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有疼爱!你的爱很自私,你是不负责任的男人。你为什么不娶我?我给你怀过一个孩子,我是你的女人。做人流后,我就患上了子宫痉挛。我蜷缩在地板上,等你回来……我不能生病,我要写字,要挣钱,要养活你!子牙,在A城的时候,我最怕感觉不到你的心跳。可是在北京,我担心自己的心跳忽然停止。我得活着,我要看到方子牙实现自己的最初的梦想。那梦想单纯极了,只是让自己的文字更有生命力,被更多人喜欢……子牙……”
“可是……可是,子牙,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不是吗?我孕育孩子的宫殿已经倒塌,我无能为力。我这一生,注定是孤苦的……子牙,我们之间有了距离。我宁愿苦一点,穷一点,我不怕病,不怕痛,我怀念在A城的生活。那时候,我们蜷缩在薄薄的被子里,互相拥抱……那时候,你每天熬夜写字,你的身体弯曲得像只大虾……那时候,你的梦想是追赶文学,我的梦想是追赶你……子牙,我无法再追赶你,你的梦想已经变了!争名逐利不算理想……”
“手稿呢?把狼的手稿还我!还有,把他的生命还给我!还给我!你这个骗子!”
“骗子,橙子,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方子牙的心里骂着自己,泪水渐而蒙住了双眼。
橙子,我知错了。
可是橙子,你还肯回来吗?回到我身边来吗?
我们的那列火车还能驶向我们所要的未来……我们的未来是不是还能连在一起?
能吗?
2006年春节,大年三十,P城解除了炮禁,全城每个角落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爆竹声声辞旧岁。
林家特别热闹。
林秉坤已经退休了,他有了很多空闲来做别的事情,比如养花养鸟。为了讨外孙女欢心,也为了庆祝狗年的到来,他还特地买了一条纯种博美犬。外孙女“咿呀咿呀”地看着狗直乐,女儿说:“爸爸,你给狗起个名字吧。”
林秉坤摸着脑袋:“起名字是个重要的事情,必须起得有文化嘛,我去喊你妈来。”
梅娉婷笑着从门外走来:“取了有文化的名字能当饭吃啊,狗嘛,就该取了吉祥的名字。我看叫'林双喜'好了。”
“双喜?哪里来的双喜?”林橙子问道。
“第一喜是咱们和家团圆过新年,至于第二喜,允许我卖个关子。”
“关子你尽管卖好了!可是狗的名字里还带着个'林'字,是个什么意思?”林秉坤抱起小狗,“双喜就双喜啦,还要跟我的姓。”
“爸爸别不乐意,不然我和双喜集体跟了妈妈姓'梅'。”
“我乐意还不行吗?你们真是……唉,林双喜啊林双喜,以后你得给我撑腰,站在我这边呐!”
“咿呀,咿呀……”莫非非在婴儿车上挥舞着小手。
“乖宝宝,你也是站在外公这边的,哈哈!”
林家给保姆放了年假,所以这顿年夜饭,还得亲自动手操办。一家人忙上忙下,倒是林橙子当主厨。弄好一桌子的菜,一家人围坐好,似乎还缺点什么。
“对了,还得点爆竹呀。”梅娉婷恍然大悟。
林橙子抱着莫非非,用袖子捂住了非非的耳朵,生怕孩子给吓着。
林秉坤打开了大门,正儿八经地摆起了放爆竹的姿势。爆竹刚一点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跑,没命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逗得梅娉婷和林橙子大笑不止,但很快,笑声就被爆竹声淹没了。
莫非非并不害怕,她反而推开了林橙子的衣袖,兴奋地蹬着双腿,享受起爆竹声来。
就在这时候,林橙子反而狠狠后退了一步。不是因为爆竹声,而是因为忽然降临的方子牙。
方子牙站在林家大门口,穿着灰色的大衣,戴一副黑框眼镜,头发短短的,倒像是刻意为了迎接新年而改变的新发型。他两只手都拎着大包小包,满脸的微笑,又像是刻意来拜年的。
爆竹阻止了方子牙进一步往门里走,也就隔开了林橙子和他的距离。爆竹燃放时散射出来的烟雾又摇晃着方子牙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楚林橙子的表情。
林橙子似乎转了个身,背过脸去了。好不容易等爆竹放完,方子牙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
“橙子,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喜——咱们家来客人了。”梅娉婷说道。
林秉坤挡到林橙子面前,半是觉得这个客人来得可疑,怕女儿受伤害;半是想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来历。
方子牙放下大包小包,握住了林秉坤的手:“叔叔,我是方子牙。”
“你就是8年前拐跑我们家女儿的方子牙?”
