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姐,你给我们方总化妆之后,她就严重过敏住院了!你快来帮她看看呀!”方艾黎的助理Agnes给颜未染打电话,声音惶恐着急。
正和程嘉律在研究室的颜未染错愕不已地问:“怎么可能?我用的化妆品都是有保障的,之前也给艾黎化过妆,从没有过敏现象的!”
“不知道啊,总之颜小姐你来看看吧!刚刚方总因为过敏而呼吸衰竭了,情况十分严重!”
颜未染和程嘉律说了一声“我去下医院”,便立即打开柜子取出大衣穿上,开车前往医院。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整个大地。站在医院门口的颜未染觉得身上有些冷。她正紧了紧外套,一转头就看到在后面追过来的程嘉律。
“怎么了,这么急跑到医院来?”程嘉律下了车,问她。
“我……我可能把方艾黎弄过敏了。”
她结结巴巴地把事情一说,他却笑了,温柔疼惜地替她拂去发上散乱的雪花,说:“不是你生病就没事,走吧,我带你去探望她。”
“这件事……和我真的没关系。”她望着他,口气有些弱,但还是难掩气愤,“我用的东西你知道的,绝对都是正品,绝对都在保质期内,绝对都是严格规范分装取用的,绝对做好了所有工具的清洁,怎么会是我的化妆品导致她过敏?”
他看她这被冤枉生气的模样,便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说:“我当然知道不关你的事,但你也知道生物体如此奇妙,可能同样的东西,这一次不过敏,下一次却过敏了。好吧,那我回去再做十组——不,一百组双盲测试,帮你洗清冤屈,好不好?”
一进住院部,颜未染看到方艾黎的脸,立即愣住了——方艾黎的肤质很好,所以颜未染给她打的底妆十分清透,可现在这清透的妆容下,依稀可见一颗颗红红的疹子,还有一片隐约的红痕。
“未染,你快来看看我的脸,好像过敏了。”方艾黎强行控制住自己想要抓挠面部的手,一脸难受,“好痛苦,痒死我了!”
颜未染赶紧走到她身边,看了看便说:“过敏这么严重,赶紧卸妆。”
方艾黎按着脸颊,一脸无奈:“为什么会过敏啊,我以前没有过呀……”
Agnes慌乱地问:“颜小姐,是不是化妆品有问题?”
颜未染立即反驳道:“方总的过敏,不可能是化妆品的原因!”
“不是化妆品,那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呢?”Agnes手足无措,都失态了。
“Agnes!在你下判断之前,先听听未染怎么说。”方艾黎打断她的质问,“颜小姐对于化妆是行家里手,我相信她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
一直没说话的程嘉律皱了皱眉,拉起方艾黎的手,捋起袖子看了看,说:“原发刺激性接触性皮炎,这种短时间内发作的过敏症状,很容易就能找到源头,艾黎你最近几个小时内用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在化妆后我连水都没喝过……”方艾黎摇头说。
Agnes在旁边看着颜未染,欲言又止。
颜未染在她的目光下忍不住说:“我用的就是方总惯用的化妆品,难道我还会故意在里面掺杂东西,把我的工作搞砸吗?”
Agnes弱弱地说:“我一直跟着方总,她真的没有碰过别的东西,只能是化妆的原因了……就算颜小姐你是无意的,但有时候人的体质弱,也会对以前不过敏的东西敏感起来……”
“那也是我自己体质的原因。”方艾黎抬手制止住助理,厉声道,“Agnes,现在一切都没有得到证实,不要把责任推给未染!目前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
Agnes低着头,说了声“我去护士那里问点事情”,就出去了。
颜未染紧抿嘴角,看着方艾黎床头那“过敏引发呼吸衰竭”的病情描述。她有些难过,说:“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再回去检查一下我当时用的化妆品。”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身体的问题。只是现在,我那群亲戚因为我最近很少回美国,正趁机逼我退位,还质疑我是不是身患重病……我再不出现,那谣言只会越演越烈……”方艾黎看看墙上的时钟,摇头道,“不行,接下来几天的重要时刻,我一定要出现。我肯定会没事的……”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立即抓过纸巾。但已经来不及了,鼻血一滴滴落在她的被子上,将浅色的床单染出几块鲜红。
程嘉律惊诧地看着她,问:“艾黎你怎么了?不是过敏吗?”
“没……没事……”方艾黎用力地擦着鼻子,但脸颊上还是残留了一抹血痕。颜未染拿过纸巾,将她脸颊上的血痕仔细擦干净,低声问:“你还没有告诉嘉律吗?跟他商量一下吧。”
“到底怎么了?”程嘉律问。
方艾黎默然咬唇看着站在面前的程嘉律,许久,才迟疑地说:“前段时间,我经常流鼻血,所以就去医院检查,初步诊断是鼻咽长了肿瘤,恶性。”
程嘉律震惊地问:“怎么会?你把报告拿给我看看!”
