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也会急,也会哭,也会生气,也会对天长啸,也会骂人,生气也骂“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也会感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也有爱,见了美女也会心神摇晃。“世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圣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夫子亦爱花月美人。一生怀有抱负却终不被重用,但孔子从来没有抱怨过。孔子受到排挤,离开鲁国,带着一帮弟子,乘着一辆牛车,去周游列国,以推行“周公之礼”、仁义、忠恕,实现克己复礼的政治抱负。孔子南游,确切地说是逃难,来到卫国。跟卫灵公谈仁义,人家不感兴趣,反而就打仗的事问计于孔子,因为在那样的乱世,你今天不兼并别人,明天就可能被别人兼并掉。卫灵公关心的是怎么样扩充自己的地盘,怎么不被别人欺负。这事在《卫灵公》里面有记载:“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尝学也。'”当时卫国的情况很不妙。卫宣子已经老态龙钟,太子虎视眈眈,甚至有弑父夺权的野心。卫宣子无奈只能装疯卖傻,干脆把国事交给自己聪明美丽的宠妾南子来管理,自己落得清静。南子是当时著名的美女。南子有多美?可以用10个字来形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据说当时天下有三大美女(不是后来说的四大美女),她们是:西施、南子和伯赢。但伯赢已老,南子还年轻。所以年轻貌美又有智慧的南子在当时可是难得一见的。孔子虽然相貌平平,头上还有个坑,但孔子是知名学者,博学多才。这样聪明、美丽又有智慧的女人,孔子想见见也可以理解,大约也想走南子的后门,只要能行道,走一下夫人路线又何妨?孔子希望南子能在卫灵公身边吹吹枕边风,以期重用,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结果没有成功,卫国一些人不理解他,上街表达对孔子的抗议,一帮人被煽动起来,把孔子坐车辗下的辙迹都铲掉了(见《庄子·天运》)。第二次假道到了卫国,卫灵公的宠妾南子听说后,就派人给孔子捎信,她要与孔子见面。孔子踌躇再三之后,还是去了。时间相隔了2500年,我们实在无法猜测出当时两人见面的样子,也无法确认孔子是否在心里爱南子,只能从南子一方来猜测,既然她那么想见孔子,两次召见一个外国学者,传出绯闻也属正常。孔子去见国王的小老婆,自然要稽首。南子还礼。在那个时代估计南子只能隔着帏帐与孔子聊天,旁边还有丫头监视的吧。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历史没有记载,只知道见南子出来后,已经知天命的孔夫子,神情恍惚。
后来有一次,孔子忽然对子路大发感慨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当然这是后话了。《论语·雍也》有云:“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子路是孔子的顶门大弟子,很是郁闷了几天,终于憋不住了。就去质问老师:您不是教导我们“非礼勿视”、“男女授受不亲”吗?自己怎么这样呢?您咋能去见那么个人物呢?据说,南子和她的表哥有那么一腿。天下人谁不知道她淫乱啊?他甚至埋怨老师走错了路,让孔门弟子脸上无光。子路还说,这事如果让天下人知道了,岂不是说我们想通过南子走后门,从而达到在卫国做官的目的吗?孔子喟然叹息说,我本来不想去见南子,她提出要见我。我们住在别人的国家,国君夫人召见,我岂能不去?不能不讲“礼”,对不对?咱们是以礼行事,我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孔子为了表明自己的光明磊落,还像小孩子一般,发誓赌咒说,如果我有什么邪念,做了什么不正当的事,就让老天爷厌弃我!子路理解老师了,老师不是媚权,也不是媚美女,而是按照本来的礼仪行事,在其国不非其大夫,遑论君夫人了。老师不为人所理解,依然坚持“人不知而不愠”,到底是老师啊。但子路理解不等于别人理解,“子见南子”这段绯闻还是流传下来了,成为历史上仅次于西施和范蠡的著名绯闻。孔子是个真诚的人,《论语》中有云:“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就是说,你们几个以为我对你们有所隐瞒吗?我一点儿也没有隐瞒,我干什么事情不是和你们一起呢。关于子见南子这一段,有很多故事。柏杨先生在他的文章《君子与小人》中将这件事情写得很有意思:南子,美人也,孔丘先生见了她,不知道搞了什么名堂,归来后身轻如燕,神色有异。
