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迈出房间,此刻的我恍然换了一个人,脸上仿若蒙了层寒霜!冉闵浓眉纠结地盯着我,盛怒地责问道:“你怎么了,感觉好奇怪,出了什么事?我们现在要回府了,你怎么好像不高兴?舍不得大王?还是舍不得出皇宫?”
“我有吗?”我淡淡地回着他,撮唇不屑地冷笑着!如此快地转变,怎不启人疑窦?但早已不在乎,原来将心隐藏,抹去那丝柔情是如此容易!再无情意,只有那丝丝痛彻入骨的恨意与决然。
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我,心中自是疑虑万分,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好作罢,感叹低语道:“有事可以和我说,你是我的妾!也是我的女人,什么事都不要藏心里,你总喜欢在心里藏些事情。”
我毫无掩饰的嗤之以鼻道:“是吗?藏心里太沉重了,我受不起,妾!我不稀罕,以后我不再是她的影子,我是伊天雪,也不再是你暖床的工具!泄愤的工具,以后的你不准再碰我,我不再是你的女人!不再是!”眼中分明有悲戚,声音中亦有轻微的愤懑与拒人千里的冷漠!
“哈哈哈……”他莫名其妙地狂笑,笑睇我不驯的眸,赫然道:“看不出你还挺有骨气,最好是这样!不是我的女人?且由不得你,你只会是我的女人!除非你还在妄想些什么?我告诉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你只会也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的话语亦铮铮然,一直嵌到我心头,满心凄苦,无法回答。只能不置可否地走着,怨怼真的可以蒙住一个人的心智?表面风平浪静地走着,方寸之间却兴起万丈狂涛,对他始终无法淡漠!这个男人仿佛魔鬼般令我沉迷,无法自拔,尽管早已伤痕累累,却依然为他着迷。
顷刻便回到府邸,董卿见我们安然无事,便急忙跑上前道:“相公,还好你们无事,我就知道兰妃娘娘有办法!还好你们安然无恙,真的好担心!天雪,你没事就太好了。”她依然如此真诚待我。
冉闵轻搂着她的腰道:“夫人多虑了,为夫应该好好奖赏夫人才是,有好些年不见了吧?可有想我?我们回房去谈吧!这里有外人在,不方便,你说对吧?”
话毕冷眼斜睨着我,而我竟是他言语中的外人,温柔的模样似在警告我的不驯,是啊……这个男人从不吝惜来刺伤我,尽管我早已遍体鳞伤!可是他却依然如此伤我!
董卿脸颊蓦地通红,娇羞道:“相公……你真是的……”
我心中一阵揪紧,思绪一滞,背脊微微发凉。不想见他们温存的模样,冷瞥了他眼便朝房里走去,调匀呼吸,亦将快要涌出的泪逼回,尽管如此伤痛依旧漫延到了心底,这会是梦吧!但愿如此!失了身、失了心,接下来还能失去些什么?我不知,只能无语问苍天!如果可以请不要再痛!如果可以……
孤独的小屋中依然毫无生机,菱发镜里的容颜依旧,只是眸中那星星点点的泪光出卖了自己的灵魂,霎时百感丛生,是自欺欺人,是义无反顾,亦是……不可自拔!一相情愿果真换来摧肝折肺的悲苦!如果早些死去或成为那些士兵的盘中餐,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了?
“天雪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该不会是在想相公吧!瞧你这出神的模样。”董卿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倏地响起。
我轻笑着摇摇头,眼眸却是轻漾如蒙薄雾,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人呢,怎么好像几天未见了,他很忙吗?”
董卿温和一笑道:“相公最近一直在陪大王狩猎,所以没时间来陪你了,刚刚回府,所以……”
“哦!”我漫不经心地轻声应着,就算是陪大王也没理由几天不来见我一次,明摆着惩罚,而董卿似为善意的欺瞒!
