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某种意义上讲，多数的人生是一场有来无往的旅程，抵达终点之前，人生的快乐与沮丧，一多半还是取决于留存在无数大脑当中的都有些什么样的记忆。
人与人之本质的差别到底在哪？
不在五脏四肢，在大脑。
电脑基本上是按人脑演化设计出来的，其核心性能有三，中央处理器，内存与硬盘。
兄弟以为，人类的处理器与内存性能都差不太多，根本差异在于不同的硬盘里各自都存了些什么信息。
所谓社会精英与民众草根，其核心的差别在于各自大脑里所记忆的知识、面孔与经历有所不同。很多书你没读过，很多脸你不认识，很多事情你没经历，自然而然地很多话你说不出来，很多事儿你办不成，由此很多社会的层次，级级拉开。
就这么回事。
今天，站在2018年俄罗斯第21届世界杯面前，回首人生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大部分印象都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但顺着足球往事，一路检索而去，兀自发现，很多学过的知识，很多交往的过人，基本上都忘光了，唯有那段时间里，看过的球，围绕着球场产生过的那些感受，久久难忘，常忆常新。
怎么说呢，今天回忆起来，从1980年年末的冬天开始，直到1982年春节前的两周，和周围无数的学子一样，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兄弟那颗心被那只黑白相间的皮球给整得，怎么说呢，真是一次次在期望中被弹起，接下来又一次次地在失望中被踢落。
一代焦虑，半生痛楚，莫过于此。
后来冷静下来细思，如果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际足联仍像上一届阿根廷世界那样，只让16支球队进入决赛圈，不给亚洲、非洲与大洋洲的人类亮相世界杯的机会，兄弟和周围的那些中国球迷们，还会不会有那些无尽的患得患失与长久的仰天长叹？
不得而知。
正所谓得到了一个来自国际足联的便宜后，几十亿的人口开始卖起乖来。
第12届西班牙世界杯与前一届阿根廷世界杯的主要差异在于，前来参加布宜诺斯艾利斯开幕式的共有16支球队，而出席马德里世界杯开赛仪式的球队有24只，前者基本上只有欧洲与美洲球队参赛，而后者却增加了包括亚洲、非洲与大洋洲在内的各洲球队。
促成这种变化的关键因素是国际奥委会的主席换了，这位新的国际奥委会主席正是本届世界杯的主办国西班牙人胡安·萨马兰奇。
聊近代体育发展历史，不扯扯白人萨马兰奇主席的那些事儿，就如同聊拳击不扯上黑人拳王阿里，聊足球不扯上黑球王贝利，聊百米大战不扯上黑人跑王博尔特一样的不可思议。
萨马兰奇绝对是个改变了人类体育历史的人。在他之前，承办奥运会多是件赔本还常常赚不到吆喝的买卖，自他坐进了国际奥委会主席的办公室之后，全球各国最牛的那些城市市长们争起各种重大赛事的主办权来，上台满嘴吐沫星子乱喷当中，就差腰间挂把左轮了。
记得，那是西班牙世界杯的多年之后，这位西班牙的职业政客手里拿张小纸条，走到麦克风前，对着正在向全球几十亿观众直播的镜头，宣布了2008年夏季奥运会主办城市的名字，他用了两个相当标准的普通话宣布说：北京。
那天正在欧洲出差坐在一家小咖啡馆里电机机前的兄弟，在那一刻里，真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祖国万岁！萨马兰奇万岁！
咖啡馆的人，皆用一种像是在大街发现了一支从动物园里刚刚跑出来的大熊猫似的神情，看着失态的兄弟。
萨马兰奇确实在他的任内，帮了中国很多的忙，帮了欧美以外的很多国家的忙，帮了无数长期只能在电视前欣赏世界杯的足球不发达地区观众的忙。
萨马兰奇，奇人也。
1920年夏天，萨马兰奇出生于西班牙巴塞罗一个富商家里，利用地中海西岸港口优势，家里祖辈都做纺织生意，他是家中六个孩子中的老三，从小热衷体育运动。
上大学之前，西班牙爆发了内战，一时间全球各地的共产党们纷纷涌来抗击法西斯主义独裁者佛朗哥。尽管萨马兰奇家乡所在的加泰罗尼亚中的多数人拥护共和，热衷与保皇派斗争，但政治上持保守立场的萨马兰奇却毅然地加入了西班牙法西斯运动的长枪党，坚定地反对共和。后来一直到国际奥委会当了主席，他老人家依然从心底里坚定地认同法西斯主义。对此，大为欣赏他的西班牙皇室，在他老年之际，还专门封了他一个爵位。晚年他的名片之上，赫然出现了一小行字：西班牙男爵萨马兰奇。
19岁那年，萨马兰奇考入巴塞罗那高等商业研究院（Barcelona Higher Institute of Business Studies——IESE）学习商科，课余时间组织了一支旱冰球队，自任队长。大学4年，经到英国与美国暂短实习后，萨马兰奇顺利地拿到了文凭。出于兴趣，毕业后萨马兰奇曾到《La Prensa》杂志里做过一段时间的体育记者，后因亲友召唤，23岁那年，他回到了家族企业工作，从事贸易与融资方面的生意。经商之余，热衷体育活动的萨马兰奇，将大量的时间投入于旱地冰球运动的推广活动之中。
31岁那年，代表西班牙，萨马兰奇领着他的那支球队竟然一举夺得了当年旱地冰球大赛的世界冠军，在家乡父老面前，一时间也算是个人物了。
35岁在选为巴塞罗那议员的同年，萨马兰奇结婚成家，一年后借助全国旱冰协会主席身份，萨马兰奇成功当选为西班牙奥委会委员，后又成为了西班牙政府里的体育部长。
十年之后的1966年，这个46岁热心于政治与体育的商人，经努力后被选为国际奥委会委员。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与同为国际奥委会委员的巴西商人阿维兰热结识。
兄弟曾和一位在清华学习的欧洲商人聊过，他说由于拉丁文化关系，意大利语、西班牙语与葡萄牙语三者很近，彼此间沟通容易。由于这层关系，同为精明的商人，同样擅长于政治运作，说着西语的萨马兰奇与说着葡语的阿维兰热自然就容易热乎起来。
十几年后，这两个人分别当选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两家国际体育组织机构——国际奥委会与国际足联——的主席。
当中，两个人都分别面对着一个长期困扰着他们的问题，如何将体育与政治的关系摆正。
特别是萨马兰奇，刚一坐上奥委会主席的宝座之上，就出现了因为苏联入侵阿富汗，精心组织的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旋即遭到了包括美国、中国与日本等国家的抵制。4年之后，当美国举办洛杉矶奥运会，苏联及东欧政治集团国家的人又开始了另一场可怕的抵制运动，一时间，政治情绪将体育准则给搞得混乱而又荒诞。
萨马兰奇是个很聪明、很政治的体育官员，他的一个绝招是，自他1980年上台之后，到2001年将主席之位让给下任之前，每到一届奥运会的闭幕式上，萨大人都会对主办国的人民，以一种夸张的口气表扬到：本届奥运会是以往来最好的一届，没有之一。
当然，萨马兰奇对中国人民是极为友好的。在他成为国际奥委会委员之后，他就一直力主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回到国际体育组织的大家族里来，由于台湾问题，这事儿一路就拖了下来。
1979年年初中美建交，自此一向擅于见风使舵的世界各大组织纷纷将花束投向了北京。当年，从国际奥委会到国际足联，随即迅速地给北京政府上了户口。
说起来好笑，当兄弟与清华校园徐家父子半夜红着眼睛收看1978年阿根廷世界杯时，整个中国在很多国际体育组织眼里，基本上属于野孩子一类，尚无户籍。
想当年，徐父总是喜欢当着我们这些孩子说，我可是真正地看过年维泗等国脚踢过世界杯的人啊。那是1957年的事情，后来因为台湾因素干扰其中，中国人就和世界上各大国际机构失去了联系。老实讲，自1949年新中国诞生以来，中国发展的最大阻力不在别处，恰在台湾。从政治、经济、文化、外交，一直到体育，中国为此受到的各种损失不知有没有人计算过。台湾问题曾经也仍然是中国发展中最大的包袱，早日卸下，中国未来发展的成本早日大幅下降。
