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家一
因为忙于期末考试，顾浅如再碰电脑，已是十天之后。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或欢喜雀跃如卸重担，或垂头丧气担心补考。顾浅如面色如常，走到长廊尽头，斜倚在栏杆上，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留恋有些伤感……就这么结束了么，她的美好的大二时光？
同寝室的杨珍珍和姜薇嘻嘻哈哈地拱着愁眉苦脸的倾兰朝她走去。
一路上倾兰不断哀嚎：“天哪，怎么办怎么办，我没做完肯定要补考了……那个小老太肯定又要揪着我臭骂一顿，怎么办啊……浅浅……”
顾浅如听见熟悉的喧闹声，直了身子回过头莞尔一笑道：“你们不是要去逛街吗？”
中午午休的时候，这仨妞就已商量好，待考试一结束，直奔校外逛街去。
“正要去呢。浅，同我们一道去吧。这都马上要放暑假了，咱们都得一个多月后才能再见了呢。”姜薇劝道。
“就是啊。”杨珍珍也附和道，一边假意拧了倾兰一把恐吓道。“再嚎再嚎，小心我们不带你去。”
倾兰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你们就别折腾浅浅啦！浅浅今天不太舒服。”
两人一听，扔了倾兰就去探顾浅如的额头：“哪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走走走，去医务室开药去。”
“没事。”顾浅如笑道，“老毛病而已，休息休息就好。”
“哦……”众人便都了然……贫血症。其实很多女生都患有贫血症，只是顾浅如的稍稍严重罢了。
“浅，我们先送你回宿舍吧。”倾兰关心道。
顾浅如笑出声来：“又不是多大的一回事。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去吧……带几包红枣给我就成了。”
三人便又叮嘱了番，才互挽了胳膊嘻嘻笑笑地走远。
顾浅如看着她们的背影走远，才起身往宿舍方向走去。大学生活，幸好有她们。顾浅如想着不禁嫣然一笑。这倾城一笑，宛如昙花盛开，又倏然不见。
回到寝室，热气还未散尽，闷闷的。顾浅如将风扇开到最大。风扇发出的噪音，在寂静的陋室显得格外的大声。
顾浅如开了电脑，一上线便收到好几条信息。都是留言。
起先的几条都是询问：怎么回事？天狼要结婚，浅，这事你知道吗？
然后是一条系统信息。
有一些人，一些事，也许我们从未放在心上；但是某一天，他们突然的改变，依然会让人感到惊讶！
比如天狼于顾浅如。
这个男人，自内测封测一直相伴至今，是她最默契的战友，甚至一度是最亲密的男性朋友。他曾说，虽然素未谋面，但已然深爱上她，而且会一直爱下去，爱到顾浅如为他打开心扉为止。而今，他却突然结婚了。这样迫不急待地，在她不在线的时候突然结婚了。
系统信息说：浅浅眉如剑女侠，您的好友天狼在x年x月x日x时x分已同暧昧女侠喜结连理，请祝福他们吧！
顾浅如笑笑。其实此前她一直在想，游戏里的婚姻，说祝福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幼稚了。此刻忽然间觉得，也许新郎新娘所要的祝福不过是祝福他们以后一起会玩得开心吧。这样想着又点开下一条。
是天狼的信息，昨天发来的：“浅浅，对不起。我不知道真正的爱情，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迅速。我爱上了暧昧。所以游戏里，我也想给她个名份。对不起浅浅。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还是最佳拍档。”
真正的爱情？顾浅如觉得有些好笑。也许吧，也许确实是真正的爱情。下意识的看了下好友栏……果然，炊烟淡淡的名字是暗色的。
她应该知道吧？
数月前，他为了她遗弃了现实女友炊烟淡淡；数月后，他又为了新任现实女友暧昧而遗弃了她。
顾浅如除了稍稍有些惊讶外，倒无其他心思。天狼于她，仅是游戏里朋友而已。她不是炊烟淡淡。
……
倒是天狼，一见浅浅眉如剑上线了，立即发来消息道歉：“浅浅……对不起！”
毕竟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何况人家爱结婚便结婚，又没有碍她什么事。顾浅如便敲了两字过去：“恭喜。”
天狼：“浅浅，你生气啦？你在怪我？”
