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达的变化无常,爸爸即便骑一匹快马,都未必赶得上。
这天,爸爸从台湾讲学回来,已是深夜。像过去一样,他照例要轻轻推开皮达和皮卡的房间门,看儿子们一眼。当他借着门厅里的灯光去看熟睡的皮达时,他怔住了:皮达墙不在了!
墙上的那些招贴画被统统撕去了,只剩下了光墙。
他带着疑惑从皮达的房间里走出后,妈妈告诉他:“兴趣转移了。”
“转哪儿了?”
妈妈带着爸爸来到阳台。
阳台上放着一辆蓝色的山地车。
妈妈指了指自行车:“转这儿了。”
爸爸摸了摸、拍了拍这辆自行车,苦笑了一声,并随即叹息一声。
妈妈说:“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一旦迷上什么,就着魔一般。肯定不是骑一骑这辆车的事。这几天,他天天放学后往自行车店跑。”
“往那儿跑干什么?”
“不少中学生都往那儿跑。”
爸爸不解。
“不是骑自行车,是玩自行车。这辆车是我陪他去买的。那条街,有好多家铺子,差不多都卖这种车。出出进进的全是年轻人,其中不少就是皮达那样的学生。什么牌子的都有,都贵得很,一辆这种车,差不多可以买十辆普通自行车……”
“那你还给他买?!”
“不买?行吗?整天求着你。他不把事情做成,会善罢甘休?不过,买一辆也好,换换兴趣,省得再把发型变来变去的。”
“还不知下边会有什么文章呢!”
“那些孩子,就在那条街上转,魂丢在了那儿似的。那些零件,是不停地升级的。玩上瘾了,就得不停地换。我跟一个店主聊天,他告诉我,有个孩子,前年从他那儿买了一辆车,然后,就不住地换零件,换到现在,连原先的大杠都换了,那辆车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玩上瘾了,跟吸毒一样。”
爸爸听了,心里一阵担忧。
“皮卡呢?是不是也想买一辆呀?”爸爸问。
“倒没有。他的心思还是在头发上。但不是皮达意义上的,跟追明星无关。他的头发不是有点儿自来卷吗?”
“这我知道,很好看呀。”
“好看?他都烦死这头发了,这些天,天天闹着要拉直。”
“两个怪物。”
“实在被他闹得没办法了,前天,带他去理发店,把头发都拉直了。”
“这下踏实了吧?”
“踏实?每天早晨起床后,就待在卫生间里照镜子,一照就是一个小时,关着门,谁也进不了。两个卫生间,他占一个,皮达占一个,谁也别想用。”
“有什么好照的?”
“用梳子,反复地把头发掀起来,看还有没有没拉直的。要是看到还有卷的,当即拉直。是皮达在网上给他买的拉直药水,还有电拉直器。不光是直发卷发的事,还有发型。他总说他的发型不好看。就这两个星期,为发型已去了两回理发店了。”
“他学皮达整那么丑陋的发型,都没有说不好看。现在这发型,很自然,很正常,倒说不好看了!”
“到上学时间了,他还在卫生间里待着。你就不住地催他,催了也没用,已迟到三回了。”妈妈说,“这破头发,烦死人了!”
“生这么两个儿子,真倒霉!”爸爸说。
妈妈笑了:“上天派来折磨你的。”
“我快被这两个小子折磨死了。”
“这头发,这发型的事,还不知到哪一天结束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妈妈的担忧远远没有达到事情的严重程度。皮卡对头发的曲直以及发型的在意,几乎使爸爸妈妈怀疑他有心理问题,几次打算带他去瞧心理医生。
每天早晨,他花在镜子面前的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光照照镜子也就罢了,还不停地生气,不停地发火,不停地咒骂那一头该死的头发。
在爸爸妈妈的眼里,他的那一头黑发是这天底下最上等的头发,天然微卷,乌黑乌黑,油亮油亮,简直好看得难以形容。可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头发不合他的心意。明明已经看不出一点儿卷了,可他就是觉得还是有点儿卷。明明已被梳得顺顺当当、服服帖帖了,可他就是认为,有一撮或一绺头发与他过不去,支棱着。他让爸爸妈妈看,可爸爸妈妈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所说的支棱。他就用手揪住那些头发道:“这儿!这儿!”
对头发和发型的纠结,使皮卡很不快乐。
而皮卡的不快乐,使爸爸妈妈也很不快乐。
这份不快乐,一直延续到皮卡念完初中一年级,在一个炎热的夏季,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