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是个商人，最懂成本，所以他一上台，就着重解决好两个大问题，一是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国际体育事业当中来，二是以商业的思维与手段将各项体育事业更活跃地推动起来。
为了让更多的体育项目盈利，能不能把广告机制引入其中，让更多的体育项目与赞助、冠名与电视转播收费联系起来，萨马兰奇可谓苦心竭力。
很多老派观念的人士对商业可能对体育产生的副作用深为恐惧，但为了增加收视率，萨马兰奇上台不久，就亲自主持相关人士将原《奥林匹克宪章》中反复强调的业余一词，给删除了。
不过，从世界第二大体育组织国际足联的角度来看，如果奥运会的足球比赛场上，到处都是贝利与罗纳尔多、贝肯鲍尔与克劳泽、罗西与巴乔、普拉蒂尼与齐达内、查尔顿与鲁尼、马拉多纳与梅西的身影，四年一度的世界杯还会像以往那些令人感到精彩纷呈之中夹着惊心动魄吗？
确实，谁都知道，除了国际足联外，这个世界上敢于和国际奥委会叫板的体育组织，还真不多。
即使这样，在萨马兰奇的不断调整中，国际足联也在一点点地让着步，先是不允许职业球员上场，后来是只允许23岁以下的球员上场，再后来就是一个11个的球队里，只允许3名超过23岁的职业球员上场，等等。
不过说实在的，对于那些热衷欣赏四年一届世界杯的广大球迷来讲，从当年的巴西人阿维兰热，到后来的瑞士人布拉特，一直到现在的国际足联主席意大利人因凡蒂诺，内心深处都有着某种强烈的动机，别让奥运会的足球比赛抢走世界杯太多的风头。
对广大球迷来讲，世界杯一定就是四年一次的世界杯。
从当年的报纸开始，收音机、电视，一直到今天的手机，传播信息的载体可以不断进化，但绿荫场之中的那些上场者，最好还都是历朝历代的一等一的国脚。
今天回头看，从当年徐伯伯他们看到过的北京国脚年维泗开始，一直到六十多年后的今天广州恒大的国脚李学鹏，以一个球队总体表演的水平来评价，无疑还是当年跟着苏永舜教练踢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出圈赛的那拨国脚，最值得赞叹与追忆。
二、
1980年那会儿，中央电视台还没有什么体育频道之类，重要的赛事转播都是中央电视台一套直接招呼。
记得那是上大三的时候，基础课全念完了，不是很忙。一早就听说刚刚恢复了国际足联地位的中国队要拉到世界杯上去溜溜。
对兄弟这些球迷来讲，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可怎么看球去呢？哪像现在，听说2018年夏天莫斯科举办世界杯，兄弟几个就在微信朋友圈里商量着怎么去观赛，是团购还是个买，请得下来假吗？俄航还是东航？等等。
回想40年前那会儿，别说世界杯决赛圈的比赛了，就是小组出线比赛，要想看球的话，没别的，就两渠道，一是晚上陪着哥们儿，一人手里提瓶啤酒，在那些大小不等，规模不一的黑白电视机前起哄瞎喊，再一个就是通过为北京球迷所熟知的《新体育》看球评，通过卖得贼火的《北京晚报》了解球讯。
第一次知道中国队总算是踢上了世界杯，是在翻看《新体育》时得知了。
看了杂志才知道，原来国际足联把台湾国家队降在台北队后，依然让他们派个市队去参加世界杯。而所谓恢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席位的中国国家足球队，也只能派一个队出去。知道实情后，确实很让一帮子北京球迷窝气，它一个小小的台北队怎么能和中国国家队相比？还有香港队，还有什么澳门队。
嘿，主权这玩意儿真有意思，整个地球都知道，那个小小的澳门，男女老少，加上去那赌钱扔色子的都算上，还没有我们北京朝阳区革命群众人多呢，凭什么国际足联也让他们组个队到世界杯上去露脸？
没办法，谁叫规则是人家定的。
按着比赛规则与程序再一细看，敢情要想去西班牙比赛，你亚洲和大洋洲先得混在一块儿，选出两个队来。为此，两个洲足球队先编出三个组来，亚洲东边一个组，西边一个组，大洋洲澳新之外，加上了什么汤加斐济之类的土著编一个组，三个大组里选出两个队来，去人家马德里参赛。
明白了。
那咱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怎么玩儿啊？
亚洲足联早就给咱定好了。你，进亚洲东边这组，这会儿朴槿惠她爹刚刚被手下的情报部长开枪杀了，另一个军头全斗焕正忙着夺权呢，没功夫管什么世界杯之类的屁事，所以没来报名，台北队的几个踢足球的主力这会儿正忙着打棒球呢，也没功夫，剩下的一共有6个代表队报了名，中国、日本、朝鲜、香港、澳门，再加上个新加坡。
你们6个队先踢着，决出个第一名来，然后我们亚洲足联再告诉你下一个阶段怎么玩儿。
原来如此。
西班牙世界杯的程序大概有概念了，接下来咱们就好好地看着，咱中国队能否先在东亚这拨人里拔尖出线了。
再看比赛具体信息，亚洲足联说的很清楚。
时间：1980年12月21日-1981年1月4日。
地点：香港。
这好啊，只要预选赛第一阶段没把比赛的地点安排到东京去，就是咱们中国人的福气。
抽签之后的赛程也出来了，先分两组，A组有中国、日本与澳门，B组有朝鲜、香港与新加坡，小组前二名出线。这当中特别提到，根据以往各种友谊赛的成绩，和曾踢进世界杯决赛圈的朝鲜队一样，中国也算是一支种子队。
别说了，上场溜溜去吧。
结果12月21日第一场，中国队对香港队。尽管香港队天时地利人和全占着了，但咱中国队能磨呀，结果在裁判吹响全场比赛结束哨音的最后一刻，中国队的陈金刚同志，竟在全场的第89分钟里，来了一记绝杀。结果中国队首战全取2分，以香港同胞的血祭了刀，算是个开门红吧。
3天过后，兄弟和年级里的球迷基本上都没太关注。后来翻着《北京晚报》的球讯知道，90分钟里，两位广东国脚容志行与古广明，加上一个天津选手左树声，一人招呼进一个，3比0，4分了。
12月26日又比了一场。这场比赛，兄弟和几个球迷专门跑到学校大食堂里看的。这天对西方人来讲，是圣诞节的第二天，可对中国人来讲，这一天的意义重大，那可是老人家的生日呵。什么时候输球也不应该在这天输呵，当然这一天对中国人来讲，其意义更为特殊，自1895年，日本人在甲午海战中，将中国整个北洋水师全歼之后，接下来马关条约，八国联军，二十一条，九一八，七七，东瀛的一个岛国在一百年里，硬是把中国前前后后欺负了好几遍。这一天中国日本终于对决于绿荫场上了，这球输谁也不能输给他们呀。
当然，说是说，看是看，总算不负重望，上一场进球的容大侠容志行为祖国再立新功，奉献了全场的唯一一粒进球。
这场球看过之后，兄弟和几个球迷进了学校洗澡堂，只听得水管喷头之下，满是歌声，一片跑调当中的亢奋。
原来世界杯这么容易呀，怎么着，这就进了小组的半决赛啦？
接下来的赛事名称就特别漫长了点，此次半比赛的名称为：第12届西班牙世界杯亚大区预选赛亚洲区东部赛区小组赛半决赛。
也就是从这场球开始，兄弟才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淘汰赛的残酷。
本次比赛的时间为：1980年12月31日。
从第二天起，历史就要正式地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
本次比赛地点：香港。
看了这场球之后，兄弟才第一次特别特别地感受到什么叫主场之利了。进入淘汰赛后，在这种赛事上，基本上就是客队的11个人和主队的12个人踢。全因主队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参赛者——裁判员。那哨吹得，有心脏病的客队球迷看这种比赛，要做好被气死的准备。
本次比赛对手：香港足球队。看了几十年的球后，兄弟才明白，这个世界上长期坑害中国队的，西亚有沙特与伊朗，东亚有韩国与香港，整个一毁人不倦。没他们，中国队出线五、六回了。
这场球兄弟是在清华校园里与徐氏父子一起看的，这两位可是比兄弟高出好几档的超级球迷。