顾浅如皱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自己有什么举动曾让他误会？
浅浅眉如剑：“怎么会？拍档娶媳妇我都没送礼，你该怪我才是。”
天狼：“浅浅，唉……”
天狼：“不管怎么样，浅浅你和她在我心里一样重要，真的！
顾浅如不置可否的笑笑。
然后是楚王妃和闲花淡淡的信息相继飞来。
楚王妃：“浅浅，进组，来，我和闲花在桥上等你。”
闲花淡淡：“浅浅么么，你来啦。”
顾浅如微微一笑，同意了进组。
『队伍』浅浅眉如剑：（吻的表情）去帝都边刷怪边说话吧。
『队伍』楚王妃：练级狂》。。。。
『队伍』闲花淡淡：呀，练级狂人不是你么
『队伍』楚王妃：坏妮子。
『队伍』浅浅眉如剑：刚好有船。速度速度啦！
『队伍』楚王妃：来啦来啦……
『队伍』闲花淡淡：仓库取下钱。
『队伍』楚王妃：甭取了，一会姐给你买。咦……傲家的。
『队伍』闲花淡淡：哪呢？
『队伍』楚王妃：在我前边，一男一女，似乎也是去坐船呢。
浅浅眉如剑端坐在船头，果真看到傲家的捕风和倾城一前一后跃上来，站在船尾。楚王妃和闲花淡淡很快也来了，紧挨浅浅眉如剑一字坐定面向宇宙虚空。
『队伍』楚王妃：浅浅，要动手吗？
『队伍』浅浅眉如剑：算了，没啥心思。
『队伍』楚王妃：因为天狼吗？他其实配不上你浅浅，真的。
『队伍』浅浅眉如剑：怎么可能呀。
『队伍』闲花淡淡：浅浅考完试了吧？
『队伍』浅浅眉如剑：是啊。正头疼暑期怎么安排呢。
『队伍』闲花淡淡：不然浅浅，来Q城吧，我带你去海边玩哦。咱们去游泳，可好玩了。浅浅会游泳吗？
『队伍』楚王妃：还不如来我公司实习呢。学生多利用假期实习对将来找工作很有帮助的。怎么样浅浅，考虑考虑？
三人正说话间。又上来一群人。被大伙众星捧月在中间的正是新婚夫妇天狼和暧昧。众人不停地说着羡慕和祝福的话。
『当前』宝贝520：浅浅眉如剑在船头呢。
『当前』茅山老道：哈哈天狼兄，新欢旧爱在同一条船上，可喜可贺啊……
天狼似乎怔了下，开了神行跳到浅浅眉如剑后面，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与楚王妃和闲花淡淡都是老相识了，便随意打了个招呼。暧昧也随后跟了上去，头顶上粉红色的称号……天狼的娘子，一颤一颤地仿佛宣示着某种所有权。
『当前』暧昧：浅姐姐好，妃姐姐好，闲花姐姐好！
『当前』茅山老道：哟！小媳妇，你应该给大的敬杯茶才是正理。哈哈……
若换了平时，天狼肯定早容不下这号人。然而此刻，他却迟疑了。他和浅浅眉如剑虽然没有结婚，但一直形影相随，PK时更是比肩作战，在很多人眼里他们无疑是神仙眷侣。甚至和暧昧在一起之前，他自己都这么认为的。
『当前』闲花淡淡：老道，你别这么无聊好不好？
『当前』茅山老道：闲大记者，哈哈，这可是条好新闻呀！你可得好好写写。
『当前』茅山老道：题目就叫做：小医生MM横刀夺爱，第一高手凄凉下堂。哈哈……闲大记者，写了贴官网保准点击率贼高……。
『队伍』楚王妃：干脆杀他回城。
『队伍』浅浅眉如剑：算了啦。
上线一接到天狼结婚的信息，她就知道肯定得面对很多流言蜚语。老道也不算是说得最难听的。这船上的人，指不定十有八九都幸灾乐祸，窃窃私语；说得比老道的话难听多的，肯定大有人在。一剑结果老道是容易，也不过是给好事者徒增谈资笑料罢了。
谁知那茅山老道不知收敛，居然“当前”说着，还发到世界频道去。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桃色新闻三主角“百年修得同船渡”的幸事。有幸灾乐祸瞎起哄的；有不齿暧昧横刀夺爱的；也指责天狼喜新厌旧的……
『队伍』楚王妃：这老不死的……。。
楚王妃恨恨骂道。居然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好姐们。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郁闷……楚王妃是隐医，攻击一般般又不太会PK，但是女人总有女人的绝招……右键使用召唤符，眨眼间，“楚王妃的夫君”楚霸王就出现她身侧。楚霸王抡起赤光刀就劈下去。
可恨的老道还在嘻嘻哈哈疯癫笑闹，冷不丁发现自己已然血溅当场横尸船头。
……
本来申请留校的顾浅如还是决定回家。
很想很想妈妈和弟弟。谁说一定要是爱情，才会有如此蚀骨的思念？
每次一想到她们，顾浅如就忍不住暗自垂泪。那是心底永远不可能愈合的伤痛：倘若，倘若当初不那么任性，妈妈和弟弟又怎会早早离开人世？
顾浅如的老家在遥远的南方的L城，在遥远L城西部的偏僻的小镇。没有直达L城的火车和汽车，都需要转一次，麻烦不说，票价比机票也便宜不了多少。
