙根本没注意这个小东西,只是一心一意抓蜥晴柔回去交差,她产卵,小蜥滑落,奇宁仙猝不及防,跟着一起下落人间追诛。这一幕都被金龟子蓝绿看在眼里,小小地吓了一跳,在空中撒下两串热尿。
地上的一对MS情侣的人正在火车站的广场离别。
“我走了,你保重。”他看着女孩子茫然的脸,为什么她还没有意识到今日一别何日与君相聚的残酷,脸上没有一点悲伤的表情,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
“哦,北北,白白,88。”女孩挥手,“走吧,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女孩抬头看了看天,天空空空。不想看他,真是哭不出来,反正哭,他还是要走了,不哭。
男孩走了,突然回头,看见她两行眼泪,赶紧跑过来,紧紧拥抱着,拿出他的黄色格子手绢,帮她擦眼泪:“别哭了,我会想你。”
然后吻着,人来人往,天地旋转,舌尖旋转,他有点用力地咬了,他希望她记得他深刻。
终于走了,女孩抬头看看天,挠挠头发,Oh,我的神啊,刚才真的木有哭啊,哪里来的眼泪,不过想想,有眼泪做离别的道具,远去的背影看起来虽然伤心,但也完美。不错。
蓝绿是想还是在人间吧,反正也有同类,自己这点修行已经够快乐一辈子了,当神仙干什么,本来想在德安堂和众妖交流修炼心得,看有什么捷径,结果却亲眼见到大屠杀,可悲,可惜。
白天太阳大也不怕,啦啦啦,金龟子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家……蓝绿愉快地唱着,夜间赶路遇柏华子,停留在他的肩膀上,这个人一看就是蜥妖,月圆晚上哪里有人眼睛发蓝光的又不是外国人也没有戴二月丫头的变色隐形眼镜。伸出来的舌头是从中间分开的。
柏华子一问,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蓝绿讲得绘声绘色,说完后,柏华子捏着她的翅膀说道:“我送你一程。”
这么一甩,蓝绿晕着不知道飞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方了。
付天怜摇了摇发呆的柏华子:“老师,你要我做什么。”
柏华子回过神来,按着付天怜的右手:“我们是蜥妖,不怕的,我会施咒让你的手很快长出来的。”
付天怜听不懂他在做什么,只是拼命地把右手往回缩:“不要,不要,老师很坏,我不要砍手,我怕,我要去找夏爷爷,放开我。”
柏华子的心一软。付天怜准备夺门而出。
终于还是被按在手术盘里,小朋友打不过大人,盘子里的手在颤抖,白嫩的,嫩到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见,小指是最漂亮的,纤细如嫩葱。
刀子果然很快,对准拇指根部迅速切,付天怜的痛叫已经让柏华子泪流满面:“听话,很快就好了。我们一定要救他的。”
第二刀整齐地把其他四指整齐切下,她的骨头是那么的嫩,嫩到毫不费劲,血在喷,柏华子一边念着治愈咒,念完后将昏过去的付天怜抱起来,血手放入自己嘴中,而后将她平放在地上。
盛着五支手指的盘子一片血红,打开韩旭的纱布,虫子活跃极了,弓着身子不停地往里钻,黑的肉,粉的虫,白的骨,五颜六色。
柏华子皱眉,将五支断指再切成片,小小的一捧,白白红红,盘子里的血往空洞的下巴浇,瞬间,青烟混合着脆响,虫子跌落下来,厚厚一层,进入咽喉里的虫子们也往外涌。一遇见付天怜的血,粉红色变成咖啡色。
肉片敷上,纱布包上。柏华子从口袋里掏出那棵万年那兰黄草(铁皮石斛),轻轻嚼碎,放入付天怜的嘴里。这些救命仙草本来是准备给自己用的,韩旭那小子把自己肠子都扯出来了,本来想好好补补,现在还是给这个小家伙吧,刚才肯定是很痛的。唉,怎样才能不痛,除非不去爱。
抱抱吧,我可怜的宝贝。
付天怜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自己的右手,好好的。刚才是在做梦吗?梦见小华老师要砍自己的手,还是现在在做梦?
柏华子看她在沙发上醒来,放了心。问道:“小天怜,你想吃什么?”
付天怜想都不想:“小布丁可以吧。”接着补充一句,“老师,我们怎么回来的啊,我记得我在医院看韩旭同学啊?”
柏华子笑笑,蹲下来他说话:“你睡着了,老师背你回来的。”
“哦,那我吃完了冰淇淋,你送我回福利院啊,夏爷爷会担心的。”
“好啊,带上你的剪纸作品回去炫耀吧。”柏华子抱着她骑在头顶。
付天怜忽然想起付成群了,以前也是这样的。
夏之初担心极了,再不回来又要报警了,真受不了这个孩子,怎么放学不按时回来呢。会不会被拐卖啊,哎呀,这次是谁拐卖了她……
正想着,付天怜已经走到眼前,无辜地说:“小华老师带我去看韩旭同学了,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夏之初点头,秋天的下午,瓜果的清香,丰收的季节,醉心地度过那些简单的日子是最好不过,然而前方,即使不知道遇见何人,要努力地、勇敢地往前走下去吗?