“天雪知道佛图澄吗?他如今很得大王宠爱,其实他也是高僧,可是不知为何相公很讨厌他。”
我扯唇苦笑着:“佛图澄应该也有一百零九岁高龄了,肯定是高僧,我倒是十分欣赏他,通过异术来弘传佛教,所宣讲的教义,也多限于因果善恶。其实他的学问也非常深厚,不然在他门下就不会有众多的高僧汇集。”
“如果这些话让相公听到一定会大怒,你要谨言慎行才是,在相公面前万万不能提他,相公很讨厌他,讨厌到骨子里去了。”董卿惶恐地吩咐着。
我愤然冷笑道:“那又如何,佛图澄本来就是圣僧,就算他不喜欢,也不能阻止这个事实,高僧就是高僧。”
“是吗?高僧!”冉闵鬼魅般的声音倏地响起,阴冷凛冽的视线直射我的脸颊,愤懑之意如此明显。
“是啊!高僧。”我亦不驯地回复着,陡然见他,虽然心喜,却依然不愿附和他。
而董卿早已噤若寒蝉,朝我使着眼色便轻步退了出去,冉闵怒火却已越烧越焰,他的话岂容我违拗:“所谓高僧不会倾入权野,而他只知道叫大王建造寺庙,最可恶的是……”
“最可恶的是他将兰灵是女儿身告知石虎,你所谓气恼的只是为了这个,在你心中他早已是奸宄小人,又何须我多言,是好是坏自有别人定论,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我神情淡然得不合情理,冷笑地嘲弄着他。
“你……”他英俊的脸上有着不寻常的灰败,转而托住我的后脑勺,唇放肆地咬吻着,鼻与鼻之间只剩绸缪的气息,如袭掠般离唇,他冷笑道:“妾如衣履,破了可补可换,别一再违拗我,否则你的下场不止如此。”
“你羞辱够了?可以请你离开了。”我冷淡轻笑,只是眼中含着莹莹泪珠,他骤然的一句话,令我徘徊迷路,困囿愁城,心似刀割。
“离开?我以为这几天你已经想通了,想不到性情还是如刺猬!可惜这张脸,如此冷漠。”他强抑的怒火,已经燃出了火药味,似乎一触即发。
“是啊,的确可惜了!如果不是这张脸只怕早已死无全尸了,早已在那些士兵肚腹中了,我应该好好珍惜这张脸才是,应该利用它来得到你倍加的宠爱,应该这样才对吧!”心知他的话谁也不敢披其逆鳞,却仍是忍不住刺激他,或者想他冲冠一怒,直接了结了我,至少心不会痛!
“我好心来看你,哪知你的性子依然如此,好好反醒才对,如果再如此,我真怕会亲自了结了你。”他愤怒瞥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撑着虚弱不堪的身子怅然跌坐,这不就是我要的结果吗?为何听着心还会痛不可言!真的只能这样吗?对我稍好些都无法做到?为何要一再凌辱我,冉闵……
“天雪,快打扮吧,我们要随相公入宫了。”董卿依然笑眯眯地吩咐我。
“入宫?”我不解地看着她,我只不过是小妾罢了,何德何能可以入宫?难不成兰灵又耍了什么阴谋?
“对呀,每隔不久,大王都会大会群臣,今日也是,而且高僧佛图澄大师也会前去,到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噢?可是我身份低微,何德何能陪伴相公进宫,难不成是兰妃娘娘特意吩咐的?”我佯装不经意地问着。
董卿不置可否地轻笑转身离去,顷刻打扮好之后,我与董卿便到了金壁辉煌的皇宫中,冉闵早已在入殿前等待,黑眸拂过我脸颊时有抹淡然的异光。
大臣见到我时都惊讶不已,在我与兰妃脸上相互打量着,石虎更是对坐在他身旁的高僧佛图澄道:“您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彻见千里外事,又能预知吉凶,可知为何此女与我兰妃相同模样?”
而我更是与佛图澄对视着,他体形十分瘦小,胡子全白,脸上皱纹颇多,已是一百零九岁高龄的人可仍是健硕的模样。
佛图澄摸着泛白的胡子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能说是一个缘字。”
瞧着这位百岁僧人,不由得来了一抹捉弄之意,便轻声道:“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大师可猜出此句意为何?”曾记得这首对联,出自清代纪晓岚之手,他年轻时戏谑和尚所出,而我说出此句只是为冉闵……倘若冉闵知道此句之意,不免笑掉大牙。
“可是说佛教之人的生活规矩?”石虎好奇地盯着我,眼中尽是兴奋之意。
“见笑了!”我轻倚身,不置可否地笑着,总不能说出真正用意吧,若知我是骂人,岂不性命不保?
佛图澄却依然未忘宣扬佛法,笑道:“三界轮回,六道往返,受尽一切酸甜苦辣,痛苦无量,烦恼无尽,犹如大海波涛汹涌,永无止息,沉沦于六道之众生,何时能离苦得乐,破迷启悟,破邪显正,转凡入圣,而成就佛道,圆满佛道。”
“因缘所生,因缘所灭,无常幻化,不能永恒不变,缺陷累累。所谓靠山山崩、靠海海枯,一切皆变化无常。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红尘滚滚,看破世间,人世间毕竟不是皈依处,人生无尽的缺陷说不尽,更有道不完的无奈话!何处能是真正皈依处?是不是皈依我佛真正能独善其身?忘了前尘烦事?”我无奈苦笑望着他,眼中竟是悲凉,如果某天我能看破这个情字,或许真正有心皈依佛门……
佛图澄眼中出现一丝光泽,他定是想不到我竟然如此懂得佛法,笑道:“积聚皆消散,崇高必堕落,合会要当离,有生无不死,皈依处处求,求之十方,究竟归处,三宝最吉祥。”
“大师所说及是,小女受教了。”我真诚地看着他,心中也为那句戏谑对联所后悔,不应该如此戏弄百岁老人。
“想不到竟然有与佛如此有缘之女,真是难得,日后定当讨论一二才是。”佛图澄眼中净是赞赏之意,如此一个宣传佛法的痴人,我倒是真受教了。
挨坐冉闵身旁,他眼中尽是不满之意,愤怒道:“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这是什么意思?你阿谀奉承他?”
