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枪的嘴巴张得更大了,眼睛瞪得更圆了,他难以想象出那是一幅多么别扭的画面,两个赤身裸体的人在臭气熏天的狭小的厕所隔间里竟然还能做爱。李小枪只能由衷地感叹,实验班的孩子太有创造力和吃苦精神了。李小枪一脸窘状,用虚心学习的态度向魏来询问:“你能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吗?”
魏来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那天晚自习过后,值日生打扫完卫生,教学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便拉着女朋友钻进了走廊尽头的女厕所里。听到这里,李小枪忍不住打断他说:“为什么是女厕所呢?”
魏来说:“女厕所里的空气要比男厕所的清新很多,不信你可以去闻一下,我都考察过了。”
李小枪明白地点了点头,示意魏来可以继续往下说。魏来说他们进到隔间里,插上插销,便开始脱身上的衣服,脱光后就拥抱在一起亲密,后来她先蹲下去给魏来口交,之后她就转过身去,把腰弯下,叉开两腿,魏来便顺利地顶进去了。说到这里,魏来脸红了,他扭扭捏捏地说:“当时虽然已经不会有人来上厕所了,可我还是非常紧张,草草几下就完事了,因为过度紧张,我没有及时拔出来,射进去了。”
这样的做爱经历让人兴奋,李小枪听得心潮澎湃,直呼过瘾。李小枪拍了拍魏来的肩膀说:“恭喜你,终于要当爸爸了。”
“当个屁!”魏来心急如焚地说,“必须赶紧把孩子打掉,越快越好!”
李小枪说这样不好,太残忍了,太没人性,他说受精完成后,就代表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如果打掉那就是杀人灭口。李小枪望着魏来,衷心地说:“你是实验班的学生,思想品质理应比我要高,这孩子要是我的,我说什么都要把他生下来。”
魏来焦头烂额地说:“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了,我都还是个孩子,怎么有能力去抚养一个小孩呢?你要是有能耐,生一个给我看看。”
李小枪笑嘻嘻地说:“我倒是想弄一个出来,可是没人跟我生啊,还是你比较有能耐,不光学业有成,爱情也没耽误了,这叫双丰收双喜临门。再不出几个月,你们就可以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三口之家了。”
魏来打断李小枪的挤兑,恭顺地说:“李小枪,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来帮我个忙吧?”
李小枪反驳说:“凭什么就说我闲着啊,好像你多么忙似的,现在高考都结束了,你不也一直在闲着吗?”
魏来逗乐地说:“可是你始终比我要闲,你不闲,地球就不转了。”李小枪没辙,只好认栽:“说吧,帮你什么?”
魏来毫不客气地说:“再过两天,你陪我女朋友去趟济南吧?”
李小枪一脸疑惑:“去济南干吗?”
“找家医院,把孩子打掉。”魏来做了个剁刀的手势。
李小枪还是非常纳闷,他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去济南打胎,他说我们章城照样也能打,这点医疗技术章城还是有的,满大街的电线杆子上都贴着打胎的小广告。可魏来却有他的理由,他说章城太小了,万一被某个熟人在医院里撞见了,七传八传,全章城就都知道了。所以打胎这件事情,还是要到外地去做,越远越好。魏来还说:“我最初计划的地方并不是济南,要不是资金匮乏,我就让你们奔青岛去了。”
李小枪一听到青岛,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陈青春,脸上的表情马上变得不自然了。为了掩饰脸上迥异的神态,李小枪赶紧用言语掩饰,他问魏来:“那也不能让我去啊,我去算什么,你凭什么不去?”
魏来说:“济南你比我熟悉,你要是够仗义,就帮哥们这一回。”
李小枪说:“少来这套,我都帮你多少回了,你数的过来吗?”
魏来嘿嘿一笑:“反正也不差这一回。”
李小枪最终勉强答应了魏来,帮他去陪女朋友打胎,这项艰巨的任务原本应该由魏来亲自出马的,可是在这紧要关头,他却成了缩头乌龟。
临出发当天,魏来跟李小枪一起来到我们章城破败不堪的汽车站,魏来交到李小枪手里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红艳艳的一沓钞票。魏来说:“这些钱是好不容易才东拼西凑来的,毕竟是借的,日后还要,花的时候别大手大脚,能省点就是点。”
李小枪能理解魏来的想法,便频频点头。可是魏来又说,做人流的时候就别选那种无痛的了。李小枪不明白,就问他原因。魏来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说:“无痛的价格太贵了,普通的就行,你告诉她,咬咬牙就过去了。”
李小枪听魏来这么一说就不乐意了,李小枪心想,你跟人家颠鸾倒凤、共享鱼水之欢的时候,已经很让她受尽折磨了,现在人家怀了你的孩子,你不想着让她舒舒服服地度过难关,竟然还要为了那点臭钱而让她继续受罪。于是李小枪便望着魏来走开的身影骂了一句:“畜生,禽兽不如!”