早在几天之前，徐大哥就来电话了，说是要陪着老爷子看球的话，就一定要看那种第二阶段，具有极强竞赛感的淘汰赛。
惊险，刺激，过瘾。你，明天晚上必须过来，我们家的彩电已经换成21寸的索尼了！
就这样，1980年的最后一天里，兄弟和徐家父子等一大帮子年轻人，早早地坐在了他们家的客厅里了。
这确实是一场差点让年轻的兄弟当场得了心脏病加精神病的球。
关于这场球，由于和徐家父子多次交流，尽管已是近四十年前的事情，可兄弟至今印象极深。
那天上场的1号队员，肯定是守大门的李富胜了。这位八一队的大高个，自兄弟看球起，好像一直就是咱们的国门。后来几十年里，好像也没有哪位的守门技术能赶得过他。
锋线上，右边还是那个著名的小古广，左边自然是咱北京队的沈祥福了。用当时主教练苏永舜的话，中国队能不能去西班牙，就看咱这两翼齐飞战术能否奏效了。
结果那天在徐家客厅里，兄弟和一帮子球迷看了一场，极无聊却极紧张的一场球。
上半场没进球，下边场也没进球，一帮子场上队员在加时赛中，前前后后跑得都拉了架子，最后双方依旧毫无建树。
用徐伯伯的话讲，那大概是前边的小沈、小古太不在状态上了，而中间的容志行，后边的迟尚斌，特别门前的李富胜太在状态上了。
由亲北京的愉园和亲台北的南华两大俱乐部核心主力拚成的香港队，着实让电视机前的一帮子清华球迷们揪了心。特别是那中场的胡国雄，和咱们的容志行，左树声他们纠缠不止，冷不丁地攻上前去，偶尔还真能给咱们的大门造成不小的麻烦。
这场球踢得很闷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个生得又黑又瘦的泰国裁判含在嘴里的哨子，响个不停，乱吹一通。前边的祥福与广明再猛的攻势，也生生地被这泰国主哨给化解了。
一场球下来，中国队获得了十几次有威胁的射门，香港只有几次，相比之下，优劣自明。
不知是不是这个下边收了好处的泰国主裁判有意为之，总之在他的掌握之下，比赛楞被他给拖到了点球大战之中。
很明显，这个收了钱的黑哨，一开始就想明白了，对他最有利的情形就是，两队通过点球决出胜负来，有了问题，也赖不着他这个裁判，输球的人只能仰叹青天，指骂上苍了。
随着泰国主哨一短一长的哨声，徐家父子皆一脸神情紧张地说：这下可好，明天中国大小医院里，又不知要接收多少心脏病患者了。
当两边二十多个球员集体走到球场的一个球门前时，所有人都勾肩搭背地站成了两个圈子。
有意思的是，兄弟侧脸看了看，这一刻里徐家客厅里的十几个球迷也都集体地站起身来，全没有刚才比赛时，唯有当小沈或小古利用他们的速度实现苏指导部署的沉底传中之际，方人有立身高喊。
点球大战由香港队长10号第一主力胡国雄首开。
当那个姓胡的家伙将球放在十二码的位置上，长长地呼吸时，兄弟发现，周围的人竟都开始屏住了呼吸。
只见咱们的李大门开始附身、弯腰加晃动。
港队的胡队长眼盯球门，慢跑平推，球应声由右下角入网。
哐！徐伯伯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随即又像弹簧般地跃起，因为大陆国脚黄向东上场了。
黄向东不负数亿球迷之望，出脚进球。
那一刻里，兄弟和徐家父子一同跳了起来。
随后，香港队，中国队，一一罚入。
到了第三轮，这次抱着皮球上场的是那位香港的中场主力18号，只见这家伙起脚劲射，球击中了门柱外侧，斜飞而去。
嗷！教授客厅的天花板在那一瞬间差点被声浪给掀翻。
接下来是咱们的大迟，迟尚斌同志罚球了。
彭的一声，球从大迟的脚下直飞入网。
嗷！这次的欢呼之声又比刚才还要响亮。
有意思的是，兄弟发现，这一刻里与所有在场的清华球迷不一样，徐伯伯竟然一脸轻松地坐回了他的沙发当中。
看来这个超级老球迷，大概认为，胜券已稳操中国之手了。
不管怎么说，一球领先了，且我们还是跟在香港后边罚。胜利的天平正在倒向我们一边。
接下来，香港队的7号球员上场，进了。
中国队员随后，以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力道，同样的角度，罚球成功。
场上总比分4:3。
这意味着什么？即使下一轮香港队罚中的话，中国队再入一球，即可顺利地进入下一轮比赛了。
令兄弟感到好奇的是，当电视画面上看到香港队的9号队员抱紧皮球，走到罚球点时，将球举起并在其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之际，刚才一直坐着的徐伯伯再次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只见他嘴巴张开，有口水开始失控地由唇而下。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那一刻里，从香港球场到清华客厅里，整个世界像死了一样地寂静无声。
随后，电视当中的那位香港9号，将球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几步，呼气，攒拳，起跑，最后愤而射门！
也许是太想进球了，足球以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道直冲球门，不幸的是，命中门梁！
那一刻里，整个球场像死一般地沉静。
随即只见扑倒在地的李富胜狂喜中一跃而起，接着刚刚还呈半圆形看球的中国队员，突然一个个像疯子一般地散开，队员们冲上前来，与李大门抱在一起，滚在一处。
随后，中国所有电视机前的所有球迷，也开始集体不分老少地摇抱在了一起，欢呼在了一起。
最令兄弟不好意思的是，突然之间，刚才站在兄弟前面几乎挡住视线的徐伯伯，此刻竟像个孩子一样地转身一把将兄弟搂到他的怀里，只见他嘴里不知喃喃着什么，一行老泪竟从他的脸上淌下。
慢着，慢着！
怎么回事，只见那个泰国裁判突然像个疯子一样，手臂高举，一边吹着哨子，一边手指罚球点。
当中国主教练苏永舜上前询问时，这个黑哨竟判罚李富胜刚才扑救时，移动在前，动作违规。
混账！这王八蛋在底下收了多少钱！？
960万平方公里之上大大小小的彩色与黑白电视机前突然间骂声一片！
然而，谁都明白，用国际足联的话讲，在这一刻里，穿黑衣的球场法官就是仲裁人间纠纷的上帝。
更令无数电视机前的观众大吃一惊的是，当无奈的中国主教练苏永舜示意接受此刻的判罚决定后，中国守门员李富胜只好无奈地走回球门线，尚未站好之际，那个香港9号队员竟然起脚就射。
皮球随声入网。气人的是，泰国主吹的哨声随即响起。
胡吹，他瞎搞！平时除了看球，斯文得一塌糊涂的徐伯伯突然跳起身来，怒吼道：世界之上，还有这样无耻的配合吗？！
从电视画面上看到，天津国脚左树声头一个冲到泰国裁判面前，伸手就要打，若非大迟一把拉住了他，那天晚上这个主哨的牙齿背不住会掉下几颗来。推开左树声后，大迟挤到裁判面前，表情严肃地责斥着。
最终还是队里的老大哥，容志行走了上来，只见他走到左树声与迟尚斌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们说：别争了，我来。
在那一刻里，所有电视机前的中国观众一下子明白了，这位广东国脚志行风格的美名是怎么得来的了。
那一刻里，已经年近33岁的场上灵魂容大哥，静静地吸了口长气，将球稳稳地放在了罚球点上，之后从容地向中场走了几步，只见他转身，面色沉静地向罚球点跑来，冷静中起脚。
但见皮球飞扑中路，那一刻里，香港守门员的身子已经扑向了一旁，重心已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皮球入网。
嗷～～～
5:4！
此胜，再无争议！
那一刻里，整个中国沸腾了。
那一刻里，不知多少中国球迷在心底喊着：容志行万岁。
那一刻里，兄弟侧头看到，只见刚才还一直跟着我们青年人大喊大叫的徐伯伯，竟走到房间的角落里，一个人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三、
接下来的一场，中国队和朝鲜队争夺东亚赛区第一位置。
