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有两家电影院,一家老的,坐落在老城区,还是七十年代的建筑,它的辉煌,已经像它的外墙一样斑驳不堪;那家新影院,前两年刚刚建成,矗立在新区,高大气派。老影院的顾客,越来越少,除了设施太陈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它已经沦落为二线影院,新片都放成旧片了,它才开始放映。而新影院是一线影院,所有的大片、新片,都是和全国同步上映。
我是老影院的忠实顾客之一。一般在新片上映一两个月之后,老影院才开始放映。这并不影响我怀揣看新片的心情,去老影院看电影。它的票价只有新影院的一半,而且,我喜欢老影院陈旧的气息,顾客稀少,不必对号入座,我可以坐在我想坐的任何一个角落,安静地等待一场故事,在我的面前展开。没有闹哄哄的场面,如果是一场感人的故事,我甚至可以肆意地落几滴眼泪,而不必遮遮掩掩,虽然这种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随着年龄渐长,我常常比别人慢半拍。
单位里的小青年,对我用了七八年的老式摩托罗拉手机耿耿于怀,砖头一样的外壳,确实又老土又笨重,早几年他们就都用上又轻又薄的彩屏了,一起到外地游玩,他们发个彩信,就将美景连带笑脸,捎给远方的亲朋。不像我,对着个砖头按半天,才向家人报一声平安。现在大街上又流行蓝牙什么的,一个人边走边说,常常弄得我自作多情地以为是与我打招呼。科室里有个小姑娘,更是每半年就更换一部手机,一机在手,新潮跟着走。但我对于那部老式摩托罗拉,仍然情有独钟,有了这块老式砖头,我同样可以时刻将新鲜的心情,传递给我的亲人啊,它从来不会因为样式陈旧,而影响我真诚的问候。
提篮去菜市场买菜,常常会时序颠倒。过去盛夏才入市的时令菜,现在数九寒天,就齐刷刷摆上了案头,这都是大棚蔬菜,是人为的产品,价格自然也不菲,比一般的菜蔬贵出一截。为了尝鲜,很多人趋之若鹜。而只要稍等一两个月,那些自然成熟的菜蔬,就会大量上市,其时的价格,也会跌回到正常的状态。我选择等待,我有这个耐心,等待自然的春风将它们灌熟,再将它们请上我家的餐桌。也许我是今年最后一个品尝它的人,但这丝毫也不影响我以一颗感恩的心,来品尝第一口新鲜的时令菜蔬啊。
我得承认,这可能就是衰老的迹象,我已经赶不上趟了,总是比潮流慢半拍。
慢了半拍,你肯定在别人之后,感受到潮流的气息;当别人津津乐道时,你总是插不上嘴;当别人的味蕾已经在品尝春天的嫩芽的时候,你还在咀嚼冰霜下的大白菜。你的生活,也许会因此寡淡无味。但在我看来,慢半拍,可以使你更从容,更淡定,不逞一时之强,不图倏忽之快,只要怀揣一颗新奇之心,你的生活,同样可以是新鲜的,鲜艳的。慢半拍,何尝不是一种境界。
这个世界,需要有人争分夺秒,紧跟潮流的步伐,也需要有人慢慢地拾起来,耐心地品味。慢半拍,正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慢慢咀嚼,细细回味。那里面,有生活的真滋味。
初冬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到豫西乡间去。
那是伏牛山的深处,山岗起起伏伏的,山上的树都凋尽了叶子,看上去灰蒙蒙的。在许多山脚下,我们见到了许多柿树。那些柿树有的黧干虬枝,有几个人合抱粗,有的是挂果没有几年的新树,树干泛着灰绿,树不粗,也不高。