方艾黎沉默地摇了摇头,说:“我从医院拿病历出来的时候,和未染遇到了,所以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和看过我病情的人。后来我怕爸妈和爷爷担心,又怕消息泄露会引发公司动荡,所以就……把检查报告和病历、X光片都销毁了。反正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医院,到时再复查就好了。”
程嘉律自然知道她的处境,在群狼环伺的公司,她连一丝怯懦都不能表现出来,也理解她千方百计隐瞒自己病情的行为,便说:“也不必太担心了。不说你还没确诊,就算确诊了,鼻咽癌现在的治愈率很高,如果是早期的话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方艾黎勉强朝他一笑:“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我一定没事的。”
颜未染有些担忧地劝告她:“但你现在症状这么严重,呼吸障碍不是说着玩的,还是先好好治疗,别管公司了。”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另一件事。”方艾黎捂着鼻子,神情沉重,“如今外面不知为何已经风传说我身体不好,家族的叔伯正在觊觎我这个位子,我如果在这紧要关头悄悄去治疗,好几个月杳无音信,那公司肯定会发生重大变故,到时候不仅是我,公司遭受重创一蹶不振都不是不可能!”
程嘉律显然对她的处境十分清楚,至少比颜未染清楚多了:“所以,你不打算让别人知道你离开公司,更不打算让别人知晓你的病情?”
“是的,我不能在这最重要的时刻让人心动荡。”方艾黎咬紧下唇,满脸坚毅,“现在……就看未染能不能帮我了。”
程嘉律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缓缓地转移到了颜未染的身上。
她们长得并不相似,可身材一样纤细,举止和口音也是可以模仿的。以颜未染化妆的能力,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颜未染看着他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方艾黎,迟疑道:“艾黎你的意思是?”
方艾黎握住她的手,颜未染感觉到了她手指的冰凉:“未染,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能让自己打拼了这么久的事业,因为身体状况而毁于一旦!”
颜未染艰难地问:“你是想让我扮成你的模样,在方氏集团露面,安定人心?”
“是的,我相信你的化妆技术。未染,你真的能和我很像很像的!只要你往那儿一坐,肯定就能稳定大局了!”
听起来确实轻巧,但颜未染未免有点为难,虽然说她确实很有把握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来,但冒充别人并不只是改变一张脸那么简单。而且她日常也有工作,却要假扮成方艾黎去处理方氏的大事,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没问题的,未染,这件事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了!”方艾黎眼圈通红,握着她的手哀求道,“而且不会太复杂的,真的!你就算把自己化成玛丽莲·梦露都没有破绽,更何况这里是美国,美国人天生对亚洲人面孔缺乏辨识性,以你的化妆水平,要瞒过他们的眼睛简直易如反掌!”
颜未染迟疑道:“可……可这不是拍照片啊,这是整个人都要出现在熟悉你的人面前,从举止到话语,从习惯到态度……”
程嘉律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现在听到她这么说,便开口道:“这方面我可以帮你,尽量少开口,保持距离,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纰漏。”
“而且就算出现了漏洞,嘉律也一定可以帮你掩饰过去的,相信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一脸红疹的方艾黎把她的手握得那么紧,眼中的恳切哀求让颜未染也心酸起来——人人都说方艾黎是高傲的方家公主,可谁又能看到她背负的沉重的责任?
颜未染叹了一口气,说:“好的,我会考虑的。”
出了住院部,在医院的院子里,颜未染不说话,埋头往前走。
程嘉律快步追上她,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头上。他拉着她跑过下雪的小径,找到停在路边的车。
天气寒冷,车子发动了却还未能融化前挡风玻璃上的积雪。
坐在车内等着冰雪融化时,他握住颜未染僵硬的手,轻轻为她呵着气,问:“要不,帮帮她吧?”
车内暖气刚开,颜未染觉得身上还是有点冷,就算他口中淡淡的白气呵在她的手指上,也并未让她感到多温暖。她垂着睫毛,看着他的手不说话。
他有一双特别漂亮的手,白皙修长,稳定有力,握着她的手时那微微凸起的指骨节,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因为他的手这样紧紧地握着自己,他的唇在自己手上轻轻呵气帮她暖手,他低垂着睫毛关切地凝视着自己冻红的指尖,所以她也就不太生气了,长舒了一口气,说:“真没想到,她得个过敏,居然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他抬头朝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将她的身子揽过来靠近自己,将温暖的额头抵在她冰冷的额上:“她现在过敏这么严重,根本没法见人,可公司那边的情况又实在紧急,非得她露面不可。我想,欧美人几乎分不清咱们中国人的模样,何况你们的身材、年纪本来就相似,甚至不需要搞得太精细。”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有些迟疑犹豫:“可是……让我扮成你的青梅竹马,冒充她说话做事,我不喜欢。”
“是真的不喜欢,还是我闻到了醋味呀?”他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微笑道,“看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替爸妈订了月底来纽约的机票,还订了你最喜欢的餐厅的位子,这一次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
他始终最懂得怎么哄她。听着他温柔的声音,颜未染忐忑又甜蜜地抓紧了他的手:“啊?见家长啊,会不会……太快了些?”