朝鲜足球队一直是东方的一个异数，那时这个国家的经济状况远远好于中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里，整个亚洲经济状况最好的就是北朝鲜与日本了。
在1966年的第8届英国世界杯上，朝鲜足球队曾创造过人类足球界的一个奇迹。小组循环赛中，他们力克当时全球顶级强手意大利队，昂首挺胸地进入了四分之一决赛，成为了有史以来，欧洲与南美球队之外，唯一踢进了世界杯前八名的一支球队。
所以对北京的球迷来讲，当听说中国队面对亚洲第一强队朝鲜队时，皆认为胜算的概率不大。
然而在苏永舜的指导下，中国球队上下精诚团结，硬是以4比2的优异战绩，将亚洲强队朝鲜人斩于马下，特别是有着拼命三郎绰号的大连球员黄向东，一个人就贡献了两粒进球。
这场球兄弟是在北京晚报上看到相关球讯的，一时间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一片对强大国足无比自豪之心情油然而生。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忙于学业，尽管中间也在电视上看过中国队与其他国家球队的友谊赛之类，但相比世界杯预选赛一节来，对输赢的关切度不高，所以基本没有再和球迷们聚在一起看过球。
上了大四后，课程明显地少了，进入毕业设计阶段，时间随之多了起来。所以后来那几场世界杯预选赛，基本上都是去徐家看的。原因很简单，周围只有他们家里有大屏幕的彩电。要知道上世纪除了家里有海外关系，或是有出国机会从而有大件指标的那些领导家里，一般中国人只能看黑白电视，当时周围谁家里要是有日本的彩电、冰箱、洗衣机、照相机或音响之类，绝对会让邻居们羡慕得不行不行的。
由于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当时除了做官做学问外，做买卖还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那会儿清华校园里也有人从事倒卖从香港深圳那边舶过来的电子表、电子笔及计算器之类的事情，甚至有几个当年没考不上大学的人，由于倒腾买卖，成了牛皮哄哄的万元户，可这些靠投机倒把发了财的人在周围人的心底里，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异样的。那些年里，清华校园里的不少当年在美国获得过学位回国教授的子女们，开始通过海外关系，走出国外，那些曾和我们一起玩大的孩子们能有机会到美国去念书，绝对是令周围最为羡慕的。
就这些现象，每次在徐家看球后，大家也悄悄地议论过。不过多数时间主题依然只有一个：世界杯预选赛与出线机会。
就这样，1981年国庆节前后，一帮人在徐家看了新西兰队来北京以及中国队到奥克兰的那两场比赛。结果面对着身高马大玩欧式橄榄球长大的新西兰球员，中国队踢出了两场很不令国人满意的比赛：一平一负，由此意味着新西兰人已从中国人身上获取了3分。
至此，根据新体育杂志的专家预估，中国队的出线形势不太乐观了。
这次亚大区预选赛中，第一阶段共有四支球队获得了出线机会，分别为东亚的中国队、西亚的科威特队与沙特阿拉伯队，以及大洋洲的新西兰队，根据当时国际足联的设计规则，这四个队将采用往返赛的办法进行双循环赛，分别打一次主场及一次客场，胜二分，平一分，负零分。四个队赛完六场后，积分高的前两名获得前往第12届西班牙世界杯参加决赛圈的资格。如各队积分相等，净胜球多者为胜；如净胜球数仍持平时，则再加赛一场，如前120分钟踢平，以点球决定输赢。
那几年里，令兄弟最为幸福的一件事情是，某日徐大哥打来电话，以一种相当神秘的口吻说道：工体（北京人对工人体育场的简称）有场世界杯出线赛，有兴趣吗？
这不是废话吗？兄弟在电话里声音有点变态：这球即使是卖血也得去看啊。
好吧，明儿你拿根管子来，我买你点血，徐大哥在电话那头逗着兄弟。
几天之后，兄弟和徐大哥楞是骑着自行车从清华去了远在朝阳门那边的工体。聊起来，这还是兄弟长到二十多岁后，头一次进工体。
记得，那是个星期日。那会儿不像现在，即使是星期六，整个北京也得照样上班。所以那个比赛日赶在了星期天，满大街到处哪哪都是人。
还没骑到工体，路边就有无数的人手里攥着大团结（十元人民币），问我们有没有富余的票。如果你敢说还多出一张的话，兄弟估计你就会生生地连人带车地被人架到路边上去商量了。
在一票难求的气氛中，兄弟和徐大哥推着自行车在人群艰难地向工体存车处挺进着。锁好车后，又付出了一身臭汗的代价，总算进了工体的大门。
只见整个工体从外边的广场到里边的看台，上下人声鼎沸，到处彩旗招展，一派节日景象。
上了看台才知道，原来徐大哥搞来的两张票离下边的球场到底有多远。这么形容吧，一个正常成年人站在地面上望下看，如果地上有几只蚂蚁在那里爬动，徐大哥带着兄弟坐在最后几排的位子上看球场当中的那些运动员，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形。
还没开赛呢，远远地就见下边的工作人员开始做着赛前准备。
兄弟一看，心中有点凉，冲着徐大哥来了一句：这球怎么看啊？
能听就行了。徐大哥冲着我又来了一句：到球场里来，除了坐在主席台上的那几位，谁看球呀？
徐大哥他老爸有路子，七弯八绕的不知和国家体委的哪个部门的哪位神仙搭上了关系，凡北京有重要的赛事，他们都有路子搞出票来。白天没有问题，很多工体晚上举办的赛事，因为担心活动结束得晚，赶不上从平安里回清华的31路公共汽车，所以过去他们家有工体的票，多是父子两人骑着自行车赶过来。随着徐伯伯年龄越来越大，一来一回骑上快三个多小时，老人体力不济，所以后来徐伯伯就改在家里看球了。当然，也正是因为他老人家体力不支，才有了徐大哥今天叫上这哥们，明天喊上那弟兄看球的好事，所以才有今天兄弟能头一次坐进工体看球的机会。
在兄弟眼里，工体大概是兄弟有生以来，见到过规模最大的建筑物。工体占地35万平方米，南北长282米，东西宽208米，光看台上下左右就建了24个，号称是建国大庆之际，北京修建的十大建筑之一。过去蒋委员长、人民领袖参加人多的体育活动，都是前往先农坛体育场的，自从这座工人体育场于1959年建成之后，再以后中国所有最重大的体育赛事基本上都在这里举办。文革之前历届全运会的开闭幕式，都有当时的国家体委主任在这里发布重要讲话的；文革当中，很多超重量级的批判大会，都是在这里让当时的阶级敌人低头认罪的；改革开放以后，除了举办各种大型文体活动之外，这里的功用主要有二，一是成了北京第一足球俱乐部国安队的主场，二是从老崔、零点到小汪，这里成了无数摇滚歌星前来举办需要无数警力维持的超级摇滚音乐会之所在。
1981年，后来名震华夏的北京国安足球俱乐部尚未成立。
此刻，兄弟立于高高的看台上，四下打量，但见全场座无虚席，观众心潮澎湃，抬头远望，只见主席台对面挂着斗大的标语：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兄弟心中顿生滑稽之感，都啥时候了，这可是世界杯预选赛啊，工体场馆的领导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多人前来此地？
不久，在一片欢呼声中，今天的那些场上主角们出席了。
今天前来工体参赛的为主队中国国家足球队，客队科威特国家足球队。
赛事名称：第12届西班牙世界杯亚大赛区出线赛北京站中国队对科威特队比赛。
科威特的首发队员上场时，就听见体育场的高音喇叭一会儿一阿卜杜拉，一会儿一易卜拉欣，一会儿一马哈茂德的，什么也没听清。
但见中国队首发队员站成一排，每听到广播当中念到一个人的名字时，全场就是一阵欢呼，印象最深的是念到三个人的名字时，全场变成了一片热烈欢呼，那就是八一的李富胜，广东的容志行与北京的沈祥福。特别是咱们北京的沈祥福向看台两边的人鞠躬致意时，只见全场的北京观众们集体起身，一片欢声雷动中的声嘶力竭，好不热闹。
直到哨起开球后，广大热情的工体球迷才算落了座。