“香去了日,凡去了一点是什么字?炉字去掉火,马在旁边拴牢又是什么字?”我不禁白眼看着他,不满说着。
“秃驴?”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我,猛然轻笑,四目相对,眼中净显缕缕情意……
“要不你以为是什么?我用不着奉承他吧,不过也不会以为他是奸宄小人,他的确是一代高僧。”我夸张地高抬下巴,一双杏眼盈然定视他,见他笑本心中无比欢喜,可是还是改不了那脾气,总想刺激他!
“是吗?”他撮唇轻笑,未有不满与愤怒之意。转而在我耳畔轻喃道:“那你为何骂他?为了我?你不是说不会做我的女人了?此刻却是为我吗?是不是?”
他热气拂在我耳处,瞬时脸色粉红,心头一恸,道:“我哪有为了你,我才不会喜欢你,别自作多情了,像你这么可恶的人我怎么会喜欢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别多想了!”
“哦?是吗?”他宛如鬼魅发出的嗓音,贴着我耳畔低回,令我浑身不自在,仿佛如坐针毡,只能将头转向别处。
“你怎么会懂佛理,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对你越来越好奇了,你真是一个谜,一个令人沉醉的谜,天雪……”他双眼炯炯生辉,阳刚寒冽的脸泛出一抹喜色与沉醉。
心中只为他唤我真名而微酸,他终于不再将我当做兰灵了,或许早已明白了我藏着的痛楚与艰辛。心念颤动着,失神涣散的眼终闪出一道亮光,将头撇开,害怕自己柔弱的神色呈现在他眼前。
群臣似乎未将我俩的小动作放在眼中,只是各自饮着美酒佳酿,夜幕慢慢低垂,殿上挂着的许多大铁灯,将整个宫殿照耀得如同白昼。
众人随石虎起身看杂技表演,在灯下有数千戴金银佩饰的宫女也一同陪看,在殿外,三十部鼓吹同时演奏,鼓乐震天,场面令我震撼,民不聊生,而他们却依然如此奢华。
石虎强令百姓五人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为征战备物,如有违令不征者,以斩论处。在此严酷统治下,百姓只好卖子以充征调,不足者就亲自应征调。沉重的劳役、征调负担,造成石赵国道路上“死者相望”的凄凉景象,百姓如此凄惨,而他们却穷奢极欲,真是活该灭族。
冉闵轻揽着我,将我神情尽收眼底,此刻的他却毫无心思看杂技,目光一直逗留在我脸上。
“你今晚好迷人!”他轻声喃语着,揽着的手更是加重了力度,似乎想将我嵌进他壮阔的胸膛。
“那是因为你以前从未认真看过我。”我咬着下唇,强抑住内心无比的欣喜,却始终还是露出一副陶醉的痴笑。
“那从今开始我会好好看着你,天雪……”他性感扯着唇,定定地看着我,目不转睛。
“不要再叫我名字了好不好!”我脸煞红,只觉脸红过耳。他每唤我名字一次,就只觉要飞上天,我是不是太容易知足了,抑或他的声音太有魅力了,直搅得我心悸乱跳。
“天雪……”他依然不死心地叫着,轻捏我的脸颊,眼中闪过一抹调侃的神情。
我几欲将头埋入他胸膛,羞涩的睫毛低垂着,且不知自己此刻现出小女人的神采,令已经好看的姿容,分外妩媚动人。轻戳着他的心窝一字一顿道:“我警告你不要再叫我了。”
“哈哈哈……你害羞了,小女人。”他欣然大笑,此时的天地中仿佛只有我们两人,掉转头凝目望向别处,兰灵那恐怖嗜血的眼神映入了眼帘,她一直都有看吧!
兰灵面带微笑朝我们走近,温和道:“天雪可否借一步说话,想请天雪去本宫寝殿谈谈佛理,看天雪如此精通,连大师也亲自赞扬了,可否?”
我惶惶不安地依偎着冉闵,抿了抿唇,不语,心中不免暗自惴测思量。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轻则让他误会我,重则丢命!不小心不行!
冉闵眼中闪过一抹异样,旋而轻笑道:“那你就去吧,稍后我便接你回府,记得好好跟兰妃娘娘谈心。”
我无奈垂目,稍作踟蹰,终还是应了她,抬眸凝望,她眼中竟闪过一丝得意,似乎在盘算些什么,不安的感觉顷刻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