被仲由先生看出了苗头,问了一句,做贼的人,心情都虚,孔先生当时面红耳赤,赌起咒来曰:“天厌之!天厌之!”译成白话,便是“教他不得好死”。情急至此,看见事态严重。李贽《答周柳塘》中说:“人皆见南子,吾亦可以见南子,何禅而何机乎?子路不知,无怪其弗悦夫子之见也,而况千载之下耶!人皆可见,而夫子不可见,是夫子有不可也。夫子无不可者,而何不可见了之有?”年轻气盛的李贽眼里揉不得沙子,劝孔子不要辩解了,否则只能是越描越黑。如心中无愧,又何须辩之。1928年,林语堂先生写了一部独幕悲喜剧,名为《子见南子》,他让圣人与卫灵公貌美如花的夫人南子相见,并将圣人置身于纵情和守礼的思想挣扎之中。此剧后在曲阜演出,被孔氏后人告上公堂。记得胡修江在一篇文章中说,1928年,林语堂在《奔流》第一卷第六号发表《子见南子》独幕剧,依据《论语》、《史记·孔子世家》部分史实,幽了老夫子一默。1929年6月8日,设在孔子家乡的山东省立第二师范在学校礼堂演出了这幕话剧。
学校距离衍圣公府只有咫尺之遥,这显然激起了孔家后人的不满。孔家后人在致教育厅乃至教育部的文中称:“竟有《子见南子》一出,学生抹作孔子,丑末角色,女教员装成南子,冶艳出神,其扮子路者,具有绿林气概。而南子所唱歌词,则《诗经·鄘风·桑中》篇也,丑态百出,亵渎备至,虽旧剧中之《大锯缸》、《小寡妇上坟》,亦不是过。”这就拉开了一场惊动全国,并且鲁迅先生也积极参与其中的辩论,最后以该校校长宋还吾被撤职而告结束。但儒家的说教在这一场论战中却斯文扫地,丝毫没占到什么便宜,而衍圣公的封号,也于1935年在官方与民众的压力下被迫放弃。林语堂是主张还孔子以本来面目的。他说,孔子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圣人。圣人“在你我之间,而不是在你我之前,或你我之上”。据曹聚仁先生回忆,有一回,内山完造跟鲁迅谈道“孔夫子生在现代,抗日不抗日”,鲁迅回答,有时抗日,有时亲日吧。
接着曹先生说,至于老夫子跟那位美丽的少君南子坐在一辆车上,究竟动心不动心呢?连他的得意门生子路都对他有些不放心,老夫子还是对天发了誓才收了场呢!因此,读孔子,最多的还是在《论语》和《史记》,不是装模作样的研究,而是把它们当成一篇散文、小说来看,注重的是孔子本人的喜怒哀乐。举例说明,《史记》曰:“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
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郑人对子贡所描述的孔子形象是“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若丧家之狗”。何其生动活泼!十多年前的孔子文化节上,乔羽创作了一首《千年孔子》,我很喜欢其中的几句话:“你仍旧是你,你仍旧是你,你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你仍旧是你,永远活在众生之间。”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永恒,但也没有随意就能抹杀的历史。孔子就是孔子,一个智者、一个和善的循循善诱的老人。舍此无他。他永远活在众生之间。不要总是把他摆在世俗的祭堂或者商业的平台上,后人已经把他的形象涂抹得叫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如果再涂上更多打着文化旗号的商业色彩,我想,孔子大约宁愿迁坟,到防山陪伴他寂寞的父亲与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