“叔叔……是的,我就是……”
“你这个混小子!”林秉坤把握手变成了捏手,一把捏住方子牙的手。
“妈,你早知道他要来?”林橙子终于说话了,可还是背对着众人。
“是的,我早知道,我一大早跑出去就是去接他了。王克克告诉我方先生要来P城找你,而方先生也事先给过我电话,约好大年三十一起吃团圆饭的。我和他谈了很多,或许,你也该和他好好谈谈的。”梅娉婷边说边掰开林秉坤捏住方子牙的那只手,“老林你干什么?人家是客人。”
林秉坤多少还是有些不解气,便抱过林橙子怀里的莫非非,到一旁坐着去了。梅娉婷也知趣地退到一边去,只留下两个有些尴尬的年轻人。
林橙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方子牙张罗着自己的大包小包,他倒想是想得很周到,所有人都派发了礼物。给林秉坤的是一支派克金笔,给梅娉婷的是一只LV新款皮包,给莫非非是一个纯白金长命锁。而他给林子夜的礼物,是一条纯白羊毛披肩。
梅娉婷执意要女儿换上披肩,林秉坤在一边“哼哼唧唧”的,他在责怪她的自作主张。这一次,说什么女儿的终身大事都必须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定。忽然来了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冲女儿来的,摆明又想拐了她走。这可不是一支破钢笔就能收买的了,女儿呀,虽然不是亲骨肉,可是林秉坤也就只有一个女儿。从小都没宝贝过她,现在他需要补偿她。男人多了,并不见得方子牙就是好男人,要是女儿开了口,林秉坤马上会找来一堆好男人给女儿选的。
林秉坤想自己是真的老了,老得怕孤独了。他想象不出家里没有女儿和外孙女的会是多寂寥,至少,他还要继续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哪怕再享受个一两年也是好的。
林橙子到P城之后,把头发剪成了童花式,平平的刘海,头发短到齐耳。她胖了一些,看上去气色也好多了。此刻,换上白色披肩的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20出头的姑娘了。没有了以前的老气横秋,连面颊上都多了两抹红晕。
方子牙看呆了,也看傻了。8年前,他初次见到的林橙子——穿着白色的毛衣,毛衣上绣有苍翠欲滴的一串葡萄。很纯真的女子,眼睛里闪着褐色的光,像一只惹人怜爱的猫咪。不过和16岁的林橙子比起来,现在的她,多了些坚韧和强悍。
林橙子笑了笑:“咱们该吃年夜饭了吧。”
这顿饭吃得很痛快,大家都喝酒了,橙子不喝,因为要照顾非非。林秉坤和方子牙决定一醉方休,梅娉婷暗想:这个老林,破钢笔没收买他,倒是过不了酒这一关。想完了,她又傻傻笑开来。是啊,方子牙来了,来得真好。父母是会老的,照顾不了女儿一辈子的,有个负责任的男人来照顾女儿,况且这男人也很优秀——这不算是喜事吗?爱情是要经历些磨难的,以前的一切就当是女儿和方子牙的磨难了。女儿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没理由他会不珍惜她的。
梅娉婷这样一琢磨,自己往自己杯里倒起酒来。
大醉酩酊的方子牙对着林橙子直直地跪了下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缎首饰盒:“橙子,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不能给你时间多想了,你这个人,老是东想西想,容易拿不定主意!”
“子牙,你喝醉了。”林橙子并没有搀扶他起来的意思。
“不,我没有喝醉。我要当着你父母的面向你求婚,我会把非非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的。8年前,我们是私奔;此刻,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害怕什么?你不需要再害怕什么了……橙子,我错过,的确,我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你要给我一个机会来改正。”
林秉坤扶起方子牙:“这个事情让她好好想想吧,毕竟是大事!”
方子牙刚站起来,身子一软,就躺到地上起不来了,他真的喝多了。
酒足饭也饱了,方子牙躺在林家的客房里睡去了。而林秉坤和梅娉婷则看起了春节联欢晚会,林橙子收拾着方子牙带来的大包小包。除了那些礼物,另有他的行李。她想找出干净衣服给他换,他睁开眼吐过几次,早把衣服弄脏了。在行李箱里,她看到一包熟悉的信件——从15岁到16岁,她给他写的所有信件。
他居然还保存着,并带了它们来——看样子,这家伙真是有备而来。
林橙子跑到方子牙床前,定定地看着他。她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少女了,不过,她也没有冷静到他向她求婚也没有反应的地步。以前是她跑去找他,现在是他来找她,况且她身边还有个莫非非。能到P城来,可见方子牙是下过一番决心的。
方子牙是被新年钟声惊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林橙子。他有些惊慌地爬起来:“橙子,对不起,我喝多了……失态了……惹你父母生气了吧。”
“他们没生气,反而很是高兴,谢谢你来P城看望我们。”
“橙子,给我个机会,行吗?”
“子牙,要是我说不行呢?”
“那么,我只有赖在你家,长住下来了。”
“瞎说!难道你都没有正经事情做了,为了娶个老婆还打起持久战来了吗?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出去看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