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走开,我有情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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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红色欲望 (1)

诸葛名优无奈地关掉手机,转向林子夜:“不好意思,农场的女主人不好客……”

“怎么?”

“她是恩然的老婆,也就是我大嫂……鬼才知道她的怪脾气——好像整个农场都是她的,那是恩然出的钱嘛。我看W城也归她管好了!她这是明显的产前综合症——都怀孕了,还开着车子到处逛……你不要见怪!”

“我没见怪,我看是你见怪。”

那辆迎面而来的车子飞快地跑开去,林子夜想,那车子里的人就是诸葛名优口中的大嫂吧。诸葛名优把车子掉过头,慢慢朝山下驶去。

后来她才知道,那车子里的女人是陶念如。

自然地,林子夜之后结识了陶念如,还有陶念如的丈夫莫恩然。

当林子夜回想起W城的一些东西时,她已经身在熙熙攘攘上海了。她想,要是当初没有在网络上遇到诸葛名优,不到W城,就不会遇到陶念如和莫恩然。那样一来,减少了错误的发生率,却也可能……可能,这辈子,她再也得不到爱——不,应该说,是领悟不到爱。

天缺一角有女娲,心缺一块难再补。

给作家方子牙回了一封电子邮件,林子夜写了很多话,但始终忘记了回邮件的目的。

她说——W城很好,我也很好。谢谢你处理好了我没处理完的事情,和留老板的5年合约解除了,我就不需要写字了。子牙,谢谢你。

她也没吃,不是一顿,是一天。她一天没吃饭了。

方子牙是林子夜以前的男朋友。他们之间没什么利害冲突,她也不再写字了,而他已经是别人的男人。

是的,子夜已经不再写字。

她记起来,她想起了那本手稿——已经毁灭的手稿。到底还是把正经事给忘记了,那本手稿比她的命都重要。

关于狼的一本手稿。狼,一个男人的名字。

林子夜走在路上,有人叫着:“子夜。”

她回头看,什么也没有,原来只是一阵凉风吹过。冷冷清清吹落在积水塘,无涟漪或者有涟漪。

她去取照片,口袋里藏了一把奶糖。穿了青色的上衣绿色的裤子,底下踏了一双乳白色的拖鞋。长头发没扎紧,松垮地摊在双肩,手里攥了一把硬币。

有人叫着:“子夜。”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抑制住这从心底发出的喊叫。她只是去取照片,顺便打个电话给诸葛名优。手机很久没往外打电话了,平时也只接诸葛名优的电话。除了诸葛名优,谁的声音她都害怕。诸葛名优的内心宛如一个青瓷花瓶,细致而光滑。

可是,林子夜毕竟有许多的硬币。抓一把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可以和人聊半个小时甚至更长久。

其实,是林子夜不太喜欢手机这机器。

诸葛名优的声音有股腐烂的青草味道,没办法,子夜就是这样搞不清听觉和嗅觉的人。冬天似乎来得早了点,她还不能离开那双乳白色的拖鞋。穿了几次靴子,故意把它弄坏,然后扔到一边。半个脚背裸露在裤腿底下,漂移而迷离。诸葛名优邀请她去旅行,某座小小的山城,那里空气和润,适合她干燥的皮肤。然而,她没有答应。

其实她很期待旅行的。有些时候,她的性情连自己都捉摸不透。

她的靴子破了,她用这个低劣的借口拒绝了他。他不再说话,好像她只有这样一双靴子了。

他问:“那你现在穿的是什么?你没穿鞋子吗?你出来打电话连鞋子也不穿?”

她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我穿拖鞋。”

经过街心花园,靠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个慈祥的老妇人,她的手里拿着一台收音机。没有调准波段,收音机发出难听的“吱吱沙沙”的声音。林子夜从老妇人手里拿过收音机,专心地帮她调试。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清晰的音乐:

问紫鹃,妹妹的诗稿今何在?

如片片蝴蝶火中化。

问紫鹃,妹妹的瑶琴今何在?

琴弦已断你休提它。

问紫鹃,妹妹的花锄今何在?

花锄虽在谁葬花?

问紫鹃,妹妹的鹦哥今何在?

那鹦哥,叫着姑娘,学着姑娘生前的话。

那鹦哥也知情和义,

世上的人儿不如它!

妹妹,我被人骗了,被人骗了!九州生铁铸大错,一根赤绳把终身误。天缺一角有女娲,心缺一块难再补。你已是质同冰雪离浊世,我岂能一股清流随俗波。

林子夜问老妇人:“这是什么曲子?”

老妇人笑道:“《问紫鹃》。”

“您会唱吗?”

“我会呀,我还会唱《黛玉焚稿》。”

“唱给我听听吧……”

老妇人关了收音机,一本正经地拉林子夜在她身边坐好。林子夜闭上眼睛,认真地听了起来:

我一生与诗书做了闺中伴,与笔墨结成骨肉亲。曾记得菊花赋诗夺魁首,海棠起社斗清新;怡红院中行新令,潇湘馆内论旧文。一生心血结成字,如今是记忆未死,墨迹犹新。这诗稿不想玉堂金马登高第,只望他高山流水遇知音。如今是知音已绝,诗稿怎存?!把断肠文章付火焚!这诗帕原是他随身带,曾为我揩过多少旧泪痕,谁知道诗帕未变人心变,可叹我真心人换了个假心人。早知人情比纸薄,我懊悔留存诗帕到如今。万般恩情从此绝,只落得一弯冷月照诗魂!

