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约会一
B城有一条声名赫赫的情人街，青石铺就，迂回悠长，颇有江南风韵。据说历史相当的悠久，留下过无数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
这条情人街，恰在华悦饭店背后数百米处繁华的休闲购物区。
早已不复旧日的娴静清幽，如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卖各样特色纪念品，最受年青情侣的青睐。
虽然因为暑期太盛，较之春秋冬，游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比别处繁华热闹。
今日的天气，算是极好的。炎阳不曾出来祸害大地，流云漫卷轻飞，凉风习习。
不知何处飘来馥郁的花香，霎是好闻，一时尽辨不明是什么花树。
周熠双手随意插在宽宽的卡其色休闲裤兜里，悠闲自在地走在青石板上。嘴角噙了朵若有似无的浅笑。绿意幽幽的双眸似乎闪烁着算计成功的笑意。
如此俊美的少年，一出现在街口，便引得万众瞩目，议论纷纷。
若换了平时，周熠早冷了脸。只是此刻，心情好，便作罢。
女孩们早忘记了身边的男生，无不痴迷地看着周熠。待看到他后面的女生时，不禁诧异。短暂的诧异之后，便只剩下羡慕和嫉妒。
顾浅如简单的黑色纯棉长T，牛仔短裤，露出修长优美的玉腿。长发简单地盘了髻，雪白的颈脖美如玉瓷。她的面色冷淡，微微垂了眉眼，兀自看着地面缓步而行。
周熠突然停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她。
顾浅如便也停住脚步，等了片刻还不见他移动，便抬头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还以为后面跟着的是具行尸走肉。”周熠促狭道，然而神色却是不悦的。
顾浅如虽然神色如常，然而心里相当的窝火相当的怨愤。竟不明白，自己先前怎会答应他如此荒唐的要求。
不错，那夜为了摆脱小混混，的确故意让别人产生周熠是她男友的错觉。然而，他非得一摸一样地学了去吗？
此刻听他似乎还不满意的样子，神色一冷娇斥道：“你还想怎样？”
“请问，你这像是在和我约会的样子？”周熠的脸蓦地覆了层薄薄的怒色。
“那请问，约会该是什么样子的？”顾浅如反问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异性约会呢。却是因为荒唐的理由，和一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根本还是陌生人的小男孩约会。顾浅如越想越觉得内伤。可是，还能反悔吗？
周熠怔了怔。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想法。
“难不成，这是你的第一次约会？”周熠扬扬眉道。
顾浅如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恨恨地道了声“要你管”，索性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周熠眸子闪烁，忽然用力拽住她的胳膊。
旁观众人莫不倒吸口冷气，惊呼出声。
便是在众女生羡慕又嫉妒的惊呼声，一时不曾防备的顾浅如生生倒进他的怀里。
周熠只觉得怀里软玉温香，心跳突然噗噗跳得厉害。
顾浅如的脸，登时红了。待回过神，飞快地挣脱开。双眸怒气大盛道：“你犯规。”
十几分钟前。华悦饭店韩餐厅。
顾浅如扒着自己的冷面，拒绝他为她点的那份里脊，只推说不爱非全熟的食物，其实不过是不想与他有太多牵扯罢了。
谁知他也不生气，两份自己吃了。
他吃的极慢。顾浅如只好默默地等。她的涵养算是极好的。便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就当是再看看江景再发发会呆吧。
周熠吃完最后一块牛肉，才优雅地擦擦嘴唇，漫不经心地道：“跟我约会吧。我很无聊。”不待她拒绝，他又似乎不经意的问道：“你那天……也是因为无聊，才利用上我的吧？”
顾浅如闻言，想了片刻，便放弃了抗议。好吧，大家都是因为无聊！
擅自用了别人的东西，总是要还的。但是……
“可以。”心中打定主意，顾浅如便缓缓道，“但是，从此后你我两不相欠，再不相干。”
周熠眼神一冷，面罩寒霜。心里的怒气，丝丝缭绕，渐成满天雾气。有多少女人送上门来，他连正眼都不曾一瞧。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冷漠如此疏离。他有那么令她厌恶吗？
“当然。”周熠冷冷应道。
“还有……”顾浅如又道，然而心里踌躇了下，不知该如何措辞。
“嗯？”周熠皱眉。她竟有那么多附加条件？
“我们不是情侣。”顾浅如想了一会，望着周熠的眼睛道，“所以，这是非常非常普通的约会。你明白吗？”
“当然。”周熠眉头揪得更紧，“还有什么一起说了。”
“没了。”顾浅如仔细想了想道。
“确定没有？不会耍赖反悔？？”
顾浅如再次细细想了想。应该没了吧？刚才说的话，他应该听得懂的吧？
“不会。”
一切似乎谈妥。两人便一前一后起身往饭店大门走去。