韩相宇冷冷地看着李岚,这个女人在产后得了抑郁症,一天到晚都是担心自己瘦不下来,直到韩旭六岁,还略带神经质地问你觉得我漂亮吗天塌下来你会怎么办我总是有地震的预感,吃了几万块钱的药,总算有好转,但又担心自己有外遇,反反复复发作,开始还解释,后来就罢了。离婚是不会离的,韩旭需要妈妈照顾着。
但如果她正常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像年轻时候那样懂得尊重男人。
“我看给韩旭转学吧。”李岚吩咐做饭的阿姨把碗拿出来,很丰盛,养眼的西蓝花,西芹和百合纯情结合,玻璃洋葱烟肉淡淡的热气,还有一份咖喱鸡,那是韩旭最喜欢的菜式。
以前李岚是喜欢做菜的,坚信抓住男人的胃就算抓住男人的心,但现在很少做,今天是例外,钱有了,怕油烟熏得自己像黄脸婆,做喜欢的男人的黄脸婆也未必不好,她不犯狂躁焦虑症的时候很贤妻良母。
韩相宇约了女朋友吃饭,但看见李岚那一脸期待的样子,加上韩旭顺利出院,一家人吃饭也难得,于是掐断了电话。要对得起家人的信任,这样的感觉真好,可惜时候太少。
如果我的老公很有钱也很帅,我八成也会得焦虑症。
“爸爸,我不要转学,我现在的学校很好。”韩旭大口吃着咖喱鸡,在医院那一个星期简直烦透了,只能喝粥,那些咖喱沾在嘴巴上,很像正在便便没有擦干净,还好是小孩。
李岚看了看韩相宇的脸色。
韩相宇叹气,又揉了揉韩旭的脑袋:“好啦,以后不要和同学打架了,否则就把你扔到农村里去读书,没得电脑游戏玩。”
“那可真要命。”韩旭飞快地吃饭,下午还要去上学呢,不知道这一个星期同学有没有想念他。
其实大家都很忙,没有谁想念他。
柏华子好像已经和付天怜形成了一种默契,眼神一碰,付天怜就想起老师说的蜥蜴的故事,但再询问,柏华子也不再多说。
手工课是邢博特最喜欢的时光,同桌的双鱼美眉会凑近,和她当同桌让上学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毫不夸张地说,每次早晨都会叫司机开快点。
付天怜正耐心地教自己剪纸的诀窍,拿着卡通剪刀的手指真是好看,为什么会那么好看?
只不过六岁,已经知道以貌取人,这个男人长大后的样子,可以想象了。
“你的口水掉到纸上了啦。”付天怜看着那张向日葵图像的薄薄的纸,废了。
柏华子站在旁边,食指和中指弯曲并拢成雷公仔,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放了一张新纸在桌上。
教室门一开,韩旭回来上课了,一眼就看见头几乎凑在一起的付天怜和邢博特,血往头顶涌,眼神闪烁嫉妒的光芒。
小孩,真是可怕的动物。
柏华子带领全班同学欢迎韩旭同学归来。邢博特白了他一眼,就是这个小子,害得我家天怜几天都不高兴,现在好不容易开心点,他又回来了。
柏华子看着付天怜身边的空位,招呼韩旭道:“你就坐在这里。”
韩旭心里一阵窃喜,付天怜的另一个同桌转学了,位置是空的,想开口要个座位又不好意思,现在,他只想大声说一句,柏华子老师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付天怜的左边是韩旭,右边是邢博特,一个野蛮一个斯文,真是很矛盾,两个孩子都是喜欢自己的,三角关系,从小做起。
应该是更喜欢坏一点的那个,韩旭红着脸,拿着剪刀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捉弄小动物了。”
付天怜看见他认错的样子,很是心软:“承认错误就是好孩子啊,我们做个朋友吧。”伸出手,手指嫩得像豆腐。
握着这个小女孩的手,韩旭想出去操场狂奔几个圈,更想如超人一样上天旋转数日再回来。
邢博特表面平静,内心翻江倒海,但忍住了,插嘴道:“我们三个以后都是好朋友了。”
韩旭抽回手来,白了他一眼:“谁跟你是好朋友,眼镜仔。”
于是第二天,邢博特被全班同学称为眼镜仔。
从秋到冬,从繁华到萧瑟,从成长到夭折,从相遇到离别,从遗弃到收养,来来去去,轮回不止,华夏福利院的孩子都是过客,短暂停留,然后飘向他们的目的地,留给大家的,是他们曾经使用过的物品、喜欢的玩具和某一缕怀念的空气,每一个小孩的离开,夏之初都是既悲伤又喜悦。
孙小丽马上要去美国了,那对老年夫妇执意选择了她。当时问她,为什么你只有一只眼睛?
夏之初有点担心,这个问题,有点残忍。
孙小丽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因为老天爷只想让我看到漂亮的东西啊。就算哭,我也比别的小朋友少一半的眼泪。
翻译转述了这句话,那对美国夫妇眼睛红红的,他们原本的儿子,是因为车祸失去了双腿自杀而死的。而这样的回答,多么的乐观,这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孩子。
冬天来的时候,是付天怜的生日,课堂上,王海贝带领全体学生唱了生日快乐歌,礼物堆得高高。福利院校车里也坐满了同学。一来去给付天怜过生日,二来是参观福利院,让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感到现在生活的珍贵。
食堂里有个很大的生日蛋糕,付天怜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下三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