很快地，兄弟发现了两件有意思的事情，一是身边的徐大哥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袖珍的望远镜来，致使兄弟羡慕的要死要活的，关键是在位于高台的位置上，此刻不论是容志行还是沈祥福，在兄弟眼里基本上都是地上的蚂蚁，别说欣赏他们的技术动作了，事实上连他们球衣上的号码都看不清楚；再一个令兄弟感慨不已的是，站在身旁的一位老球迷，在听到哨响的第一刻里，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半大不小的收音机来，很快地，收音机就从一片嘈杂的信号声变成一个声音尖细得像个太监似的体育播音员的声音，语速快得像只速射机枪般地回荡在周围。气人的是，这老家伙在比赛的整个过程里，基本上都是将收音机的喇叭贴在他自己的耳边，绝无分赏的意思，有好几次兄弟甚至产生了一把将他手中的收音机夺过来的冲动。
结果开球没有多一会儿，突然之间，就看见周围的人集体地站立了起来，随着欢呼声，就听见体育场的高音喇叭宣布说，进球者中国队11号容志行。
从那一刻里，兄弟发现周围再也没有人坐下看球了。尽管站在站台通道里的工作人员一再示意大家文明观赏，礼貌看球，但拥挤在体育盛事当中的观众，卷入此时此境之中，天使都成了魔鬼，贤人也都变成了畜生。
用句徐大哥的话讲，赢球之后，在球场看台上，你基本上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了，这就是她母亲的看球！
结果容志行进球还没几分钟，座无虚席的六、万人的工体再次陷入了近乎于爆炸般的欢呼声中。
随后体育场里的喇叭又在宣布着什么。
这次兄弟什么也听不清了，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吼叫着。
只见在兄弟身边的徐大哥，突然间一把将兄弟像情人般地搂紧，眼睛红得像个赌徒似地喊道：小老广，她母亲的小老广，小老广万岁！
站在兄弟身边的那个陌生老头，此刻也把收音机扔在看台上，一把将兄弟搂在了他的胸前，大声地喊道：祖国万岁，中国足球队万岁！喊叫中，苍老的脸颊上已是泪水一片。
那一刻里，兄弟只好挣扎着笑道：老哥，老哥，您轻着点，兄弟这小身子骨快被您老给抱碎了。
中场休息时，兄弟跟着徐大哥离开看台，向着厕所方向走动。结果，一幕令人震惊的景象出现在了眼前，只见整个男厕里里外外的全是人，每个向外排泄的所在都有几十双焦虑的眼睛凝聚着。几十年后，回想起这件事来，兄弟的商业思维曾有萌动，忘了是哪位伟大的企业家说过，哪里有长队，哪里就有生意。想想也是，如果此刻兄弟将一捆捆的儿童与成人尿不湿，放在不远处的过道中，为了膀胱与尊严，说不定有多少双紧迫的手会将一把把的现金递到眼前，再抢去这些救急的物资。
从拥挤无比的厕所到嘈杂无度过道上，一个人才能深切地理解，赢球之后球场周围将迎来一个怎样的节日，同一个场所，输球之后以看台为核心，随后将降临一场怎样的灾难。
和徐大哥坐回看台后不久，很快地场上的裁判员吹响了下半场比赛的哨声。
与上半场一开始不同，那时绝大多数的观众都还是坐着看球的，下半场之后，除了身边那个体力明显不支的老球迷手里拿着个收音机，坐在人群身后闭眼收听之外，像徐大哥之类的观众，不但是站着看球，更准确地讲是站着喊球。很快的兄弟就发现了两个现象，一是只要中场中国人断下球来，当球向科威特大门前滚动时，所有的观众就会立身狂喊了起来，这时你会什么也听不见了，看台之上的每个观众手指都会僵硬地纠结在一起，一支脚开始离地，皆怀着一片临门一脚的期待。再一个现象是，赢球之后的看台之上，没有人能够抱怨为什么大家不坐下来看球，那是因为全不顾工作人员的管理，前边的人都集体地站着喊球，你后面的观众怎么可能不跟着站起身来。
结果下半场不久，原本站着看球的很多观众，突然间又一次地跳了起来。
那一刻里，除了人类激动中的手臂与亢奋中的吼叫之外，彻底看不见球，也听不清球了。
兄弟只好坐下身来，歪着头看着身边的老者，问道：又进球了吗？谁进的？
他没有回答，因为周围的动静太狂烈了。
不知过了多久，兄弟才在身边那个老者的嘴里听清，这次再为中国队贡献一球的是咱们北京的球员沈祥福。
随后无数的看台上开始有节奏地喊着：沈祥福，进一个！进一个，沈祥福！
震天的喊声，此起彼伏。
看台之上的北京观众不知亢奋了多久，后来不知从哪个看台上开始，突然之间，有歌声传来，侧耳一听，原来是《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听到歌声，兄弟发现，很多周边的人都哭了。
随后的比赛之中，歌声，吼声，欢呼声，久久地持续着，直到终场的哨声响起。
回家的路上，兄弟和徐大哥在很多路段基本上骑不动自行车了，因为北京的许多大小路口，全是欢乐的人群。
最令兄弟感慨的是，回到清华校园时发现，无数的年轻学子们，一路高喊着在校园里游起行来。后来，在不到三周里，清华大学的学生再次高喊着振兴中华，祖国万岁的口号游行于校园，那也是为了庆祝一场世界杯的胜利，那次是中国女排第一次在世界杯决赛上击败队手，荣获第一，这是中国人有史以来，集体项目第一次赢得的世界冠军。
对于无数中国球迷来讲，1981年的中国体坛不但给我们的民族带来了无数的喜悦，更带来无限的信心。
那一年，有太多的事情留在了兄弟那一代人的记忆深处，美好且震憾。
那一年，两个文革当中的反革命集团其罪行遭到宣判；
那一年，中国无数的街道的墙上，可以看到政府对公民的呼吁与倡导：五讲、四美、三热爱；
那一年，中越边境的广西法卡山前线周围的冲突，愈演愈烈；
那一年，国家领导对外第一次提出了一国两制的构想，随后成为了几十年对外交往的一项国策；
那一年，国家批准第一批包括深圳等五个经济特区的对外开放，此后大批北方精英流向沿海，由此进一步拉开了改革开放运动的辉煌序幕；
那一年，为了吸引中国留学生前往美国学习，测试英语能力的托福（TOEFL）试卷首次运抵北京，美国方面要求考试所用铅笔及橡皮必须使用美国货，原因是担心中国铅笔质量不达标，影响机器判卷；
那一年，后来成为天皇巨星的刘德华刚刚进入无线艺人训练班学习；
那一年，整个中国企业界，都在传颂着一位民族企业家创业当中的辉煌故事，他就是台塑董事长王永庆；
那一年里，兄弟在徐大哥的帮助之下，亲眼看到了中国足球了踢出的一场好球，近四十年后回首，那大概也是无数期待着国人在世界杯足球赛上有令人满意表现的球迷们，一生之中所看到的最为精彩的一场球之一。
近四十年了，每个北京球迷都在期待着，何时那片激动人心的呼喊之声再次响起：沈祥福，进一个！进一个，沈祥福！
至少在那一刻里，足球在兄弟的心目中还是美好而干净的。
四、
在接下来的几场争夺世界杯出线权的比赛中，中国队与亚洲的沙特阿拉伯队于11月中旬，激战于回教国家马来西亚的吉隆坡，两战两捷，分别以4比2与2比0的比分将其拿下，功臣黄向东一人贡献了其中两粒进球，功莫大焉。
月底在苏指导的带领下，中国足球队前往科威特客场比赛，结果以1比0的微小比分落败。
至此，参加本阶段的中国、沙特、科威特与新西兰之间出现了互有胜负的怪局。从总的形势上看，中国队以三胜一平二负总分10分的成绩居四队之首，表面上看已经拿到了进军西班牙世界杯决赛圈的门票，不幸的是，此时从西亚的沙特、科威特，到大洋洲的新西兰，都还有两轮比赛没有进行，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后边两圈还未比赛的人，有了更多机会算计前边已经比赛完了的人。
于是，我们最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从形势上看，已经连输中国两场的沙特队从理论上说，已出线无望。在这种情形之下，沙特将最有可能算计哪个国家呢？
中国和沙特建交于1990年，也正是这个原因1981年之际，中国足球队不可能像与科威特及新西兰那样，前往对方国家去比赛。由于外交方面的问题，中国队和沙特队的比赛只能在第三国的马来西亚进行。适应于沙漠气候的沙特队在雨水多的吉隆坡连输中国两场之后，心怀痛恨，就打起了后边比赛的坏主意。
当沙特队在新西兰比赛双方战平之后，他们就深知，由于积分太低，本次出线已经完全无望。至此，球队就以破罐破摔的态度，有意输给了同为阿拉伯兄弟的科威特队，由此使科威特成为了亚大地区第一支获得世界杯入场券的队伍。