行至大堂，周熠忽然想，这“会”一般是怎么个“约”法的？
顾浅如垂了眉眼默默地走，越过他几步，才发现他已然停驻，不禁疑惑地回头看向他。意外地，竟看见他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羞红。不禁诧异！
周熠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取出手机拨了组数字，往一旁走开几步才道：“是我……约会，一般都做些什么？”
电话那头的阿洛怔了半晌，才问：“你刚说什么？约会？”
“嗯。”
“你？你约会？”阿洛不可置信的怪叫。
“你要不说我就挂了。”周熠有些羞怒。
“OK。”阿洛吃吃笑道，“这得看对方是什么样的女生了。若是熟女，当然是逛逛珠宝店喝喝小酒上上床咯；清纯小妹妹的话，逛逛公园牵牵小手看看电影也就打发了……这女人吧，大多爱花爱钻石爱床的……”
周熠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待他说完，便恼怒地挂了。
挂了电话周熠才发现，身侧正好放了指示图架，上面标识了华悦饭店周边的娱乐区、购物区和景区等。
一条迂回狭长的步行街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因那街名，竟称情人街？周熠嘴角轻扬，眼里漾起丝不可名状的笑意。
怀里一空，周熠顿觉怅然若失。
这个女孩为什么总能如此轻易触动他的心弦呢？
酒吧里不经意的一眼；机场蓦然的再见……锁骨间那个不算吻的吻竟让他一夜无眠。而今日，乍见托腮坐在角落里兀自出神的她，心竟然莫名窃喜。
她究竟哪里吸引住了他？周熠紧锁眉头。怀里还隐隐有她温软的触感。
顾浅如脸色微红，又羞又囧。心道：既然他犯了规，这个约会名正言顺的作罢。想了想便道：“再见。”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周熠眼疾手快再次捉住她向后甩起的手腕。这次倒没拽她，只是握住她手腕的劲道出奇地大。
顾浅如恼火地回过头喝道：“你干嘛？”
“我犯了哪条规，你给我好好说说。”周熠稍稍偏了偏头定定地看着她。“我有知情权。”
“你……”顾浅如正待想理直气壮地说你刚才强行抱我，忽然又觉得这个“抱”字有点难以启齿。只得狠狠瞪他一眼道，“总之，你犯规。”
“如果我没记错。你只是说……”周熠低头凑近她的耳根道，“你只是说我们不是情侣，只是个非常普通的约会。”
顾浅如只觉得他好似故意轻轻吹气，吹得她的耳根分外的痒，痒得让人十分不安。便使劲推开他的脑袋。
周熠也不以为意，甩了甩被她弄乱的黑发，又道：“何况，刚刚明明是你自己跌进我怀里的。而我不过是倒霉接住你而已。”
顾浅如听得心里一阵气愤：“若不是你突然那么用力地拽我。我至于吗？你明明是存心的。”
周熠耸耸肩，也不置可否。
顾浅如瞪了他一眼，使劲拍打他的手，欲挣脱了好离去。谁知这人看似细皮嫩肉娇滴滴不知何谓雨打风吹大少爷的样子，注了劲的手掌愣是铁拳般死死攒着。
“放手。总之，协议作废，约会到此为止。”
周熠目光一沉，索性两只手一并捉住，冷冷道：“别忘了。协议一成，不是凭你一人说作废就作废的。”
顾浅如动惮不得，“哼”了声道：“我说作废就作废，你又能奈我何？”又无白纸黑字为证，又无法律约束力，我存了心要耍赖，你又能将我如何？顾浅如愤愤暗忖。
周熠听了竟不再言语，面无表情，冷冷地兀自注视着她，然而手里的劲道却是丝毫不曾放松片刻。
这一幕，看在旁人的眼里，却是他一副霸道挽留，痴心无悔，眸中仅你一人存在的款款深情摸样。
青石板上，霎时粉粉红心遍地……那是女孩们不甘凋零的心啊！
于顾浅如而言，那目光，更似两根寒意凛凛的银针，直直刺进她的眸子，刺进她的心。被凝视得久了，渐渐停止了挣扎，心里忽然有种不忍的感觉……自己刚才，是有伤到他吗？
先前的那一幕，其实细细想来，确实不是他的故意之举，和他确实也没什么关系。他应该只是单纯地想拽住她不让她走吧？只不过力气恰好大了些，而她恰好完全没有防备。
但是，顾浅如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喜欢和这个少年在一起。
平心而论，这个天人般的俊美少年，完全有令无数女生顶礼膜拜癫狂终生的资本。然而于顾浅如而言，他过分的俊美，又过分的尊贵，他是她的世界里不该存在的最遥不可及的一类。所以心里毫不自知地，已然对他筑起坚硬的防护城墙。
正当顾浅如心怀些许歉意，耳边忽然响起他冷冷的话语……
“你若不介意我们说的话被大庭广众听到，我也是不介意的。”
“什么？”顾浅如回过神，不明所以地问道。
周熠腾出一手，自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茫然，便摁了录音播放的快捷键。
手机里忽然传出男女的谈话声。顾浅如一听，脸色一变，那女声分明是她的。刚才在饭店的谈话，他竟然完完全全录下。怪不得他的手机一直放在桌上。
“你什么意思？”顾浅如脸色蓦然一沉。
“你不介意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协议约会，又为什么协议约会的吧？”周熠一字一字道，看着她突变的神情，眼里竟无端起了戏谑之色，“可这万一，人群中，有你认识的，或认识你的人……那可就不太妙……”