“不快,其实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你是我这辈子的伴侣。拖到现在,我自己都有些无法忍受了。”他也对她笑着,抬手轻揉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说,“所以我亲爱的未染,你和她这么熟,化妆技术又那么好,做一下她的替身露个面,多简单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听着颜未染描述她和程嘉律那些亲密的过往,卫泽希心里真是有点酸溜溜的。他轻咳了一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可我没听说过方艾黎得绝症的事情。”
“是的,在我出事后,她的病就好了——当然她也可以说一开始是医院误诊了,这种事是常有的。”
“这么说起来,感觉好像是嘉律和方艾黎联手在设圈套,毕竟你在化妆成方艾黎当她替身的时候,出了事。”卫泽希若有所思地道,“而且对方在报复的时候,称呼你为方小姐,所以很可能是她那边出了问题,却找你当了替死鬼。”
“是的,而且当时程嘉律还提起见家长的事情,我之前还曾想过,这是不是也是他骗我的筹码之一。但现在程嘉律已经洗清了嫌疑,毕竟如果是他和方艾黎联手设局骗我,实在没必要差点把自己也赔进去。”
颜未染望着外面静谧的夜和明亮的路灯,觉得过往的一切迷雾也像是被明亮的灯照亮一般,开始退散,露出下面真实的模样。
“现在想来,方艾黎是早已设计好了一切,连程嘉律也被卷进去了。她应该是得罪了某个势力,对方要向她下狠手,而我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抢走了她的程嘉律,让她的事业陷入了困境……”
“何况你还有那么好的化妆技术,完全可以让自己变成她的样子!”卫泽希恨恨地道,“不得不服啊,一箭双雕玩得多好,又能灭掉对方势力,又能干掉你这个情敌。我估计她早就设计好了,在你以她的面目遇险后,她就可以立即以此要求警方保护,或者提起诉讼将对她不利的人一网打尽。就像她在方氏的产品危机爆发后,立即就被愤怒的患者家属伤害一样,她既避开了审讯,又博得了同情。”
颜未染赞同他的想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想到的是,我遇险的时候嘉律正在旁边,并且也被波及,差点危及性命。这个时候她要是向对方发难,就证明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圈套,程家肯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一切就全完了!”
“这女人太可怕了。我估计从她拿着绝症诊断书在医院外和你巧遇开始,你就已经被她引入了陷阱,一步步走向她预期的终点。”
颜未染嘴角扬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说:“只可惜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她的仇人没有替她杀了我,我从鬼门关又拼命爬回来了!”
她的语气那么倔强坚定,可说到最后,尾音终究还是有些颤抖。
卫泽希的心口,也有一根弦随着她的声音,一起颤动起来。这一刻他对她的怨恨与执念感同身受,哪怕要付出自己的一切,豁出自己的性命,来成全她的愿望,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心中无法抗拒的冲动,他紧紧抱住了面前的颜未染,让她那虚弱疲惫的身体可以靠在自己的胸前,他要用自己最坚定的身躯来支撑她,让她获得更大的力量。
“我会帮你在纽约找几个可靠的人,好好调查这件事的。一定要把方艾黎的罪恶行径戳穿,让她彻底暴露!”
“其实我现在最想确定的是老师的死因。”颜未染抵在他的胸前,低声说,“我知道肯定和方艾黎脱不了干系,但我不知道其中的内情究竟是怎样的。为什么老师从程嘉律那里拿回来的东西,会遭到超级细菌的侵蚀。毕竟程嘉律实验室的管理是很严格的,如果不是他有意的话,没有人能在其中动手脚。更何况,如果没有程嘉律的允许,方艾黎根本没有进入实验室的权限。”
“好,我们就先从这里下手,把这件事的真相先搞清楚!”他说着,迟疑了一下,又问,“嘉律现在呢?”
“他回去了。”颜未染垂下眼帘,黯然说道。
卫泽希望着她轻颤的睫毛,那睫毛仿佛是在他的心口颤动一般,让他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微微的麻痒,又有微微的紧张。
为什么呢?嘉律来找她,为什么又立即离开了?
他们之间的误会雪消冰释了。嘉律依然深爱她,她之前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别人所为,甚至嘉律也因为她而受到了伤害。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对因为误解而分离的恋人,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后,终于旧情复燃,重新走到一起。
而曾经短暂地陪在受伤的女孩身边的那个人,往往会成为过客。他没能得到开始,也未能得到结局。就算一再牵住她的手,可最终留给他的也只有那些转瞬就会消散的气息,转身就会褪色的记忆。
不甘心,不情愿,不肯放手。所以卫泽希固执地抱紧怀中的颜未染,紧得像是天塌下来也不肯放手一般,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怀中。
颜未染呼吸有些困难,卫泽希双臂的力度和那种依恋与执着让她感到眩晕。她静静地将头搁在他的肩上,许久,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卫少,你该走了。”
广播声正在耳边响起,登机的时间已经临近。卫泽希不得不进入安检口,但又立即回头,隔着落地玻璃看她。
她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在机场明亮灯光的映照下,那张脸那么苍白,又那么动人。卫泽希笑着朝她高高挥手,前往候机室。
他心想,我才不是过客呢。因为她凝视他的时候,表情那么专注。她在他怀里的时候,这么乖又这么柔软。
他是终结者,是带未染走出阴霾的英雄,是未染心中越来越重要的人。
回到上海之后,卫泽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程嘉律发了消息:在哪里?聚一聚吧?