几年之前国际奥委会与国际足联将上一届16只参加世界杯决赛圈的球队数量扩大为本次24只的初衷，就是希望在西班牙决赛圈的赛场上能够看到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中国队。但是中国队自己未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竟让新西兰在自己身上取走了2分。
那一刻里，一切都很明朗，科威特已经出线，沙特完全没有出线希望。剩下的就是中国和新西兰球队了。由于中国队的净胜球明显领先新西兰队，所以最后沙特在自己的主场与新西兰的比赛中只要不输5个球，中国队就将进军马德里了。
然而……
不过……
万一……
如果沙特在自己的主场真的放水让球的话怎么办呢？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呢？
从逻辑上说，具有南美风格球风细腻的沙特队的水平应在一味长传冲中打法简单粗糙的新西兰之上，因为他们飞到奥克兰别人的主场，在裁判因素、气候因素与时差因素都不利的情形下，竟然也能战平对方，拿到1分，从大概率事件上分析，回到自己的主场踢新西兰，获胜的可能性极大，最不济的也能踢平，最最不济的也就是输新西兰几个球，这种情形下，从国际奥委会看大门的、国际足球当保安的，一直到亚足联当行政秘书的，谁都不会算错，只有沙特在自己的主场当中，输上5个球的话，才能阻止中国队跨入世界杯的决赛圈。
然而……
然而……
然而，让全球足球界所有的人类大吃一惊的是，沙特足球队竟然当着自己的同胞们，竟然真的以5比0的战绩输给了远道而来，原本已经觉得毫无希望的新西兰队。
天底之下，还有这么无耻的假球吗？
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报复吗？
还有这么令人作呕的表演吗？
确实还有！
这场比赛从哨声响起的第一刻里，就有着极强的表演性质。从电视上看到，沙特队全场之中，有着很多进球的机会，可他们的主力前锋在关键的时候，不是跌倒就是踢歪。
最令中国队气疯的是，从第15分钟开始到第30分钟这十五分钟内，沙特队竟让新西兰的进攻队员如入无人之境似地，由着对方抢占攻杀，自己的球门连连失守，结果被对方连灌5球！
然而一切像表演似的，在后来的60分钟里，全场再无进球！
真不知道后来，从国际足联到亚洲足联看到那场比赛的录相之后，作何感想。
这个世界之上，有所谓的正义吗？
有所谓的道德底线吗？
有最基本的廉耻吗？
能这么随意地践踏人类道德吗？
那短短的90分钟里，一个拥有10亿人口民族的球迷被人粗暴地按在地上侮辱了，且哭诉无门！
看到这一切竟发生在自己面前时，兄弟真的欲哭无泪！
兄弟后来曾一个人默默地边走边哭，为几年来为着中国足球事业呕心沥血的苏永舜哭泣，为曾给北京足球界带来无限骄傲的沈祥福哭泣，为已33岁的超龄服役的一代足球风范人物容志行哭泣。
直到近四十年后的今天，每每想起在自己的主场之上以5:0的表演，葬送了中国世界杯的沙特球队，心中深处除了愤怒与痛苦之外，更有一种说不清的深深遗憾。
近四十年来，兄弟的足迹曾留在过这个世界的许多角落，而每每看到地球之上有片叫沙特的地方，内心都会涌出一片难言的痛楚。当年，如果不是这帮无耻的家伙的从中破坏，中国足球队将于恢复了国际足联资格的第二年既杀入世界决赛圈。
如果中国当年打入西班牙世界杯，将在多大程度上提振我们足球界的士气？
如果中国当年打入西班牙世界杯，中国足球的群众运动开展将获得多大力度的推动？
如果中国当年打入西班牙世界班，外国人还敢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肆无忌惮地嘲笑中国足球吗？
奇怪的是，至今还有很多所谓的足球专家，振振有词地分析着中国足球长期不振的深刻原因与核心机理，要兄弟说，中国足球后来越踢越臭的原因，有一多半是因为当年已经成为继科威特之后，第二个出线的亚洲球队，但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人恶奸了一次，从此留下了终生的心理后遗症，关键时候再难雄起，面对佳机永缺临门一脚。
今天看，当年的苏永舜应该是中国历史之上最好的一位教练员。
今天看，当年的李富胜、王峰、迟尚斌、林乐丰、左树声、容志行、杨玉敏、沈祥福、陈熙荣、古广明与黄向东应该是中国球队的最佳阵容。
今天看，当年的李凤楼与年维泗应该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领队。
今天看，当年头一次亮相世界杯，就前后战胜了日本、朝鲜、科威特、沙特与香港的1981年中国队应该是中国历史上踢得最好的一支球队。要知道当年我们的手下败将，沙特与日本，竟先后都拿到了2018年世界杯莫斯科开幕式的入场券。
今天看，尽管那一次我们伟大的中国足球队未能出线，但，英雄的你们，虽败犹荣！
五、
尽管第12届西班牙世界杯上，中国队遗憾地没能出线，但后来这一届决赛圈的比赛，通过电视，兄弟还是和朋友们一起看了很多场。
首先，当时国际上很多媒体就对这届比赛为什么能够在西班牙举办颇有微词。这当中的关键人物还是西班牙人萨马兰奇。
从申办程序上看，从奥运会到世界杯通常都要提前七年确定未来两大赛事的主办者。这意味着1982年的世界杯举办国通常须在1975年通过投票确定下来。有意思的是，1975年，萨马兰奇正在担任国际奥委会的副主席。在当时几个副主席中，他是最亲东方的一位。1977年至1980年他又成为了西班牙驻苏联的大使。有阴谋论者称，正是在这段时间里，他被苏联情报机构克格勃搞定了。苏方的条件很简单，你支持我们即将举办的莫斯科奥运会，我们华沙条约集团集体支持你西班牙拿下1982年的西班牙足球世界杯。
不管这些阴谋论是否成立，有一个事实是不争的，萨马兰奇在担当奥运会主席其间，西班牙不但成功地拿下了1982年的世界杯，10年之后还成为了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举办城市。
从1982年年初，中国痛失参加西班牙世界杯决赛圈的资格就可以知道，这个世界体坛深处到底有多黑暗。
尽管每个国际奥委会与国际足联的官员在所有场合都否认政治与体育之间的牵连，但事实上谁都清楚，这个世界所有重大体育赛事的背后，从来都不可能真正地离开政治。
历史之上，得益于天主教会的支持，西班牙曾很昌盛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地这个国家及与它相关的南美洲文明集体地陷落了。看看今天世界的版图就会发现，从美加、西欧到澳新，凡二十世纪成功进入发达国家系列的政府，多是当年那些向天主教发出挑战的新教文明国家。
天主教过于保守。
兄弟几年之前去西班牙访问，巴塞罗那当地的一位朋友带兄弟去访问了当地第一名胜——巴塞罗那大教堂（Barcelona Cathedral）。
高耸入云的群组建筑确实壮观，这所由西班牙建筑大师高迪（A.Gaudí）设计的教堂很漂亮，进到里边，但见雕塑壁画，美轮美奂。
走出教堂后，兄弟对当地人说，这所大教堂确实值得一看，唯一不足的是，为什么在教堂高处，还留着几个施工所用的吊车围绕其间，像是没有完工的建筑，实在煞风景。
当地人笑道：这所大教堂确实没有完工。
嗯？没完工怎么就卖票让游人参观？兄弟不解，接着问道：这建筑是什么时候开始建造的？
当地人答：1882年吧。
兄弟听后吓了一跳：1882年，那是中国清朝光绪十一年的时候。不会吧？这么说来，这个建筑已经建设了130多年了？
是啊，很多中国人都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但在西班牙，这些事情很正常。当地人说道：这就是西班牙，这里人和你们中国人的时间观念是不同的。其实，巴塞罗那在整个西班牙里已经算是最商业化的城市了，此地做事效率远要比马德里那边高得多，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就是我们巴塞罗那人。