魏来跑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张车票,他塞给李小枪,便要走了。李小枪叫住他,说你女朋友还没来,你急着去干嘛。魏来行色匆匆地说:“我就不陪你等她了,省得她看见我还要生气。”
魏来又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说:“我先撤了,有什么情况你及时给我电话。”
说完,魏来便灰溜溜地走开了,落荒而逃一般。李小枪蹲在车站的售票大厅门前,抽着烟开始左顾右盼,在赶车的人群中寻找程橙的身影。
半支烟后,有个女孩走到李小枪面前,他抬头一看,阳光很强烈,女孩刚好站在逆光里,李小枪看不清她的脸。李小枪把烟掐灭了说:“你来了。”
“怎么是你?”女孩的口气极为惊讶。
李小枪站起身,这才看到女孩的脸面,她不是程橙,竟然是张梦!
李小枪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他感觉不妙,便赶忙问:“程橙呢?”
张梦也很迷惑,她说:“程橙是谁?”
李小枪说:“就是魏来的女朋友。”
张梦停顿了几秒,然后说:“我就是魏来的女朋友。”
这一刻,李小枪骤然头痛欲裂,他的脑袋像是个到达极限的将要爆炸的气球,嗡嗡作响。他全身麻木地站在张梦面前,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眼神无助而恐慌,他撕心裂肺。张梦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的眼神让他感到陌生,那黢黑发亮、深邃神秘的瞳仁,更像是一个迷雾重重的骗局。片刻后,张梦极为镇定地说:“咱们走吧。”
张梦走在前面,李小枪紧随其后,他边走边说:“要知道是你,我就不来了。”
张梦说:“我也是。”
他们上了公共汽车,李小枪的神情依旧恍惚,始终无法平复心中的波澜,现在他身边坐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然而这个女神却与他最好的哥们在学校厕所的隔间里做爱了。更让李小枪崩溃的是,他还要替哥们去陪着自己的女神去堕胎。李小枪一想到这些,气得全身都哆嗦了。张梦却端坐在李小枪的旁边,望着窗外,安然自若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跟魏来的关系了,我没有告诉你我跟他的事情,更没有跟他提起过你,我只是一味地回避,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张梦说完便沉默了,她的眼神一直游离在车窗外匆匆掠过的模糊景致之中。他们虽然坐在一起,但却像两个陌生人,彼此排斥对方。
车在路上毫无规律的颠簸,李小枪强忍心中的悲痛在想,他上一次与张梦去济南时,他骑着台湾号,一点一点地将张梦从章城带到济南,那次他身上有使不完的青春活力,那次无论怎样,张梦都是属于他的。然而这次光头李小枪彻底蔫了,他像一个被阉割的男人,始终抬不起头来,因为张梦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她亵渎了他对她的信仰。
车子一路从我们小镇章城颠簸到省会济南,李小枪心中的痛楚也跟着颠簸了一路,不曾消减。李小枪从车辆密集的车站里走出来时,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天也被掏空了,整个世界都掏空了。可是当他回头看到张梦时,他还是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这种存在并不温暖却很真实。李小枪停下脚步,等着张梦走到他面前时,他便对她说:“我们先去找家旅馆,午饭过后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去医院检查。”
张梦点头同意了。他们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旅馆里住下了。在登记住宿人信息的时候,老板问他们要什么房间,李小枪迟疑了一下,要了两个单人间,张梦却立刻说:“给我们一个双人标准间。”
他们拿着钥匙上了楼,进到房间里,各自坐在一张床上,气氛沉闷,空气中像掺杂了胶水般粘稠不堪。沉寂了一会儿后,李小枪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遇到你之前不久。”张梦默默地说。
“那程橙呢?他们分手了?”
“我从来没听魏来说起过这个人,你说她是魏来的女朋友?”
“现在看来,”李小枪略顿一下,“应该算是他的前女友了吧。”
张梦没说话。李小枪接着问她高考如何。张梦敷衍地说还行,你呢?李小枪自嘲地一笑,说:“我没去。”
张梦并不惊讶:“为什么不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去了。”李小枪又是自嘲地嘿嘿一笑,“或许是懒的去吧。”
张梦也跟着他轻飘飘地笑了一下,说:“你也在逃避。”
张梦说的这句话还没跑出自己的喉咙就已经气息奄奄了,所以李小枪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李小枪问她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张梦说还在写。李小枪便顺水推舟地又问:“那杨伟呢?”
其实李小枪是想告诉张梦,在高考前夕,他为了她在跟杨伟殊死搏斗。但李小枪想了又想,最终没有说出口来。他觉得或许张梦只会微微一笑,并不会相信,她会固执认为他是在为陈青春才与杨伟打仗的,就像陈青春固执地认为他是为了张梦一样。张梦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淡然地说:“他好像去北京了吧,参加一个什么比赛,走之前他送给我这本书。”
“那么你跟他怎么样了?”李小枪迫不及待地发问。
“我跟他?”张梦眼睛一抬,“我们不熟,他对我一厢情愿,跟我无关。”
李小枪说:“就像我一厢情愿一样,也跟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