消息发出去,直到他回到家打开池塘边的灯给锦鲤们喂食的时候,才收到程嘉律的回复:已经在回纽约的航班上。
卫泽希毫不迟疑,单刀直入地问:听未染说,你去广州找她了?
程嘉律:你不是也去了吗?
卫泽希看着他这句话,想象着程嘉律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在这句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复中,他肯定了自己一路上的想法,甚至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灿烂发光。
心情大好的他干脆把整罐鱼食底朝天地全部倒进了池塘,任由那些鱼争抢,然后施施然坐在池塘边回复程嘉律:对,后来未染送我上飞机时说,你们已经解开误会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只是为什么你不留在那边陪她?
写到这里时,他忽然懂了。
为什么不留在那边陪她?因为现在未染有了属于自己的全新的人生,她现在的事业在国内,她有了和他一起为之奋斗的思染。
而程嘉律属于纽约,属于哥大。远隔万里的两个人,就算想旧情复燃,也没法烧过太平洋吧?
豁然开朗的卫泽希,看了看最后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换成了:有空多回来看看,一切说开了是好事,我和未染随时欢迎你。
大概是他这种亲密的语气惹恼了程嘉律,对方不假思索便回复:好的,我会考虑是否将研究室搬到中国。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卫泽希,手指一跳,差点没把手机丢池塘里去。
池塘里的鱼已经吃完了食物,一条条慵懒肥硕,在波光中慢慢散去。
卫泽希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又挑眉笑出来,自言自语道:“好吧,你搬呀,我等着你。”
他才不信程嘉律将长期以来的工作搬迁到国内会有这么简单。他还记得自己买这一池锦鲤的时候,做好了一切准备,可鱼还是死了好几条。
连鱼都没法承受从一个池子到另一个池子的变动,一个发展了多年的完善的实验室,无数需要特殊环境的精密设备,好几个正在进行中的研究,怎么可能完整地转移到国内来呢?
不是一年两年,不是三年四年,这会是一场长期又缓慢的转移。到那时候,卫泽希要是还搞不定未染,那真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程嘉律真的有这样的恒心和狠心,为了未染而不惜自毁根基,奔赴回国,可他是一个人吗?他的实验室是他独自拥有的吗?那不仅是属于哥大的,更是属于程家的。
别人不说,程嘉律那个铁腕大哥,怎么可能容许弟弟做出这么任性的事情来。而未染在受伤后无法联系到程嘉律,想去寻找他时又没有任何方法的原因,卫泽希在这一刻也一清二楚了。
程家反对这场恋爱。程嘉律的感情得不到家人的允许。
池塘内的锦鲤们还在缓慢地游来游去。这些漂亮的鱼儿,无忧无虑,身价不菲。可池塘那么小,它们会不会想离开呢?折腾到一个更大的池塘中,对它们来说的意义是什么,其中不可揣测的风险又有多少?
他没有再给程嘉律回复短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已经把一切都摸清楚了,也没有再试探的必要。
轻快愉悦的卫少看着池中的锦鲤哼着歌,想着未染坐在池子边抛撒鱼食时脸上的笑容。那时金色的阳光从她头顶的树叶间隙中洒下,淡淡地印在她的面容上,让她那本来就美得令人心动的面容一时光影摇曳,显得更加迷人,足以让他在旁边一直看着她,看上一整个午后。
卫泽希在心里说,不好意思啊,嘉律,虽然我可能自信了点,但我觉得你可以去订伴郎服了。
广州的天气越发闷热,浓重的水汽压在城市上空,可就是不下雨。
颜未染出门时,在观光电梯内望着外面的景色。这阴霾抑郁的天空,让她想起卫泽希来的时候,自己和他一起在这个电梯内牵手看到的夜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景色,可和他一起看到的夜景,却比面前这个平淡的城市要明亮璀璨太多了。
想起他的时候,她就觉得阴郁的天空也明朗了一些,让她嘴角微扬。和卫泽希在一起总是这么开心轻快,就算被骗到黑作坊去,也能成为愉快的经历。
就像在沉沉黑夜中的漫长跋涉后,一轮朝阳跃然升起于天际,照亮了她那寒冷孤独的人生,温暖无比。
要是没有他的话,自己一路向前的行程,会不会只剩下孤寂与绝望?
她来到刘家的工厂里时,工人们正在机器边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颜小姐,你来啦!”刘发宗一看到她,就把今天的流程和资料表递给她,“按照你说的,我给工人们详细讲解了流程,消毒程序也安排好了。”
颜未染翻看着内容,问:“原料送到了吗?”
