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奇是人类这种智慧动物的本性。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稀世咖啡Kopi Luwak,我居然跑了两次香港,终于按Google的指示,在尖沙咀的Intercontinental酒店找到它。在Intercontinental酒店的Spoon餐馆里,一位英语极佳的侍者端来了我要的Kopi Luwak。“我们有一台专门的机器,用法国矿泉水制作这份咖啡。Enjoy it,Sir。”那位一定有至少香港副学士文凭(相当于我们的大专文凭)的英俊小伙子笑眯眯地说道。这杯附有一份精美的证书、价值168港币的咖啡,无论怎么努力,小心翼翼地尝来尝去,对我而言,它就是一杯Espresso而已。假设这Kopi Luwak真是物以稀为贵,真是印尼咖啡农一粒一粒地从散布山野密林的果子狸粪便里挑选出来的,那么,把它弄成一杯Espresso,实在是愚蠢至极。Espresso有两个特点。一是咖啡汤的浓度极高,二是杯子小。偏偏人的味觉和嗅觉又与这两个因素有关。一种精美的食物,造就其精美的要素一定是精致的。
高浓度的咖啡,人能够品尝出来的仅仅是其最强悍的味道,无非苦、涩二字。而咖啡其他的令自命不凡的咖啡客趋之若鹜的种种细腻的感官享受,全部惨遭掩盖。事实上,刺激物的浓度不同,动物感觉器官的反应会很不同,甚至会出现完全相悖的感觉。例如,几乎所有令人飘飘欲仙的香水,其原料在未经稀释之前,皆是令人掩鼻而去之物。周敦颐诗云莲花之“香远益清”是客观且科学的。再则舌知五味,舌尖敏于甜,舌两边沿敏于咸,舌上部两旁敏于酸,舌后部敏于苦,唯有辣味满口腔(其实“辣”非味觉,而是痛感)。小小一个Espresso专用杯,总要令入口咖啡优先沿舌面抵达对苦味敏感的舌后部。如此这般,Espresso的苦涩难免,无怪乎欧洲的Espresso,从来就不提咖啡豆的来历,从来就是一个味道。Spoon不愧为世界顶级餐厅。我才喝完那杯由伟大的果子狸采集并排泻出来的咖啡豆炮制的咖啡,马上来了一位穿黑衣的美女领班,彬彬有礼地征询我对这Kopi Luwak的感觉。在这种场合,你很难说出刻薄的话语。于是我只好说:“啊,我说不出我的感觉。
”“先生,几乎每一位品尝过Kopi Luwak的客人都这么说。确实,这种咖啡,它的美妙之处就是你永远无法用语言说出它的美妙!”美女领班一本正经地对我如是说。“它的美妙之处就是你永远无法用语言说出它的美妙”,这是真正的废话。这句废话的背后,是即使我认定Kopi Luwak只是一种价格与价值背离的深度烘培的苏门答腊咖啡而已,但我却不愿意说它半个不字,而且此时此刻,我还要找一堆理由,把我对Kopi Luwak的失望,归结于世界顶级餐厅Spoon的炮制不得法。这到底是为什么呢?112年前,在中国生活了50余年的美国传教士明恩溥(Aethur H.Smith),出版了《Chinese Characteristics》一书。这位老兄认为“爱面子”是中国人的第一气质特征。来自果子狸排泄物的Kopi Luwak似乎在我身上证明了这一点,因为我没有勇气对那位满脸挂满专业笑容的黑衣美女领班承认,我花掉了相当于自己一个月伙食费的旅费,还有整整两天时间,跑来这里喝价格不菲的Kopi Luwak,起因是猎奇,结果是失望。最终还为了面子而不愿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