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灿入住的旅店“夜来香”附近,有一家酒吧。
他心里哼着小曲,嘴闭得紧紧的,脚步愉悦地跨入酒吧,他的像狮子一样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僵住了。他的第一感觉毫无疑问是惊喜,然而又不由得带几分警觉,犹豫着是否朝她走去。
从他站住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在酒吧的柔和的灯光下,自然焕发出别样的色彩。她的脸能使一个困倦的男人顿时神情焕发、生龙活虎,值得为她去打一场仗,——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还有她的目光。不管怎样,程灿是不会忘记她的目光,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与她四目交接——她朝他打了招呼,避开是来不及了,再说她的美丽宛如磁极,把他这块愚钝的、有锈斑的铁吸引了过去。
奇怪啊,又不是老朋友,这么大方,让他感到错愕。
“蓝芸。”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大方地把手伸给他。
他握了握,觉得柔软极了。他们的对话开始很平淡,也结束得平淡。从程灿谨慎的神态看来,蓝芸初步意识到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颇有个性。当时蓝芸频频地让程灿喝酒,而他却推托酒量不行,同时让人感觉他这么做,是由于有什么要紧的任务没完成,怕被喝酒耽误了。
“有什么事不能放下呢,今朝有酒今朝醉。”蓝芸像个汉子似的,劝着程灿喝酒。
“我不喜欢醉酒的感觉。”他轻描淡写地应道。
“喝酒不图个醉,那图啥呢?”蓝芸朝酒保打了个响指,又要了四瓶百威。
程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图个清醒吧。”
蓝芸听了乐了,“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没有看错人。”
话还没说完,她就将屁股从座位上挪下来,脚底一个踉跄,扑到程灿的身上。程灿连忙扶住她,不由得碰到她的目光,急忙转过头,像是怕被她炽热的目光燃着。好热啊,他心想。
隔一张桌子远的地方,有人在吵架,声音越来越大。不难猜是一个醉酒的家伙,调戏一个情绪失控的女人,被后者的男友逮住。双方的朋友都加了进来,很快演变成斗殴。酒杯摔碎的声音、骂声、桌椅碰倒在地的声响、劝架的声音,全混杂在一起,熬成了一锅浓汤。场面混乱到难分彼此。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小伙,突然被人从人群中扔出来,撞上刚从厕所回来的蓝芸,吓得她尖叫不止。程灿准备怒目瞪视人家,却不想对方恋战,已重新杀入人群。
程灿拉着蓝芸出了酒吧,从几个练习滑板的小孩中间穿过。酒吧里吵架的事司空见惯,可并不是每次都能当护花使者的,对这点程灿心知肚明,嘴角也难免拉出了一丝微笑。
蓝芸酬谢他,认真地邀请他到离酒吧不远的咖啡馆。她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就告诉程灿这个她才认识不到一小时的男人,她嫁给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种话题索然无味,然而,它确实提示他们之间的某种关系正在确立。那么,当初为什么嫁给他了?答案显而易见,这个他素未谋面,在她看来又粗鲁又惹她厌烦的男人,虽然不具万贯家财,倒也有一些家底。“哦,我懂了。”程灿心不在焉地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像鹰一样翱翔。若是与她搞好关系的话,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城里,说不定她还能帮上忙。但他随即掐灭了这个念头,这样想未免龌龊,他当机立断,下次不能有此不符男人身份的想法。
“你懂什么?”她忽然窜到他对面,认真地看着他。她的目光真够灼人。烈日下的皮肤发烫,那是夏天的感觉。爱情的炽热也不过如此。
咖啡馆里人满为患。“想不到这店这么火。”蓝芸抱怨道,“往常来的时候,也不过就几个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的醉鬼。”
忽然有人喊捉贼,一个光头瘦小子飞快地从他们前面跑出去。程灿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便听到蓝芸叫喊着:“快拦住他!”他倏忽之间就追赶了出去。飞贼发现有人追赶,跑得越发积极了,跳上路边停放的一辆单车,程灿见状也抢了一辆,紧随其后,只留下车主在后面挥舞着拳头、一边跑着一边咒骂着。
他们横冲直撞拐入一条黑灯瞎火的巷子。巷子曲里拐弯,还到处是水洼和碎石,不时溅得一身泥泞和脏水,屁股颠得都快要掉了。程灿不由得纳闷,这是赶哪门子的事儿,偏让自己给撞上了。飞贼忽然消失在巷子的深处,程灿很是疑惑,他将单车扔到一边,警觉地往前走着,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冒出来一对男女,吓出程灿一身冷汗,那对小情侣慌慌张张地小跑着离开了,男的还不时回头看看程灿,好像怀疑程灿不是好人,——这个点出现在这么一条莫名其妙的巷子里,的确让人放心不下。
他听到不远处有扇窗掩上的声音,心想你小样的还能跑哪去。他来到窗前,听到有人碰翻凳子的声音。程灿准备翻进去,这时听到里面有俩男人说话。
“都搞定了吗?”
“放心吧,搞定了。”
“没被人发现?”
“放心,不留痕迹。尸体埋的地方,就算将这个城市掀了个底朝天也不会发现的。”
“钱在这,你点点看。离开这个地方,我们老板不想见到你。”里面忽然亮起一盏黄色的暗淡的灯,稍微映出窗帘上的各种花式图案以及俩人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老鼠,被程灿挪动的右脚踩了一下,发出惨叫,生性厌恶老鼠的程灿也本能地嫌恶地退后,结果撞到窗户上。
屋里的人喊道:“谁?”
程灿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前面冲出来摩托车,刺眼的车前灯打在程灿身上。摩托车来了个紧急刹车,说时迟那时快,程灿将车上的年轻人一把扯下来,扔在地上,年轻人一个激灵跳起来准备扑上去跟程灿恶斗,程灿早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离去,留下年轻人哭丧着脸以及屋里头追赶上来的两个男人。
“让他给跑了。”
“放心。”
“放心个屁。”
“放心,我看清他的脸了。就算将这个城市掀了个底朝天,我也会找出他来。”
“找不出来,你也完蛋。”
“放心。”
又一辆摩托车穿过巷子,灯光打在说最后一句话的人脸上,隐约可见他的脖子上文着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