“送到了,我昨天也检查过了。”刘发宗说着就带她前往无菌车间,在缓冲室内给她拿了套无菌服。颜未染将鞋帽、口罩、手套一一戴上,一丝不苟。
刘发宗说:“颜小姐,我家代加工的品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啦,像你们这么认真的,真的还是第一个。”
“美妆类的东西,再怎么小心谨慎都是有必要的。”颜未染说。
刘发宗点点头,等两人消完毒之后,才进入无菌车间,看着工人们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进行生产。最终她拿到成品,走到外间。
颜未染拿着新品正在看着,手机忽然振动,是她设定的闹钟响了。
看到上面的提示——如希,她立即想起今天的一件大事来。
卫如希的身体底子好,虽然那一阵疯狂减肥消耗很大,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后,各项指标都让人很满意。
不过捐献过程还是很痛苦的,在采集之前她打了一周的动员剂。她的身体对血液抗凝剂很敏感,浑身关节剧痛,发冷出汗,只能一直在床上躺着。
本就不满妹妹搞这种事情的卫泽希,知道这是严重的低钙血症后,立即去找负责人商量,要求停止。但对方无奈地说,等待接受干细胞移植的孩子本来就情况不太好,现在已经同时注射了药物,如果卫如希中途放弃的话,他只能等待死亡。
根据双盲规定,捐献和接受捐献的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卫泽希只能回来宽慰妹妹:“毕竟要让干细胞从骨髓到血液里,不是那么简单的,难受也得忍了。你现在要放弃的话小朋友就没救了,关键时刻你一定要勇敢,知道吗?”
“嗯,幸好今天血液里的干细胞达到高峰值,可以采集了,不然我真有点坚持不住了。”卫如希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换了个略微舒适点的姿势躺着,“是我运气不好,之前几个人在捐献前都没什么反应。”
医生和护士进来,要送卫如希进采集室。卫泽希把妹妹扶上床,心疼又无奈。恰在此时,卫如希的手机响了起来。
卫泽希拿起来一看是颜未染的视频请求,便递到卫如希面前。
卫如希点开,屏幕上出现了颜未染灿烂的笑容:“希希,现在怎么样?”
卫如希倚在床上看着她,勉强朝她笑着:“快要开始了……未染姐,你还在广州啊?”
“嗯,在工厂里,正在试第一批生产的产品。”颜未染把镜头挪开让她看了看后面的情况,“抱歉啊,没法回来陪你,不过你这么勇敢坚强,一定可以的!”
卫如希委屈地说:“嗯,可以是可以,但还真有点难受。”
颜未染替她打气道:“难受的时候就想想正在等待你救助的那个小朋友,你一定能行的!”
“嗯,会的。”卫如希强打起精神对着镜头上的颜未染做了个握拳的动作为自己打气,露出笑容,“我现在勇气满满!”
“那等你捐献完后,我会继续督促你科学锻炼,等我回来吧!”
两人在亲热地视频,卫泽希看着屏幕上颜未染的笑容,心里酸溜溜地开始吃起醋来——这么漂亮可爱的笑容,什么时候能给自己啊。
结束了通话,卫泽希和医生商量了下,得到了进去陪妹妹的许可。等他穿上防护服,全身消毒后进无菌室一看,已经开始采集了。
看着妹妹躺在病床上双手插着血管的模样,卫泽希有些不忍心。分离干细胞的时间很漫长,将近五小时。卫如希的血液被抽出后进入分离机,血液中的干细胞会被分离到低温装置,医生再把血液注回到她体内。
全身循环的血液被导出体外处理,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卫如希,此时盯着仪器也有些恐惧。卫泽希在她床前坐下,挡住那台仪器,说:“来吧,哥陪你说说话。”
卫如希却说:“哥,我不想看你的脸,拿手机给我放个偶像剧看看吧……黄一辰最近是不是有新片?”
“哪有偶像剧看,我手机都放在外面了。”卫泽希在病房的电视频道里挑了半天,最后给她挑了个动画片,“叫我交出手机我就得乖乖交,你哥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呢。”
“没想到你这霸道总裁也有吃瘪的一天。”卫如希乐了,“不过哥,你现在在公司的形象好多了哦,上次我去你们那边晃荡,还遇到几个女孩子在讨论你呢。”
“是吗,你万众瞩目的哥哥哪天不是她们口中的谈资?”
卫如希没搭这个自恋狂的话茬,说:“有个又瘦又漂亮的女孩子说,‘你们知道吗,有一天在电梯里,暴君跟我说话了’。我一想,不能啊,我哥现在有未染姐了,未染姐比你漂亮比你瘦,我哥怎么会找你搭讪呢?”
“我喜欢未染又不是因为她瘦。”卫泽希对妹妹露出鄙夷的神情,敢情她自己胖就盯着全世界的瘦子,“再说我已经好久没跟女生搭讪了!”
“反正我当时就悄悄听了听。大家都很好奇,问那个女孩子你对她说了什么。她说,‘暴君问,小猴子在哪儿买的’。”
卫泽希翻个白眼:“哦,那个啊。”
“我当时就在心里鄙视你,哥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有兴趣了,拿这个当搭讪的借口也太没劲了吧?谁知那女孩子又说,‘我当时还在心里诧异了一下,暴君难道要走可爱路线了?就告诉他是在机场买的。结果你们猜怎么了,前几天我偶然看到了颜未染在美国的照片,她的包上就挂了那个小猴子’。然后你们公司那一群妹子齐齐交换了个眼神,个个笑得都快晕过去了!”
