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们蜥蜴人可以恋爱吗?”付天怜抹了点唇膏,这样看起来那些被韩旭吻得微微的青肿可以掩盖些,他的舌头很温柔,牙齿可不留情。
柏华子正打开冰箱喝啤酒,这么一问,差点没呛着:“你和谁恋爱了?”
付天怜转了转眼睛:“没有,随便问问。”
“是韩旭吧。”柏华子走到桌前坐下,屋子里很多标本,植物的、动物的,冰箱食物充足,书房里全是书。
“啊,你看见我们接吻了啊?”付天怜脸一红,老师不愧是七百年的蜥蜴精,什么都瞒不了他。
“嘿嘿,我猜的,傻家伙。”柏华子的手在付天怜脑袋上轻轻一敲,“这么早就恋爱了,不过不要越轨啊,对修炼没什么好处。”
“哦。”付天怜吐吐舌头,舌头已经有分叉的雏形,分叉也不是真的分叉,只是中间有淡淡的粉红色的一条线,不切开也不会分开。
这节课是攻击修炼,每周的星期二和星期五的下午都要跟柏华子老师学习,在老师家吃饭,邢永宪已经习惯了,叫希美丽算好价格给了钱。柏华子说付天怜的成绩不大好,需要补习,是义务的。邢博特嚷嚷也要一起学习,被拒绝:“博特的成绩不需要补习的。”
叫他干什么。柏华子在心里道。
邢永宪用习惯的官腔道:“你放心了,今年的职称评级我会到教育局那边打个招呼,两个孩子就麻烦你费心。”
柏华子点头,佯装感激地道:“谢谢刑秘书长,我那边又没什么熟人……”
做人真累,要做戏。否则就别做人。
柏华子带付天怜到屋后草地,这附近没什么人,黄昏吞噬光明,线线光线,夕阳拒绝却又无能为力,在怀念时心甘情愿走向黑暗。砖头上废弃着一些时光,也看不清楚了,凉爽的风,愉快的夏天的夜晚。
“跑。”柏华子下着命令,放出了一个从蛋壳里爬出来的蜥蜴,像一个文具盒那么大,灰色的斑点夹杂绿色条纹,爪子锐利,看见柏华子,飞快地逃窜。
付天怜在草地蹲下弓着身子,舌头放在嘴角,眼神警惕,光芒是淡淡的绿,猛地一下跃起,速度奇快,追逐,瞬间捉住,那小东西瞪着眼睛好像很生气。
柏华子开心地看着,她是天生的猎手,动作敏捷,力量均匀,说了一次就能记住。正想着,付天怜把小蜥蜴交给他,“饿了。它怎么办?”
柏华子道:“当宠物吧,起个名字?好歹也是快成小妖的。”
“那,其实这家伙跑得还挺快。差点追不上了。”付天怜有点气喘吁吁,“叫超超好了。”
柏华子抚摸下小丽纹龙蜥,它立即变得非常安静:“好啊,名字土是土了点,但好记。”
“老师,今天去外面吃好不好。”付天怜把蜥蜴放在肩膀上,它就乖乖地垂下眼睛,其实它在偷看新主人的脸色。
柏华子皱眉头:“怎么,老师做的饭菜不好吃?”
“你自己也知道?”付天怜做了个鬼脸,回屋子取书包。柏华子有点晕,怪不得上次那个女人吃完饭就再也没有来过,原来是饭菜不合胃口。
回到房间,付天怜不在客厅,也不在房间,这小丫头,长大了有点调皮,小时候还挺乖的。
奇怪,人去了哪里?刚才还在。
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如果不是付天怜身上那熟悉的味道,柏华子肯定要用喷火术了,那付天怜晚上就可以吃烧烤。
“吓我啊丫头。”柏华子把从天花板掉下来的付天怜蒙着的双手弄开,那只叫超超的蜥蜴好像在笑,眼睛一动一转。
“我觉得我的藏匿术有进步。”付天怜变回身体原来的肉色。
“想吃什么,咱们出发。”柏华子说道。
“火锅。”
于是吃火锅,吃着,付天怜问:“你觉得韩旭怎么样,老师。”一边夹了片黄喉在超超面前闪了闪,它一口就吞了,咬着筷子不放,付天怜用力一扯,差点把它甩进火锅。
“这孩子看起来不好接近。不多话。语文老师上次问他为什么写作文《急救家人》没有标点,他回答说救人紧急不能停顿。呵呵。”
“帅不帅你觉得?我想听。”
“哦,这个啊。”柏华子想了想,“还可以,差点比上我了。”
付天怜笑了,她得到满意的答案,本来想说老师真是脸皮厚,因为开小差回忆接吻镜头的缘故,说成了:“老师你真像我爸爸。”
爸爸在哪里?