声音很轻，但是如冬日之寒冰融化的水，一滴一滴落进她耳里。顾浅如暗笑自己刚才居然那么傻，居然还生出丝愧意。这种自以为是的豪门少爷，根本不是她的世界所能容忍的类型。
顾浅如冷冷一笑道：“我为什么要介意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
周熠听了不禁怔住。
顾浅如环顾四周一圈，目光冷冷落在他的脸上：“这么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别说这里的人，就算是天下皆知，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周熠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怒意凛然的面容，心里暗暗揣测她言语的真假。是他判断失误吗？他以为像她这样倔强的女生，该是极爱面子的人。
“我平生最痛恨威胁我的人。”顾浅如使劲去拨他的手，拨得自己的手腕明显地红肿。“放手。”
周熠目光霎时黯然。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的不屑和厌恶。
十九年来，他第一次被一个女生拒绝。第一次被一个女生厌恶。而这个女生，却是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人啊！
周熠一时无所适从。只是手里的力气越发的攥紧。
他该放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倔强地不愿意松手。仿佛这一松手，从此他们再也不会遇见。而他，竟不想这样。他不愿和这个女生擦肩而过。
尽管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周熠心里忽然起了丝莫名的悲凉。
他以为他的心，永远不会有女人能走进。可是这个挣扎着要离去的女生竟让他如此心生恐慌。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觉得手臂被人抱住用力拉扯。
“走吧，别杵在这里。”
周熠有些茫然地望着她，只见她脸上竟浮起丝惊惶的神色。有些好奇地回过头，欲随了她的眼神看看究竟是什么让她突然不安。
耳边却听见她有些着急地道：“我答应你，继续约会。”
那声音里，明显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周熠不禁回过头，缓了力气，任她拖着往街道尽头急急走去。
……
顾浅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落荒而逃。
当不经意间，看到许慕松揽了小娴的肩走过斑马线，似乎朝情人街走来时，她的脑海里只想到一个字：逃。
此刻，似乎早已远离了彼此的视线，顾浅如才不由地松了心缓下步伐。
恍然发觉左手手心汗水啧啧黏糊糊的。偏了头一瞧，她的五指与某人的五指不知何时竟紧紧交叉握在了一起。
顾浅如大吃一惊，连忙松手挣开。脸上也不由一热。幸好刚才一路小跑，脸色早已红晕晕的，倒也看不出她的异样。
周熠本一直估摸着她惊惶失措改变心意的原因，结果被她一路拉着走，心里不知不觉竟生出甜蜜的飘然感觉。
见她停了步子欲撇开距离，周熠虽然有点儿失落也没再为难她。抽回手，扬了扬眉，嘴角的笑意已悄然隐去，换上一副似有不满的神色。修长细白的五指故意轻轻甩动，似在甩干汗渍。
顾浅如有些赧然。见他皱眉，似极嫌恶的样子，不禁又有些气恼。走到旁边的小店铺买了一包纸巾甩给他。
“用这个好好擦吧，大少爷。”顾浅如没好气地道。
周熠一怔。本来还想故意给她难堪，上风似乎没占上，反而给她蔑视了一番，心里不由有些恼怒。
“你……”周熠瞪着她，“本少爷爱干净，又怎样？”
顾浅如睨了他一眼：“你爱怎样是你的事，谁要管你！”说罢习惯地撸了撸耳边的发，转身便走。
周熠简直气结，忽然想起她刚才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边擦手一边凉凉地道：“我们约会的事，你不是说纵使天下皆知，你也无所谓的吗？刚才，莫非……本少爷很好奇，走，回去瞧瞧。”说着拉了她的手腕作势往回走。
顾浅如甩不开，只好拖住他的胳膊：“喂……继续约会吧！”
周熠停了脚步回头看她：“约会当然是要继续的。但是，本少爷不叫喂。”
“那有什么要紧的。”顾浅如一面应道，一面拖了他欲往前走。眼睛四下张望，看看去什么地方比较好呢？心想，赶紧把这会约完，也算了了件事。
周熠听了简直气得要喷血。什么叫“那有什么要紧”？约会的两人，居然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晓，岂不滑天下之大稽。说出去，怕是无人相信吧。想他堂堂周熠少爷，多少人敬若神明百般讨好，这女人不识好歹也就罢了，居然根本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周熠越想越怒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