“我就说怎么全公司都知道我和未染的关系了!”卫泽希一拍床沿恍然大悟,“你知道吗,当时未染像个孩子一样玩着那只猴子,笑得好可爱,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她露出过那种神情。”
“所以哥,要是你最后没能追到未染姐,你就要成为全公司的笑柄了!”
“开玩笑,你哥我有追不到手的妹子?你就等着瞧吧,明年今天,我让未染披上婚纱跟我步入结婚礼堂!”
“那我拭目以待哦!”卫如希开心地笑着,精神也似乎好多了。
卫泽希做了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表示信心满满。
护士进来问:“卫小姐,你有个朋友过来探望你,你要见吗?”
“咦,我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啊。”卫如希觉得有点奇怪,“是谁啊?”
“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子,他说他叫阿严。”
“阿严啊!”卫如希一下子振奋起来,说,“赶紧让他进来,我要让这个小朋友开开眼界,好好崇拜我一下!”
卫泽希看看旁边的仪器,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那我出去逛逛,不影响你教育小朋友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点?”
“鸭脖、肉脯、牛板筋,带肉的都帮我买一份。”
卫泽希诧异地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的?”
“阿严喜欢呀!”
卫泽希看着妹妹的眼神有点变了,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出门的时候又在阿严满身的肥肉上扫了扫,大有要失去养了二十多年的妹妹的感觉。
“不能啊,不是最讨厌变胖吗?难道真的看上了这二百斤的胖子?”
结束了和卫如希的视频,颜未染拿着样品看了许久,神情却渐渐凝重。
她洗干净双手,将粉底液涂在手背上,在自然光下反复晃动手背。望着粉底液在光源下变化的颜色,她沉吟许久,眉头始终紧锁着。
刘发宗在旁边看着她的手背,赞叹道:“颜小姐,你这粉底液的配方超级好,质感细腻又不浮粉,很容易推开,我们厂里做了十几年化妆品了,这么好的粉底液,从来没有做出来过!”
“东西是很好。”颜未染遗憾地轻叹,扯过一张纸巾将手背上的粉底液擦掉,“只是还没达到我想要的那种好。”
“粉底液就是这样的,难道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吗?”
“是的,我想把它变出花样来。”颜未染摇摇头,向他要了个密封罐将全部的粉底液的样品都装起来,说,“我要带回去和我的研发工程师再研究一下,看看配方能不能改进得更好。”
她的研发工程师当然就是刚刚回国的丁雪燕。丁雪燕离开医药公司后专心钻研日化美妆,对这款粉底液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没有了,这配方从各方面来说都是配比均衡无懈可击。”
自从屈伟川凄惨收场后,丁雪燕似乎也重新活过来了。回国和潘朵拉认识后,她被迅速同化,在研究化妆品的同时也开始学着打扮,一身素色衣裙略施脂粉的模样很有归国博士的气质,不再是当初脸色蜡黄神情木讷的模样。
颜未染回到上海后,因为要第一时间去探望卫如希,所以几个人干脆凑到了卫泽希的小花园里开会。卫如希底子好,两天营养餐吃下来又恢复了白胖粉嫩的好气色,此时她也拿着那款粉底液涂了涂自己的手背,惊叹道:“很好啊,又滋润又好推开,遮瑕很棒,颜色也超美的!”
在三个女人面前,卫泽希敷衍地拿起粉底液看了看,对这种毫无经验的领域,他决定还是不插手了:“你们慢慢看,未染我给你炖了燕窝,端过来给你哦。”
颜未染还以为是卫如希要吃的,他顺便给自己盛一盏,便点点头。谁知卫如希等哥哥走了,悄悄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医生说我现在体质虚寒,先不要吃燕窝,是我哥一早叫厨师给你准备的。”
颜未染不由得笑了,抬手轻捏她的脸颊:“知道啦。”
丁雪燕不关心这些,专心推敲着颜未染带来的配方:“这款粉底液是油包水体系,成分结构非常好。里面的角鲨烷是粉体的优良分散剂,又具有抗氧化、促代谢的功能;海藻糖能在常温下长期促使生物保持活性;Ginkgolide,银杏内酯,可以清除自由基,抑制黑色素……这款粉底液的配方结构相当于顶级面霜了。”
颜未染点头:“是的,有需要的话还可以用粉霜的方式上市。”
“氧化锌和二氧化钛的混合配比也很科学,我看看。”丁雪燕拿起卫如希的手背查看刚刚涂抹上去的效果,“遮瑕、修色都无可挑剔,也不容易脱妆。配方的防晒效果应该也还可以。你调配的这种颜色相当不错,很适合亚洲人的皮肤,能修饰得很好看。”
“我一共调配了三组颜色,这款是偏白的,我们几个人用很合适。等技术问题解决了,我们再出其他两款。”
“那么你指的技术问题是?”