席伟剑的身体比那火锅里的羊肉还难熬,很热,桑叶云自嘲道:“你应该庆幸我不是巧克力做的。”
两旁的路全是那些恶鬼冤魂,死相难看,喊声凄厉成一片,有个肚皮破裂的女人和手捧肠子的男人夹杂在其中,桑叶云掠过。
又停下,往后移,因为席伟剑说回去。
付天怜带着超超回家,邢永宪在外面应酬未回,希美丽今天住男朋友那里,邢博特正在看电视,看见付天怜肩膀上的灰绿蜥蜴,两条腿不停发抖:“这个,这个东西是什么。”
超超扑上他的肩,它以为邢博特也会喜欢它,它不知道有的人天生怕这些动物,于是来不及防备,被邢博特抓住尾巴嘭的一声甩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上,滑下来,晕了过去。地板是水墨天然大理石,昂贵的冰冷。
付天怜生气道:“别这样,它是我喜欢的。”
付成群的手接触到席伟剑瞬间,佛灯的火焰烧过去,他仍是在冤鬼堆中抽泣,为何我不能解救他们?
地藏阎君至,前方顿时光明,身披袈裟,全身鎏金。右手握锡杖,左手托宝珠,赤脚立于莲花基座上,形体丰满,让人敬畏。真是“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思犹如秘藏”。
席伟剑行礼,桑叶云有点紧张,这位老大以前在天上听其他神仙提起,说是深不可测,赶紧行礼,几乎要贴着地面那么低。
“听过了。自己已堕落,缘何解救别人。”
“他们为何受如此煎熬。”席伟剑微微抬头,菩萨既是菩萨,肯定比那些狗屁神仙通道理。
“一切自有轮回,有如你来我地,人活,富贵贫贱,都由命安排的,一年四季,寒暑风霜,无非催人老死,临终一口气呼出就了结,人命同朝露,瞬间消失自有定律。”地藏挥手,桑叶云升起,托起席伟剑缓缓前行,“这男,前世吹灭过佛灯,这女,前世见人上吊不救。”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停止受苦?”席伟剑回头看了看付成群,他在挥手,苦笑着凄厉地挥着。
地藏一笑,桑叶云恢复光明,席伟剑也恢复本来面貌,赶紧从云上下来,跪地:“我本是叛逃之人,却得拯救,却无以回报。”
“这里都是鬼,哪里有人?”地藏带他走向地府,呵呵一笑,“文殊果然没有说错,你是浊水中的清鱼,你手里这灯放我处,我自会交与那金刚明王,你安心在此地修炼罢了。等下自会有地狱使者安排你的安歇处,既然天宫不留你,你也是与我有缘,破除一切妄念痴迷是正道。”
“我都以为有大把神仙会到这里来追杀我们。”桑叶云愉快地在席伟剑身边绕啊绕,想不到这里有人罩着,真开心。
地藏阎君一笑:“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很重要,其实大家都很忙。”
席伟剑道谢。
地藏离去时留下一叠经文,说道:“若不度尽地狱众生,我不成佛。”
而此时的邢博特卷起袖子,对着那只无辜的蜥蜴超超道:“我今天不教训你,我不姓刑。”他抬起了脚。
付天怜过去推他,她不再是以前的弱小女孩,现在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邢博特的脚一踏空,倒在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脸涨得通红:“我什么都给你,对待你胜过我自己,但你却和韩旭接吻了。”
付天怜的头哄的一声响:“胡说,你胡说!”
邢博特哼哼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忘记从地上拾起他的眼镜,晕倒在地上的超超一动不动,它在观察。
邢博特从房间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别人拍的照片,你说你没有?”
“你,你,你你……”付天怜说不出话来。
“我要告诉爸爸,你,早,恋,了。”邢博特拿着那张照片,嫉妒的眼神落在照片上的两个人身上。
付天怜夺门而去,门差点被摔破。
邢博特的眼泪掉下来,再回头看那只蜥蜴,不见了,它看见付天怜离开,赶紧跳在她背后。
天是黑,风是凉爽,我是流浪,城市灯光千万,我却没有一扇窗。
付天怜准备打出租车,手又缩回来。
离家出走的同学敬请注意,出门记得带钱包。
手指触摸到口袋里有冰凉的感觉,原来是一块钱硬币,真好。街头到处是公用电话,到处都是人们游离的目光,但躲在电话亭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给谁打?