多承你伴我日夕共花朝,几年来一同受煎熬,到如今浊世难容我清白身,与妹妹告别在今霄!从今后你失群孤燕向谁靠?只怕是寒食清明,梦中把我姑娘叫。我质本洁来还洁去,休将白骨埋污淖。

老妇人的声音哀怨缠绵,完全听不出这声音年迈和苍老。她告诉林子夜,40年前,她是W城有名的花旦。

林子夜握了一下老妇人的手,怆然离去。那软柔如云的越剧,让她难以自持地落下泪水来。她边走边擦着眼睛,又想起了少年狼的手稿。

林子夜把照片取回来了,是一张稍许模糊的一寸照片。林子夜反而越看越清晰——面容清秀的少年狼,他笑得很洒脱,鼻翼两侧有很深的法令纹。命数里的纠结在这纹路里体露无遗,就像林子夜手腕上的红丝线,都预示着某种沉重不堪。

这张一寸照片是林子夜几年前在少年狼的北京暂住证上撕下的,恶作剧一般的意味,却成为她唯一纪念少年狼的东西。照片放在皮夹,皮夹不小心进了水,照片晒干后变得皱巴巴。于是,林子夜把照片拿到照相馆翻拍。

林子夜把照片放进皮夹的夹层,就像在隐藏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W城,林子夜是没有故事的女人。她的脸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老一些,又不肯打扮自己。长头发软软搭在脑袋上,有时候扎一个老妇人那样的圆髻。有很重的黑眼圈。平时总穿灰色的衣服,拎黑色的包,穿黑色或者白色的靴子和鞋子。

林子夜在一所私立中学当语文老师,她的特色课程就是教孩子们写作文。孩子们都怕她,除了上课,他们和林子夜再无交流。在同事眼里,她的过分冷静是一种冷漠,仿佛在耍弄清高。渐渐,林子夜的底细被挖了一些出来,有的是吃抱了撑着的人在研究这些。

没有错,这个语文老师林子夜就是那个女作家林子夜。只是,大家并不明白林子夜为什么要来W城教书,可是没有人敢去盘问她。

林子夜按时教授课程,按月领取薪水。和其他同事一样,在办公室里喝茶水、批改作业或者看报纸。同事或者学生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会睁大眼睛,失神地看着窗外,若有若无地笑着。所以,不大有人喜欢和林子夜说话。

诸葛名优已经向林子夜求婚。

林子夜告诉诸葛名优,她的身份证是假的。

这是她拒绝诸葛名优求婚的原因,其它原因林子夜暂时没有想到。起码和诸葛名优在一起的时候,她有很安全的感觉。他有着浓密的络腮胡,后背上纹了一只九色鸟,打架从没输过。重要的是,诸葛名优有很迷人的声线,他的歌声有如秋天的落叶声——鬼鬼祟祟的暧昧和正大光明的衰败。

尽管很多时候,林子夜没办法把诸葛名优的长相和声音结合在一起,可她是喜欢他的。

晚上,林子夜大多呆在诸葛名优的酒吧,以客人的身份。她还不想端起架子当老板娘,虽然在别人眼里,老板娘的位置迟早是她的。

也正因为这个,她才决定找份工作。在林子夜想来,有了工作,自己才不至于靠诸葛名优养活。更为关键的是,她不想亏欠他太多。

诸葛名优问她:“为什么你的身份证是假的?告诉我原因,行吗?你说出来,我才能想办法为你解决问题。”

关于那段凄楚的过往,林子夜实在不愿意提。她摇着脑袋,要离开酒吧。诸葛名优赶在她前面去发动摩托车,扔给她一个红色头盔。

第二天,诸葛名优带林子夜去拍身份证专用照片,他执意要她化妆,起码应该涂抹一点口红。林子夜紧张极了,身体在椅子上扭动,眼睛不愿意睁大。

诸葛名优把她按住,摸摸她的头发:“别怕,你很快就要有一个身份了,真正的身份。对,抬起头来!”

他说完就迅速离开照相机能捕捉到的方位,示意摄影师按下快门。稍顷,林子夜有点惊恐地站起来:“怎么?拍好了吗?”

摄影师说:“对,而且5分钟后就可以拿到照片了。”

诸葛名优笑着问她:“要不我们把结婚照也拍了吧?”

她忙着擦口红,没有回答诸葛名优。

5分钟后,林子夜拿到了照片。除了眼睛里藏着慌张,还不算太难看。林子夜在心里“哦”了一声,那意思是:“哦,我还没有变得很难看。”

一个星期后,诸葛名优送了礼物给林子夜:一只钻戒和一个身份。确切地说,是一只贵重的钻戒和一张真正的身份证。

“真的?”林子夜还是有点疑虑。

“你问的是戒指还是身份证?抑或是我对你的感情?这3样东西都是真的,真切无比。如假包换,假一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