令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在我们看见的每一棵柿树的顶梢,都有五七个又红又大的柿子,不管那棵树是参天高大的古柿树,还是并不高大的新树,在落光了叶子的树上,那些鲜红的柿果就像一个个高挑的红灯笼,红得鲜艳而炫目。这个时候了,该收获的应该早就收获了,为什么每棵柿树的顶梢还长着几个又红又大的柿子呢?我们几个人禁不住七嘴八舌地猜测了起来。有人说,可能每棵柿树就结了那么五七个柿子,这里的农人可能还没有来得及采摘。有人说,为什么低处的树枝上没有柿子,而那五七个柿子都差不多长在每棵柿树的顶梢呢?肯定是这里的人太笨,他们不敢爬到树的顶梢去摘柿子,所以低处枝上的他们已全部摘下,而顶梢的那五七个柿子就留了下来。
我们都赞同第二种说法,认为一定是因为这里的人太笨,他们不敢爬到柿树的顶梢去,所以就留下了那红灯笼似的鲜艳而诱人的红柿子。这里的人太笨,根本不敢爬到树的顶梢去。我们一致赞同这一个结论。
后来,我们在一个山脚下遇到一位打柴的老农,为了验证我们的结论,我们拥上前去跟老农搭讪说:“是不是每棵树每年只能结三五个柿子呢?”老农笑着摇摇头说:“怎么会只结三五个呢?一棵树要结上许多的。”
我们又问老农说:“这些柿树上的果实是不是已经采摘过了?”老农笑笑说:“九月的时候,已经摘过了。”
我们又吞吞吐吐问老农说:“是不是因为顶梢太高太危险,人们不敢爬到顶梢去,所以每棵柿树树顶梢的几个柿子现在还留着?”老农一怔,又不屑地说:“没有俺们摘不到的,就那顶梢,俺们还能够不着?”
我们不解地问老农说:“那你们为什么采摘时不把那些柿子全摘了呢?”老农淡淡说:“我们故意留下的。”故意留下的?我们更不解了。老农淡淡一笑说:“人们劳作了一年,收获了小麦、大豆、玉米什么的,可以安心在家有吃有喝过冬天的生活了,而那些鸟儿也忙了一年了,大雪封了山、封了地,它们吃什么呢?这是俺们留给鸟儿们的果实,也是俺们这地方的风俗,如果谁要把树上的柿子摘光了,那大家就会瞧不起你,怎么和鸟儿争东西吃呢?大家就会和你断来往。”我们一听,全愣了,老农看一眼我们说:“树上留的这柿子,我们叫‘老鸹柿’。”
不是摘不到,而是故意留下给鸟儿们吃的,想想我们刚才的匆忙猜测,想想我们给这里人下的“笨”字结论,我们的脸全红了。
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有许多时候,许多东西需要我们透过心灵去察看。
哈市有名的尚都小区要评选一位“最佳居民”,准备予以重奖。小区的居民们积极踊跃地参与评选活动,大家纷纷地推荐自己心目中的候选人,并热情地提出了许多评比建议,把持续一个多月的评选过程搞得热烈而隆重。
最终的结果出来了,当选首届小区“最佳居民”的是年近七旬的刘秀英老人。老人以无可争议的高票当选的理由是什么?居民们为什么会将自己神圣的选票投给一位始终普普通通的老人?闻讯赶来的晚报记者经过数日的采访,也没有挖掘到老人特别的“业绩”,只是向人们展示了老人点点滴滴的琐屑小事,而那些小事在一些人眼里似乎根本算不了什么,说白了,老人也只不过是在生活中,没有去做某些事情而已,比如——
老人从来不在清洁工每天清扫小区之后,去抛弃垃圾袋。她总是赶在清洁工清理之前把垃圾袋系得好好的,放在小区的垃圾箱里,从来不放在楼道口或单元门口,免得污染了周围的空气。尽管有很多居民都习惯了那样做,清洁工们也习惯了那样挨家挨户地去搜集垃圾。
老人从来不在小区的健身器材上晾晒衣物,虽然她就住在一楼,对着窗户就能看到很多人晾晒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可她宁愿多花一些时间,把衣物晾晒在自家那光照并不充裕的阳台上,也不去图自己一时的方便。
老人从来不愿意看到那些宠物狗在小区的草坪里便溺,她常常手里拿着方便袋在小区里面转悠,看到有宠物的排泄物就弯腰拾起,走很远一段路扔到公共厕所里面。不少牵着宠物溜达的人,看到她的举动,渐渐地开始自觉地照看好自家的宝贝,不让它们给自己丢脸。