这真是个悲哀的问题。鼻子一酸,硬币掉进那个黑洞,清脆的响声,嘟——嘟——嘟——
接电话的是李岚,韩相宇不在家,总是在家的男人赚不到大钱。
韩旭在洗澡,洗白白,一边YY,听到电话响,差点在浴缸里摔倒,内裤没穿披着浴衣走出来,浑身散发热气,头顶也是,电话却已经挂了。
“是找我的吗?”韩旭一边擦头发。
李岚道:“你的同学,说找你问今天的生物作业。”
“男的女的?”韩旭心虚地抬抬眼皮,漫不经心。
“女的。声音细小的。”李岚一边接过毛巾按着他的头帮他擦着,“不是有女朋友了吧?”
韩旭赶紧打过去,嘟嘟嘟的无人听,看着窗外黑的天:“妈妈我出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
“我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不想告诉我,你有约会吗,你才十五岁。”李岚站了起来。
“这是我的事,我出去了。”韩旭进房间换衣服,门是反锁。天气热,穿了短袖的黑色大T恤,牛仔七分裤,不穿袜子,运动鞋里赤裸的脚,再往上看去,小腿上已经有明显的男性特征。鼻子很骄傲地耸了耸。
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160。
查出来的位置是广利路三十号附近,而生物老师的作业是个借口,因为生物老师从来不布置作业,小小的秘密,想到这里,韩旭一边甜蜜一边焦急地催促司机:“快点。”
前方有车祸,韩旭等了半个小时,恨不得生出翅膀。
半个小时后,前方无数红灯,今天晚上这个城市庆祝香港回归N周年,放焰火,香港人民也看不见,但这需要花很多钱。到处都是出来看焰火的人们,等待那一时刻到来,免费的,绚烂的,瞬间的,消失的。
司机却是守本分的,让他闯红灯,他不会这么傻。
韩旭终于说脏话了:“他妈妈的,该死红灯,以后老子开车一定闯。”
焰火在天空燃烧,等了一会儿,以为没有了,抬头又有,以为下一秒还要辉煌,却真的停止了。许多人等待,然后叹息离开。
原来真的结束了。天空一片死静,热闹后的死静,让人怀疑一切都没发生。
付天怜蹲在电话亭下看焰火,真好看啊,散去的人群说说笑笑,他们去哪里,他们都有家吧,邢永宪如果看到那样的照片会很失望的,把我领养回来,不好好读书,却和男生玩亲嘴,但愿邢博特是开玩笑的,也许他不会把照片拿给叔叔看,那我回去吗,不要,那不是我的家。韩旭不会来了,我要是有粉笔就好,可以写字在地上。然而我没有家。
她的肩膀是蜥蜴超超的家,它睡着了,头耷拉着,无辜的健忘的小东西,以为睡着就不会饿了。
邢永宪听到邢博特说付天怜离家出走,酒醒了一半。打电话联系警察,应该不会走远,对着哭着的邢博特道:“当初你自己说会永远对她好,怎么现在又不喜欢了,要气走天怜。”
“你不知道,她先气我的。她……”邢博特紧紧地攥着那张照片,上面全是汗。
“她是女孩子,你是男的,你真是气死我。”邢永宪头有点痛,酒后驾车,虽然交警那儿有关系,但今天很累了。累又如何,丢了的东西,最好赶紧去找,否则找不回来了。
付天怜就是他的亲女儿,他觉得。
柏华子的门打开了,付天怜眼睛有点红:“老师,我打搅你一下。”
屋里有人比她先到,在沙发上笑。韩旭。
付天怜很开心:“你也离家出走啦?”
柏华子到门外给乱按喇叭的出租车司机付车费,然后故意在楼下看星星,韩旭忽然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原来爱情是毒品,初试是好奇,渐渐上瘾,让人忘却烦恼,仿佛世界上的人都不存在。为你,忘记自己。吻着,脚尖踮着,舌尖碰着,鼻子蹭着。
初恋,真好啊。柏华子老师想着,打了个哈欠。可怜的,明天还要上课。
那尸体,仿佛那座年久失修的烂尾楼,在风雨洗刷中露出丑陋的骨架,恶臭已消散,苍蝇已经没兴趣,蛆虫不愿多看一眼。尸体只剩斑驳骨头,似乎是数年前遇害。
无名尸,安静死去,无头绪,骨架小,无衣服,应该是全身赤裸而死,DNA测试显示是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