“之前,日本开发出了能在光线照射下发荧光的氧化锌纳米粒子。我闲着无聊的时候,曾经拿着它和各种原料合成,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之后,最终在实验室中合成了一种全新的物质……”
说到这里,她恍惚了一下,又想起了与程嘉律共度的那些日日夜夜。
研究室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白天另有研究课题的他终于有空帮她改进老师的配方。他在操作台上反复将各项原料按照不同的比例进行各项测试,希望帮她们拿到最好的数据,而她在旁边等他。
他对这方面很精通,只要分析一下她带来的样品,就能原样配出相同的东西。于是夜深人静时,颜未染就将剩余的原料进行各种匪夷所思的调配,然后拿去让他测试,这渐渐成为他们之间的一种游戏。
以前她喜欢翻看他的东西,像在探索一个专属于他的宝藏。后来有一次她打翻了他一小管原料,他看见之后,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她悄悄向研究室的人员打听,才知道那是一种一毫克要八万美金的细胞因子。所以她不敢再动自己不认识的东西,只把认识的那些化妆品原料翻来覆去地调配。她像女巫一样,可以调出无数可爱的或可怕的东西来。
直到有一次,她将一份调和出来的东西交给程嘉律,等待他的分析。
程嘉律像往常一样取过东西检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几分钟就把成分写好给她。他研究了许久,又经过反复测试,终于放下笔,认真慎重地说:“未染,这个东西,你和老师肯定会需要它。pH值中性,没有检测到任何会对生物产生毒害的可能,应该是安全且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而它的原料应该是那款荧光氧化锌,再加上其他两样物质,目前我还没有检测出来。这样处理的氧化锌,在不添加使用荧光剂时也能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感光性,彻底弥补它作为锌白的固定色,根据底色产生最大程度的色相融合,最终达到上妆似无妆的效果,改变粉底与用户皮肤总会存在或大或小的色差的问题。”
“所以这将会带来最完美的遮瑕效果?”她兴奋地问。
“对,最完美的。因为它不是在改变肤色,而是在成为肤色——当然,如果需要美白效果的话,只需要添加二氧化钛就可以,而这种新成分也会随二氧化钛的比例而改变色度,绝对自然。”
当时的颜未染兴奋不已,然而一回头看到桌上一片狼藉的各种原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另外两种原料是什么,具体是拿什么调配出来的。
“别急,就这么点东西,你可以慢慢尝试,把它们再次调配出来。”程嘉律微笑着,摘下手套轻揉她的发丝,“我想应该能在我彻底完善配方之前,听到你的好消息。”
可最后,他没有完成配方,她也没有摸索出那两种原料,那改变了他们命运的一夜就呼啸来临,中断了他们的未来。
回国之后,她凭着记忆,购买了和当时实验室里那批一样的原料一一调配,终于在某一个春日的深夜,再度调配出了那份材料。
她在寂静的夜里看着原本是荧光色的氧化锌渐渐融入肤色之中,那颜色无比自然,但又泛出照人的光彩,比亮片更柔和,比珠光更朦胧,比哑光更迷人。她知道这就是能改变彩妆界的东西——可以浸润融合肤色,可以衍生为粉底、遮瑕、唇彩、眼影、腮红……的万能彩妆物质。在营造素颜妆感方面,它将会是无敌的存在。
颜未染给它取名为Crystal,晶莹因子,来表示它的特性。
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了对它、对未来的期望——
我期待着,Crystal有一天能与SK-Ⅱ的Pitera;LA MER的Miracle Broth【TM】;La Prairie的Cellular Complex一样,成为业界的传奇。
然而,这配方却似乎只在她之后实验时短暂地再现了几遍。而在实际生产中,尽管刘发宗家的工人是在她的监督下,严格按照她的配方比例,将所有原材料按照她制定的次序添加生产的,可最终出来的产品却失去了那种魔力。
最终摆在她面前的成品,只是一款很好的粉底液,仅此而已。
“好啦,烦恼的事情先丢一旁,吃点东西。”卫泽希端着个托盘上来,一一分发给众人,唯独卫如希是一碗药汤,卫如希幽怨地捧着碗喝着。
颜未染问:“是补什么的?”
“据说补血补元气……”卫如希流着泪倾诉,“自从我捐了干细胞后,我哥就不许我去学校旁边的房子住了,他押着我回到这里,还专门请了个厨师做营养餐,整天猪肝、红枣、桂圆、红糖。未染姐你看,我才吃了两天,身体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了!”
卫泽希根本不理睬她的控诉:“赶紧吃吧,少废话!”
颜未染同情地问:“卫少,捐献干细胞和补血有关系吗?”
“就是啊哥,求你了,稍微控制点好不好?你这些猪肝、红糖根本就不知道补哪儿去了!”
“那不然呢?我让人去养猪场抽几条脊椎骨髓给你补补?”