听到这里，兄弟久久无言。
想想，当年国内普遍还看黑白电视的时候，1982年的世界杯就是在这里举办的。
由于是中国被国际足联接纳后参加的第一次世界杯，所以当时兄弟对在此地的比赛十分关注。
这届世界杯前后赛了快一个月。由于中国与西班牙两国有着六个小时的时差，所以与那些超级球迷不同的是，到小组循环赛、八分之一决赛，兄弟都没有花专门的时间，整场的看。
记得当时中央电视台在每天晚上的《新闻联播》结束之前，都会花上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将当天世界杯的进球集锦剪辑播放一下。
到了四分之一决赛阶段，兄弟又开始给徐大哥打电话了。
那时，他正在准备去美国留学，成天忙着参加托福复习班。不过，有几场关键的比赛，他还是特意安排时间，叫上我们一起观看的。由于不存在过多的倾向性，所以看球当中，众人的点评更加客观中肯。观赏中，基本上没有人特别的激动，当然要说有所偏心的话，那就是多数的中国球迷还是希望巴西足球队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因为从贝利开始，一代代巴西球星总能给观众带来赏心悦目的足球艺术，而非欧洲球队那种一切为了得分的技术性足球。
不知是心情问题，还是精力不够，自从中国失去了参加决赛圈的机会后，徐伯伯基本上就不再和我们年青人一起看球了。当然，意大利与德国决赛那场，他还是像过去那样，一个人坐于屋子中间的那张宽大的沙发上，对两队的表现品头论足，且头头是道。有意思的是，这场决赛是在当地晚上8点开始，由于马德里与北京有6小时的时差，所以和四年前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那场决赛一样，这次无数的中国球迷还是半夜两点整才听到主裁判的开赛哨声的。
算是巧合吧。
归纳起来，本届世界杯比较有亮点的球员要算是阿根廷的马拉多纳了，而最令人大出意外的球队要算是笑到最后的意大利球队了。
都说足球是圆的，其中存在着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偶然性。不过根据以往比赛规律，赛前球迷们普遍预测本届夺冠的队伍大半还是来自欧洲队，就像多数在南美举办的世界杯上，夺冠的多是南美队一样，毕竟天时地利与观众裁判的因素影响着整个赛事。
这次世界杯之前，到底谁能笑捧大力神杯，也是众说纷纭，不过事先被预测能夺冠机会的热门球队，首推还是德国队，其后为法国、西班牙、英国及意大利等。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最初的阶段里，表现得极为一般的意大利队笑到了最后。
不要说欧洲当地人了，就是普通看过有关二战电影与书籍的亚洲球迷们，提起意大利，特别是提及现代意大利来，总觉得这是个整个欧洲当中，极不靠谱的国家。
都说足球是和平时期的战争，在这种虚拟的战争中，意大利人一向表现得相当神勇，可在真正的战场之上，二十世界的意大利留给全球读者的基本上都是笑料。
这是个怪才横生的国度，在这片土地之上，从马可波罗、哥伦布等人类最伟大的探险家开始，丰富了人类思想宝库的但丁、马基雅维利、西塞罗、阿奎那，文艺复兴的推动者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直到奠定了现代人类实验科学的天才伽利略，亚平宁山脉的海湾里诞生了无数改变人类历史，惊天地泣鬼神的豪杰。
而近代以来，可怜的意大利为人类又贡献了些什么？
法西斯主义创造者墨索里尼？
西西里黑手党的教父堂·柯里昂？
还是无穷无尽有关这个国家无能无德的笑话。
二战前后，当年墨索里尼的崇拜者希特勒曾对诞生了自己师父的国度，抱有巨大的期望。
于是，轴心了。
结果呢？
北非战役中，英国军队的数辆坦克向意大利的反坦克炮阵地冲锋，起初意大利开炮还击，两三分钟后，一片寂静，随后意大利军队竟举起了白旗。英国坦克兵俘虏了十倍于己的意大利人，困惑地询问何以这么快投降。意大利的总指挥理直气壮地人答道：我们的弹药箱都没撬开，怎么打啊？
美军准备以撒丁岛作为战略跳板，开始攻之。轰炸机只是将大岛周边两个小礁的守敌炸死了几十个，不曾想大岛上一颗炸弹未投，驻扎了一万多人的意大利守军竟集体降了。美飞行员降落后大惑，讯之，意人答：早降早回家，接着踢球唱歌写诗去。
一场战役之后，盟军司令问下边军官，这次一共俘虏了多少轴心国的人。军官答道：德军832人，包括伤员；意军尚未数清，初步估计不少于五亩地的军官及20亩地的士兵。
南斯拉夫战场上，一德军军官被俘，看着当地的游击队员，他困惑地问道：你们哪来的反坦克炮啊？游击队员答：从你们的盟军意大利人手里缴获的，因为他们不太会用你们德国生产的这些军械。
二战之初，希特勒大军瞬间突破法国人构筑的防线，法军随即全面崩溃。见状，一向热衷趁火打劫的意大利人毅然向法国宣战，随后发兵北攻。不料，被德国人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的法军残部，一路南逃，与北上的意军相遇。结果令世人大惊，在法国人的教训下，意大利人溃不成军，重归苏莲托。
意大利准备进攻希腊，从军官到士兵皆畏战，声称无法进攻，因为希腊境内有芬兰部队。墨索里尼随即指示外交部向芬兰政府提出强烈抗议，要求对方从希腊撤军。芬兰调查后发现本国只有三名士兵与三名军官在希腊当志愿兵，于是回复了墨索里尼。看回电，墨索里尼大怒：我指的正是这6个人！
1900年，中国遭八国联军入侵，谈判分赃时也包括意大利，只是令李鸿章感到奇怪的是，意大利跟在德国人的后边，派了两艘现代化的钢铁军舰，一路赶往天津，结果还没进塘沽港口，就被清朝甲午后重建的大清木船给吓得跑回了渤海，再不敢进犯。
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曾嘲笑意大利人：那些带着满嘴蛀牙而又有一幅极好胃口的意大利人，打得过非洲人吗？二战当中，有点不服的墨索里尼带着坦克与飞机攻入了非洲的埃塞俄比亚，结果遭到了对方的痛揍，狼狈而逃。回到罗马后，墨索里尼哀怨道：希特勒有那么多的军队，为什么不来帮我？
最后就是希特勒的那段名言了：二战当中，如果意大利中立，我抽出10个师来就可以监视住他；如果意大利是我的敌人的话，我只需要5个师就把他们给灭了；不幸的是，这次他却是我的友军，为此我不得不派20个师来保护他们。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次我们失败的最大教训就是四个字：交友不慎。
这个希特勒眼中曾经的朋友，难道真的是当年那个地跨三大洲罗马帝国统治者凯撒大帝的子孙吗？
今天的意大利人的身上真的拥有哥伦布、达芬奇与伽利略他们血液里的基因吗？
这群长期愧对先人英名的后代们，真的就一无是处了吗？
也不能这样讲。
事实上今天的意大利人，还是有着不少令周围称赞的地方，比如他们生产的跑车，再比如他们制作的皮鞋。当然了，还有他们踢出的那脚足球。
尽管在实际的战场上，意大利人留给世界的皆是笑谈，但在虚拟的绿荫战场上，特别是在1982年第12届西班牙世界杯争夺赛上，最终还是他们将亿万球迷无比羡慕的大力神杯捧回了罗马。
有意思的是，这座令世界球迷无限神往的大力神杯，竟是意大利人设计并制作的。
六、
聊起大力神杯来，当中还是很有些故事的。
足球界的人都知道，这种圆圆的东西是中国战国时期那会儿的山东人首先发明出来并开始踢着玩起来的，后来一直到了十九世纪才被英国人玩成了一项全球性的运动。
推究起来，1862年，也就是中国人在闹太平天国那会儿，一帮子玩足球的英国人在诺丁汉郡成立了一个足球俱乐部，号称是人类的第一个常设足球组织，这个组织发展到了今天就是那个绅士与流氓混在一块儿的英足总。
那时，球队之间，输赢也是有奖品的，但更多的是自娱自乐。岛民么，就这点出息。后来由欧洲大陆的老大法国人挑头，先是一边将奥运会这古老的体育盛会重新组织了起来，一边顺带着将现代奥运会组织在巴黎给建立了起来。看着足球这玩意儿越来越火，法国人随即就把英足总甩在了一边，再次挑头玩起了一个新的组织——国际足联。