老人从来不浪费一度电、一粒米、一滴水,她多次自豪地向邻居们介绍自己的节水秘方,讲自己怎样用一盆水淘米、洗菜、刷碗、冲马桶,每月的水费和电费都用到最节省的地步。不少人知道她节省得近乎“吝啬”,却很少知道她每年都要将省吃俭用节余的钱,捐给素不相识的贫困学生。
老人从来不随手扔废旧电子产品,她自己钉了一个小木箱,放在小区里一个方便的位置,收集各种废旧电池、充值卡和手机卡等,定期地将那些废旧电池送到专门的处理站,而那些至今仍没有找到最好去处的各类磁卡,仍存放在她狭窄的小屋里,她说自己先保管着,总有一天会给它们找到合适的地方的。
老人从来不与人计较得失利害,有时明明是她吃亏了,邻居们都看不过眼了,要替她打抱不平,她却常常是摆摆手,微笑着息事宁人,很多便宜让别人占了,很多苦和难自己留下来独自咽下了,示人的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从容和大度。
老人从来不相信那些遍地飞舞的、煽情吹嘘的大大小小的广告,对于那些无孔不入的保健产品、药品推销和所谓的“健康讲座”之类,她不仅自己视而不见,还常常自觉地撕掉那些胡乱粘贴的一眼就能看出是骗人的“广告”。
老人从来不去抱怨什么,尽管她大半生坎坷无比,主要的经济收入就是政府每月发给的最低生活补助,可她整天乐呵呵地,总是心怀感激地跟人们说,赶上好时代了,有党和政府关心着,够吃够用了,应该知足了。
没错,刘秀英老人就是我们每个人生活中都会碰到的那样一位普普通通的居民,平凡得如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简单得如一枚随处可见的石子,她一生都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然而,就在她始终坚持不懈的那许许多多“从来不”中,我们会蓦然发现:在生活中,有很多的事情不去做,就是在行善,而能够一直坚持不去做某些事情,简直就是在行大善。
我有个为闹钟定时的习惯。每天晚上临睡觉前,总是将闹钟的响铃定在6点30分左右。
前些日子,母亲到城里我租住的楼房里来看我。每天早上,闹钟一响,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是发觉母亲早已坐到了我身边。看到我睁开了眼睛后,母亲总是轻轻地拿过闹钟,将定时开关关掉,然后继续坐在我身边,微笑着、慈祥地端详着我,直至我开始起床才起身离开,去为我准备早餐。
洗漱完毕后,我非常幸福地吃着母亲为我做的早餐,禁不住轻轻地问母亲:“娘,你每天起床为什么那么准时啊?”母亲仍旧微笑着、慈祥地望着我说:“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注意培养准时起床的习惯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老等闹钟催,就是有了闹钟催,有时候也会睡过头。闹钟吗,容易养成一个人的惰性。儿呀,我看你还是改一改吧,不要老等闹钟催……”
“不要老等闹钟催”,母亲的话使我感到了一些不好意思,也使我想起了自己以前使用闹钟定时功能的一些经历:有时候是闹钟的闹铃响了,关掉定时开关后,一看还有点空闲时间,想眯眯眼再睡一会儿,结果这一睡就睡过了头;有时候是闹铃已经响了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才猛然惊醒,继续听着闹铃坚韧不拔的骚扰,这才意识到起床很可能已经迟了很久了,耽误了自己做事情的时间或者时机……
“不要老等闹钟催”,母亲的话说得很实在,也很有道理,发人深省。老等闹钟催的行为,给惰性的入侵提供了空间,确实是一种需要改正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