顾浅如买了早上8：00起飞的折价机票直飞L城，再坐90分钟的动车到达县城，再坐40分的中巴才回到她的家乡小镇。
千里迢迢的归来，风尘仆仆，身心疲倦。顾浅如拖着行李走出小小的汽车站。
看着熟悉的街道、房子和人群，听着再亲切不过的乡音俚语，闻着常常出现在梦里的若有若无的花木香气，忍不住又暗暗落下泪来。
这里是她的家乡，可是她的家在哪里？她的亲人在哪里？这个位子，她曾千百次地站在这里，可是再不会有人来接她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小孩一样？
倘若妈妈和弟弟还在，定然会来接她，定然不会让她如此孤单无依！
想起从前，自己还在县城一中念书的时候，每个月末都会回来。其实她很想每周都能回来，可是家里太拮据了。每次，弟弟都会骑了破破的自行车早早地到车站等候她。然后她一下车，就听见弟弟小鸟般快乐的呼喊：“姐姐……姐姐……”
她的傻弟弟啊！常常的，他还会带吃的来，说是怕她坐车饿坏了。有时候是糯米饭团，有时候是糍粑，还有他自己采摘来的野山果。记得有一次，他很兴奋地递给她半块面包，一个劲地催她赶紧吃吃。面包用塑料袋包装得严严实实的。弟弟很快乐地说是前两天学校郊游时妈妈给买的。他说面包超美味，要和姐姐一人一半。可是她吃的时候，面包已经坏掉了。他们舍不得扔掉。笑嘻嘻地一起吃光光。那时候最便宜的面包，对她们家而言，都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结果好幸运，没有闹肚子，晚上两人还在被窝嘻嘻贼笑道：“面包应该没有坏。就是那么个味道的吧”
有些相识的人们纷纷同她打招呼。顾浅如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摁下心底的悲伤，微笑应对。
穿过大街回家的时候，引来无数注目。老人们的感慨惋惜，父辈们的窃窃私语，女孩儿的艳羡，男生们的倾慕。
以前，顾浅如对这些蜚短流长很是反感。可是，这就是她的家乡。一个偏僻而贫穷的小山村。说长道短，是这些一辈子都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除了看电视之外唯一的娱乐。她不能说是接受，只是已然习惯了，甚至年纪渐长对他们还多了份怜悯。
顾家，在小镇上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因为顾家出了镇上第一个女大学生，也是唯一一个名校学生，还是那所神圣的最遥不及的H大。
顾浅如是这个镇上的传奇。
其实顾浅如随的是母姓。至于父亲是谁姓什么，于她而言，是永远不会原谅的不会想起的陌生人。
当年顾家四女儿被夫家抛弃，拖儿带女回到娘家安居落户，闹得满城风雨，遭遇多少人的唾沫星子和蔑视讥讽。谁会想到，多年后顾家四女儿的长女居然会考上H大？那所国内最富盛名的，享誉世界的H大？
这个美丽的小女孩，在高考前夕家逢巨变，所有人都以为她完了。即便平时学习再好，人再聪明又怎么样？在如此可怕的灾难面前，难道她还能坚强地站在世人面前微笑？可是，她真的做到了。那时候才多大啊，不过十八岁吧。如花般美丽又脆弱的年纪。偏偏高考那两天，她依然梳洗整齐地去参加了高考。多少人看着她惨白如纸的面容，那一阵风吹便会倒般的小小身子，摇头怜惜间只道她必然会晕倒在考场。
可是她没有。
高考一结束，她连行李都没收拾，就回家去了。
那个自称父亲的男人，被她凶狠地骂走了。母亲的兄弟姐妹们倒都很上心，都跑来帮忙处理后事。
那个夏天很炎热。可是，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无止尽的冰冷，和满天飞扬的冥币。
镇上的人们乘凉的时候，谈起最多的，还是顾家的巨变，和可怜的遗孤。
“可惜了，在一中念书呢，这么聪明的女孩子……”
然而八月中旬，一纸H大的录取通知书，击碎了他们的眼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可是偏偏如此！
在她的同学们纷纷大宴宾客庆贺考上大学的时候，她却还在孤零零的守孝。
她将通知放在亲人的遗像前。
她知道，她的妈妈和弟弟会为她高兴的。
顾浅如一路沉思怀想，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忽然依稀听见有人叫道……
“姐姐……姐姐……”
顾浅如的心猛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