卫如希差点把当归阿胶汤给吐出来。颜未染默默捂住脸不想看这个男人。
只有丁雪燕冷静淡定,吃完燕窝后,拿了颜未染提供的一管Crystal粉底液和一些粉霜的成品就告辞了。
送走丁雪燕后颜未染才想起来问卫泽希:“是不是应该快点帮雪燕姐把研究室弄好?研发要走在最前面的。”
“不用你操心啦,我赞助了上海最好的大学的一个生化研究室一笔经费,雪燕姐现在是那里的特聘研究员,去分析研究个东西完全不在话下。等到品牌弄出来了,我们还可以和学校签约搞合作,钱都花了,这牌子不用白不用。”
颜未染抿嘴笑着说:“那我只要安心和雪燕姐完善Crystal就行了。”
“Crystal?什么晶体?”
颜未染说:“我叫它晶莹因子,是一种只有我们品牌才有的独特配方。可这东西好像只能在实验室里诞生,现实中怎么就失去效果了呢?”
“是吗?我看看。”卫泽希拿着她那罐粉底液看了看,问,“我之前和嘉律做实验的时候,有时候东西添加的次序不对,实验就失败了。你当时注意到工厂里的生产流程了吗?”
颜未染点头:“嗯,我就在现场,亲眼看着他们生产出来的,制作过程中没有任何错误。”
卫泽希还在想着,见妹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立即挥手:“还不快回去休息,躺床上睡觉去?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卫如希聪明地站起身,嘟囔着“是有点困了,你们慢慢聊吧”,就离开了。
剩下卫泽希和颜未染坐在树荫下喝茶,树梢间微风吹过,锦鲤们在水中吐着泡泡。午后的小花园安静至极,偶尔听到院墙外远远传来一两声人声。
“别烦恼了,没把握的事情就交给雪燕姐吧。”他轻声安慰她说,“就算达不到你预想的效果,可这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产品了。”
颜未染点了点头,却终究难以释怀,烦忧地抬手撑住头靠在桌上:“可是这是我们品牌最大的优势,也是我用来力压方氏的秘密武器,现在却遇上这样的情况……”
卫泽希从未见过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一直都是一副满怀信心稳步走向未来的模样,可这一刻,那长久以来支撑她的支柱却仿佛轰然倒塌,让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失望。
望着她那低垂的睫毛与淡色的唇,卫泽希心口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怜惜与责任感。如果这一刻马上要下倾盆大雨,那他也愿意让全世界的雨都砸落在自己身上,只要能替她遮风避雨,护佑她温暖安宁。
他抬手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别担心,雪燕姐要是检测不出原因,我就替你去找世界上最好的研究室最好的研究员,非把这个原因搞清楚不可!”
颜未染看着他笃定的目光,心中不由得感激。这个原本对她的梦想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人,如今是真的将她的梦想放在了心上。
改变他的是什么呢?是她本已经不再相信不再依赖的爱吗?
她摇摇头抛开思绪,说:“嗯,我也想再去调试一下。也许这次的尝试只是凑巧失败了。”
“说不定是刘发宗那小子疏忽了,或者他家工厂里的工人技术不够,机器太差,我们慢慢找原因就行了。”卫泽希握紧她的手安慰她,“只要对方照着配方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认真去做,难道还会失败?”
“也不一定的,世上很多事情就是没道理可讲的。比如说雅诗兰黛精华露,也就是小棕瓶的第四代配方,曾经流出过。我和程嘉律也利用一定的渠道拿到手了,我们当时严格按照那个配方,在实验室内制造出了一款精华露。虽然我们拿出来的东西和雅诗兰黛的第四代小棕瓶看似差别不大,可最终的成果就是不一样。”
“为什么?”卫泽希诧异地问。
“生产过程中,就算配方对了,生产次序对了,可是原料储藏和生产时的温度、湿度、气压甚至纬度不对,都有可能产生变化。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控制精确,原料中也肯定会有不同的杂质。就算是一个地区的原料一样的纯度,但原料的生产线不一样,提取工艺不一样,所以里面会有什么变化,也都是不可控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似乎也忘记了想说什么,只定定地看着面前嬉戏的锦鲤们,睁大了眼睛。
卫泽希立即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问:“这么说,很有可能是刘发宗他们的原料不对?”
“是的,虽然是合格的原料,但也许因为种种原因,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我要把自己那些原料和他们厂里的比对一下,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颜未染说着,就急切地站起身,想要将自己的手从卫泽希的手中抽回。
但卫泽希却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他陪她站起来,说:“你刚从广州回来,现在又跑去察看,太累了。这样吧,等雪燕姐那边的结论出来,如果确定了是这个原因,我再陪你一起去寻找原料,你看怎么样?”
颜未染被他宽厚有力的手拉住,焦急的心情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是啊,她都已经等了这么久,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她无奈地笑了笑,说:“是啊,就算着急,有些事情能一下子急得过来吗?还是先回去等雪燕姐的分析报告吧。”
“就是嘛,时间都不早了,在我这边吃晚饭,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行,店里的事情堆得太多了,再不去处理不行了。明天你有空的话我们碰个面,那个职业经理人你找好了吗?”
“谈好了,他之前做过法国一个牌子的亚太区总监。什么时候你有空,我带你去见个面。”
“好的,希望是个可靠的人。”
“我找的人,必须可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