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前行。司卡史德却仍在絮叨:那火坛虽然跳了,但算不得你有信心。因为那火坛太小,你一压就熄了。我发现你还是有心机的,你明明知道没有危险,却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的心机倒不少。
我知道她在调伏我的心性,也由了她说,心中不生一点嗔恨。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你看起来很老实,其实一点也不。你瞧人家那诺巴,上师叫他从山上往下跳,他明知会摔得粉身碎骨,也还是跳了下去。人家可没选个矮一点的地方跳,你倒好,瞧,那儿共有三个火祭的,你为啥不选那个大的火坛,偏偏选那个小的。才跳进去,火就熄了。我本想叫你变成焦棍,哪知,你连块皮也没有烧坏。
我说,谁说没烧坏?瞧。我一捋袖子,指着一处烧伤说,这儿都烧烂了。
司卡史德冷笑道,那也算烂呀?要是烧破那么一点儿皮,就能得到无上密法,那诺巴还用大死十二次?
我说,还有背上的烧伤呢。
司卡史德说,哪怕你烧上一百处,你的跳,跟人家那诺巴的跳还是有天地之差。人家抱了必死之心,明知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而你,哼,不过投机取巧而已。
我说,那我再选个大些的跳。我四下里望望,见不远处有几十个人正围个大火坛祭梵天,便跑了过去。司卡史德也不阻拦。
因为火是梵天的口,那些祭品里有好多东西,物多火大,火焰冲天。我想,要是这次一跳,活的希望不大。心中不免忐忑,觉得自己没有证得无上正觉就死了,等于白来这世上一趟。佛说一失人身,万劫不复,真要是死了,倒也不是好事。我回头望望司卡史德,希望她劝阻一下,我也好顺坡下驴。因为表示虔诚的方式有千万种,也不一定非要烧死呀。哪知,司卡史德一见我回望,却扬声喊道,跳呀,就跳这个。我哭笑不得,想,她这模样,哪像个圣者空行母,明明是个刁钻古怪的丫头啊。
那就跳吧。别叫她真以为我在投机取巧。
哪知,越到近前,越发现那火大得邪乎。因为有人用檀香木供梵天,那火一燃起,就很是硬朗,火光凌厉之极,呼呼声响逾天地。虽也有人将羊肉之类投入,但连那嗞嗞声也听不到,肉仿佛直接化成了火焰。我想,要是我跳进去,真是没救的。
我有些害怕,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靠近那火。
火真是大。我的脸已非常灼热了。虽然距那火坛有些距离,但滚滚热浪,还是受不了。那热浪潮水般鼓荡不已。火坛中的火已呈白光状,眼见是温度极高,而那些供者仍将绸缎之类投入坛中,供物尚未落入坛中,就被火舌卷了去。
我想,我怕是不敢跳了。又想,这阵候,就算有人来救,那肉皮也会给燎尽了。
再望望司卡史德,我想,哪怕她暗示一下,我也就有个台阶了。但司卡史德仍在冷笑。
跳吧。我想。人家那诺巴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到了坛边,我蓄势欲跳。才弯了腿,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卷起,身子旋风般飞起,待得明白过来,已躺在一处坡下了。
爬起来,见一人指了我骂:你想死的话,到别处去。我这儿,是祭梵天的圣坛,不是化尸炉。
另一人也道,要是你洗得干干净净地来,也成哩,我就将你当成猪呀羊呀的祭品,投进火里供梵天。现在,瞧你那乞丐相,我一见都恶心,别说人家梵天。
又一人道,就是。要不是你方才弄熄了人家火坛,我们还不会提防呢。我瞧你鬼鬼祟祟猫颠狗蹿地上来,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要是想供梵天,成哩,回去后,先斋戒几日,再烧了热汤沐浴几十遍,再择个吉日找我,我成全你。
我叫那冷不防一摔,直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再叫人家酸里甜里地抢白了一番,也不知如何作答。想见得再跳火坛,人家还会摔第二次,就回到司卡史德身边,心想,反正我跳也跳了,没跳成是因缘不俱足,看你咋说?
看来司卡史德要成心气我,又冷笑道,你要是真跳,咋那么磨蹭?你是成心等人家来摔你呀。哪有你这号人,瞧人家那诺巴,明知下面的陷阱里有尖竹子,上师叫他跳,他不是马上就跳了?虽然竹竿穿身,也不生悔心。你倒好,做事总是留有余地。
空行母说的当然是实情,在通往火坛的路上,我确实犹豫过,便心生惭愧,不敢辩解,只觉得脸一下子烧了。
司卡史德冷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