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马来西亚旅游的人,大概都听说过“白咖啡”。其实旧时的白咖啡是马来西亚华人开发的一种低温烘培咖啡,故而颜色较淡,被称为“白咖啡”。咖啡之所以不要“黑”而要“白”,是因为来自粤闽两省的南洋华人,既需要咖啡提神,又怕深度烘培的咖啡“燥热”,故而创造之。至于现在市场上的“白咖啡”,大多是用混合咖啡豆,加糖、加脱脂奶制成的三合一咖啡。倒也不必与南洋华人太认真纠结“白咖啡”的定义。他们能把中华文化保持到今天的地步,已经十分不易了。李光耀说过,当年下南洋者,无非是泱泱中华帝国边远省份之无甚文化的贫穷者。李光耀还说,如果他们的后人,也就是我们,在新加坡能成功,大陆没有道理不成功。据说当年邓小平先生听他这么说来,竟沉吟深思良久。老一辈人常说,下南洋就是被“卖猪崽”。其意无非卖身为奴。家境好的、有学问的当然不会走这条路。
被充作“猪崽”的大多数是粤闽两省人,他们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把中华文明带到南洋,在当地发扬光大,又回归并影响中国大陆。比如现在流行的“肉骨茶”,就是典型的“出口转内销”产品。这“肉骨茶”,实际是用当归、川弓、白术之类中药熬的排骨汤。当年那些华人苦力,从家乡带来配方和药材,煮成汤水喝,要的无非也是活血袪风,补充营养,留下命来,继续卖苦力求生。我们在享用这道东南亚美食时,还记得那些南洋苦力吗?南洋华人的成就,我们讲得多了。他们的艰苦历程和血泪岁月,我们实在所知不多。在马尼拉的旧城区里,有一座菲律宾华人历史博物馆。馆内有一幅铺满一整面墙的画。它是三个世纪前一位西班牙传教士的作品,所画是1602年那场著名的大屠杀。当时在马尼拉有超过两万名华人,被晚他们而来西班牙殖民者屠杀。这只是针对南洋华人无数次屠杀中比较早且有记录的一次而已。
这样的博物馆,大概不会是我们旅行团的首选吧?我们那个团就没有去。至于现代的无数次排华、屠华,囿于某种需要,我们媒体也只好噤若寒蝉了。20世纪末,有一部日本电影叫《望乡》,讲述早年日本“输出”妓女到南洋的故事。里面有两个镜头,看过的人大概很难忘记:其中一个是日本舰队到达东马的山打根城后,整装列队的日本水兵,蜂拥冲到日本人开的妓院,扑向自己的同胞--日本妓女;另一个是晚年回到日本故乡的妓女阿琦婆,年迈、孤独、贫穷、无助,面对真诚采访她,企图揭开日本“崛起”过程中黑暗、丑恶、且鲜为人知一面的女记者,干号一样撕心裂肺地痛哭。在这个世界上,由政府组织的性服务,包括慰安所,包括南洋日本妓院,大概可以肯定是日本国的专利了。我们憎恨过去的日本政府和军阀,但是,我们也为日本农村妇女阿琦婆心酸。
无法理解的是,面对南洋华人的艰苦历程,我们的文艺界为什么不能创作出类似《望乡》那样震撼的作品?难道我们只知道吸引他们的投资?前些天,有一位退休多年的香港“皇家警察”,给我讲了一件可以小小地出口气的故事。20世纪70--80年代,无数越南难民拥到联合国难民署的“第一收容港”--香港。这位老兄在其中一个难民营当差。他发现,有个老难民,只要见到一个长相不像华人的年轻“难民”,必定扑上去撕咬之。于是他问其原因。老人哭诉,这个越南人是“蛇头”,在船上没收了他的全部金条,当面强奸了他的女儿,最后把他的爱女推下大海……现在,金银珠宝收足了,这家伙也想混出越南。我这“皇家警察”朋友,第二天就在难民营的篮球场,随便找个理由,当众把这小子打进了急救室。回头他被上司叫到办公室,他也准备好了接受上司的雷霆之火和严厉处分。不料上司问清缘由后,居然说:“好。等医生把他治好后,我本人再亲自把他打进急救室。”毕竟血浓于水啊!“白咖啡”是个华人品牌。说实在的作为咖啡,并不特别。不过,想想这些南洋华人同胞的创业艰难,买它尝尝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