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帝看着他，微微叹一口气，却是无语。
“不过，父皇大可放心，儿臣不恨任何人，父亲也罢，兄弟也罢，谁都没有义务对我好。儿臣已经看透了世人的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行为再正常不过。父皇不必用皇位作交换，只要管好你的‘儿女们’，儿臣自然乐意‘兄友弟恭’，毕竟……我不喜欢脏了自己的手。”话已至此，白什夜也明白厉帝密召他的目的，不愿再多说，他起身离座。
“朕明白，既无心无情，又何以有恨！”厉帝低头看着掌上的玉玺，再看一眼即将离去的墨色背影。“只是人人梦昧以求的玉玺和遗诏就在眼前，你当真不要了？”
白什夜回头，淡淡的笑，“儿臣不要，自会有别人来找你要，父皇不用担心它们会送不出去。”
“好，好，你说的没错。”厉帝摆了摆手，在龙榻上躺下。“回去吧。就当今天父皇什么也没说过，此去燕地凶多吉少，你好自为之。”
“难得父皇终于表现出一丁点慈父之情，那就让儿臣再告诉你一件事。”白什夜的笑容逐见深刻。厉帝愕然看着他。
“我会以我之能，铲除一切障碍，最终将整个天下踩于脚底。”那抹黑色的身影似烟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内殿。厉帝望着人影杳然之所在，握着玉玺的手微微颤抖，既悲且喜，又不知悲喜。
偌大的内殿，静悄悄的，厉帝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低低的一声叹息。他从龙榻上坐起来，端坐其上。“谁？”
“父子如陌路，这算不算世间最可悲之事？”方才白什夜出现的蟠龙柱后，再次移出一个身影——一个厉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内殿的人——楚少楼。
“圣骨天人？”尽管处于错愕之中，他也没有忽略楚少楼眼中的幽深似海。他问：“你何时来的？”
楚少楼偏头想了想，不太确定似的说：“大概比小白早来了那么一点点。”
“这么说，你都听到了？”厉帝研究她的表情——不悲不怒、漫不经心，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知道自家被灭门的缘由，为何会是这种表情？
“呵呵……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部’我都听到了。”说着，楚少楼似乎觉得这么说不太贴切，又补充道，“不过，对你们来说，好像没有哪一句是我该听的呢！”
“没有朕的允许，你又是如何进来的？”看来那帮暗卫该换了。
“我自然是光明正大，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因为——”楚少楼斜倚着蟠龙柱，笑嘻嘻地说：“你的暗卫现在全在偏殿睡大觉呢。”
厉帝面色渐沉，“你潜入朕的寝宫，意欲何为？”
“本来嘛，我只是来问你一些事，结果这一趟的收获却超出了我的想象。”
不知是不是太过诧异，还是因为未从白什夜事件中缓过来，面对楚少楼无礼无忌的言行时，平时暴戾的厉帝并未大发雷霆，反而端坐龙榻，问：“你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原本只是想私底下问问皇上对楚氏灭门一事有何看法。”楚少楼将白什夜刚刚坐的锦凳隔空吸过去，甩袖一丢棉凳便安然落地，而后一屁股坐下，背靠向蟠龙柱，跷起了二郎腿。“不过现在看来，我根本不用多问，你们父子两一个为保皇权未雨绸缪，一个为夺天下善加利用，虽说楚天也算有心人，但他确实无能，在你们父子面前简直就如跳梁小丑。”
厉帝先是静静看着她一气呵成的潇洒动作，最后笑开：“哈哈哈！看来是朕看走眼了，十三啊……十三，朕以为你已经掌控了一切，原来还有你没掌握的人！”
楚少楼眉峰一扬，“老头，你别笑得太早了。”
“老头？”厉帝眼一瞪，笑容敛去。“年轻人，别太狂！”
楚少楼舒服的靠着柱子，双手环胸，勾着唇角。“你那聪明又工于心计的儿子虽然没能掌握我，我却突然想助他称霸天下，你说，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喜还是忧？”
厉帝看着她，目光比之先前更加深沉，那双浮肿浑浊的老眼闪过一抹寒光，“你想让朕和十三反目？”
“当然不。”楚少楼瞟了厉帝一眼，仿佛他问的是个白痴不过的问题，“你们又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关系，我干什么多此一举？”
“那你想如何？”
“这个简单啊，他想把天下踩在脚底下，我就助他得天下呗。”
“他是直接酿成楚氏一百多条人命惨死的罪魁祸首，难道你就不想找他报仇？”厉帝语气平淡，眼里却透着算计。
“报仇？”楚少楼似是对这个词感到十分惊奇，笑笑问，“你心里很希望我把他杀了，好让你少一个心腹大患？”这一刻，她眼里闪着一种似能穿透人心的光芒，直刺人厉帝灵魂深处。
厉帝脸色一变，因为心虚而冷哼。
这回，楚少楼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在你看来，报仇就是把仇人拿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是吧？”
“对朕来说，报仇，便是手刃仇人，那叫一个痛快！”
楚少楼大摇其头，双手还在空中比了个大大的叉。“NO，NO，你知道最好的报仇方法是什么吗？不是让人痛痛快快的死去，而是让仇人不能痛痛快快的活着！哎，本来我就比较懒，来到你们这个世界后就变得更懒了，所以像千刀万剐这种野蛮又费力气的活儿我是一件也不想多做。嘻嘻……我还是比较喜欢直接切中要害！”
厉帝骤然一惊，再次打量眼前懒洋洋的少年。他从未如现在这般真切感受到来自楚氏的威胁。
“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看我还是回去睡觉好了。”楚少楼受困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外走，临行不忘冲厉帝露出一个牲畜无害的浅笑，“对于掌控天下我是没兴趣啦，不过我挺喜欢和野心勃勃的聪明人——尤其是能掌握天下的聪明人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