最让英国人气愤的是，明明现代体育运动多数都是由英国人发明并推广的，但世界两大组织国际奥委会与国际足联却长期地由法国人给霸占着。更可气的是，早期一到正式开会时，所有的官员必须说一口法语，还得带着巴黎口音，以示正宗。1904年即清朝光绪三十年，第一批加入国际足联的会员国法国、英国、荷兰、比利时、西班牙、瑞典和瑞士当中，母语为法语的有两个半，法国，比利时，加上半个瑞士，哪像现在啊，那阵儿足球场上的术语全都是法语。所以1904年5月23日国际足联召开了第一届全体代表大会的那天，法国人罗伯特·盖林被推选为第一任主席就不令人意外了。
好不容易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了，和平了，大伙接着玩球吧，这次国际足联又选上来了一个48岁的巴黎人朱尔斯·雷米特（Jules Rimet）。
法国人热衷玩大路子，雷米特一上台就急着扩大会员队伍，一来二去的，当看着下边玩球的人多了，只见雷米特振臂一呼，好吧，别老欧洲人自己玩了，从今往后，咱们玩一把世界杯吧。
伦敦人转着头看了看，我说老兄，咱加起来，还没20只会员呢，怎么就世界杯了？
只见雷米特以信心十足的口气说道：你这就缺少大格局了吧。听我的，只要咱们把这世界杯大赛的旗帜一举，要不了多久，独立一个国家，就有一个政府挤着也要进到咱们的队伍里来，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
结果还真让雷米特说着了，历经第二次世界大战及冷战，到他从国际足联主席位置上退下来的1954年时，30多年里，会员国从12个一路增长到了85个。
这当中，由雷米特提议与推广，从1930年起，每四年一次的世界杯来了。随后这个地球上，就有了一种新的称谓——世界杯之父。这个父亲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巴黎人——朱尔斯·雷米特。伦敦人每每想到这一点时，心里就不大痛快。
真是，这理到什么地方去讲啊。
发明了现代足球的英国人提起足球的前世今生来，气就不打一处来。
没办法，谁叫从奥委会到国际足联，最初都是人家巴黎人张罗的呢。
结果最初设计雷米特杯时，是人家雷米特本人亲自认定了他们法国雕塑家阿贝尔·拉夫勒（Abel Lafleur）设计的作品。这座雷米特杯用纯银制作，造型为希腊神话中长翅膀的胜利女神尼凯，只见她身着古罗马束腰长袍，双臂伸直，一派美与力的结合，杯的外表镶金，底座为青金石，举在获胜者手里，甚是精美而震憾。
第一次世界杯结束之际，雷米特大人将这座世界足球锦标赛奖杯颁发给冠军乌拉圭代表队后，他笑着拍了拍球队队长的肩膀说道：努力啊，如果你们能够三次高高举起这座奖杯，那么这个杯就永远归你们了？
真的？
雷米特主席郑重承诺：当然是真的。
承诺人活着的时候，没有看到有哪个国家能将这座世界足球锦标赛奖杯永远地拥有。不过生前令雷米特本人也没有想到的是，1956年去世后，为了纪念他对人类足球事业所做出的卓越贡献，国际足联通过特别动议，将那座令无数足球队想往无比的世界足球锦标赛奖杯，以他的名字做了命名，自此之后，这座奖杯就成了著名的雷米特杯（Rimet Cup）。更令九泉之下的雷米特想象不到的是，由于巴西足球队在1958年，1962年及1970年先后三次夺冠，结果雷米特杯在问世的40年后，以他命名的奖杯被永远地留在了巴西国家足协的展室里。
接下来，令全世界人想象不到的是，雷米特杯仅仅在巴西国家足球队的展室里呆了13年，就于某日的一次专业盗贼行动中，不翼而飞了。找来了全球顶尖级的破案专家前来追查，结果专家的结论相当悲观：别再找了，估计这个诞生了40年，在世人眼中珍贵无比的世界杯大赛奖杯，此刻已被盗贼扔到炉子里熔化成金属块了。闻之，巴西足协一脸的悲伤与无奈，随后只能找个专家，以原来的尺寸与规模重新制作了一个复制品，聊以自慰。
每次有足球爱好者前往巴西足协参观访问时，看着金星银光中闪动着的奖杯，当面都是赞不绝口，而出了展室后，多数客人，都会以一种无限遗憾的口吻小声嘟囔着：确实不错，不过只是件复制品……
原本想拍雷米特大人马屁的那些国际足联官员是想一劳永逸地将夺魁者的名字一届届刻上去的，至少到21世纪之前，这事儿暂不考虑了。
不曾想，刚刚将世界足球锦标赛奖杯更名为雷米特杯不到两年后，平地里巴西海岸线离圣保罗不远一个贫困的小镇里，窜出了个小黑孩儿贝利来。
结果以他为核心的巴西足球队，以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于雷米特大人去世两年后的世界杯上，一举夺冠，并在随后的三届比赛中，再下两城。结果在短短的4届16年的比赛里就逼着国际足联要兑现当年雷米特大人的承诺。
唉，我们巴西队可是已经在雷米特杯上三次刻上了我们的名字了，你们看，下边该怎么办吧？
国际足联的那些大人们，先是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挠了挠头，以一种有点不太情愿的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把这座有着40年世界足坛光辉历史的奖杯留在你们巴西足协吧。
接下来，国际足联的那些官僚们不得不再次开会，研究一下1974年的世界冠军，夺冠后手里将举着一个什么东东，疯狂地在看台前绕场一周。
结果数年当中，国际足联一共收到了来自全球7个国家的53份方案。其中美国的、日本的、法国的那些艺术家提交的方案都很不错。不过在定夺之际，不知是不是评委内心始终有一片佛罗伦萨情结，毕竟现代人类的艺术是从达芬奇、拉斐尔与米开朗基罗的文艺复兴三杰开始的，于是在57个设计师中，一个叫西尔维奥·加扎尼加（Silvio Gazzaniga）的意大利艺术家脱颖而出了。
只见他的作品设计为两大力士奋而托起我们正在居住与创造着的星球，人物线条生动，自下而上地盘旋而起，由底至顶地环抱着一个地球，一片动感中，隐见两位夺冠者的胜利形象，杯底为两圈墨绿色的孔雀石基，上金下玉，浑然一体。杯高37厘米，重6公斤，含足金5公斤。作品设计者加萨尼加是这样解释自己创意的：从基座上延伸出的几条曲线呈螺旋状向上伸展，一直连接到顶部的地球造型，作为雕像主体的两名运动员的形态设计，充分展现那令人激动万分的胜利瞬间。
看着这个形象生动的设计，当时的国际足联主席斯坦利·鲁斯（Sir Stanley Rous）爵士对着身边的人说：不错，不错，看看这两个大力士抱球造型的奖杯，以后我们就叫它为大力神杯吧，你们说呢？
站在他身边的巴西人阿维兰热，马上一脸讨好的神情说：大力神杯，这个名字好，在所有上场比赛的运动项目中，也还就是咱们足球的小伙子们人最多，自然力量也最大，大力神杯好。
看着身边的巴西人，鲁斯爵士沉思了一下。
国际足联的人都知道，自此雷米特杯来到世间之后，第一个将他高高举起的人是1930年乌拉圭足协主席保罗·尤德，而几年前一个个笑逐颜开地将那个奖杯抱在杯里的是他们巴西足协的人。雷米特杯先后从乌拉圭、意大利、德国、英格兰及巴西人手中传来传去，这中间还曾发生过数次丢失的经历。自1930年在南美乌拉圭举办了第一届世界杯后，1934年，1938年，意大利队连续第二次将雷米特杯抱回了意大利足协。结果第三届世界杯结束一年之后，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这以后，雷米特杯就被意大利籍的国际足联副主席巴恩斯藏在自己家中床下的鞋柜里，大战接近尾声时，纳粹德国占领了意大利，好在当时隐蔽的比较好，奖杯没有被德国纳粹军人抢走。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5年后，世界杯重新在没有受到过战争摧残的巴西举办。以后一届一届世界杯都安然无恙。然而1966年由英国人主办的第8届世界杯开赛的几个月前，当雷米特杯在伦敦西敏斯特中央大厅展出中，忽一日竟发现这个举世关注的雷米特杯不翼而飞了。这一下，从国际足联到英国警方全都高度紧张了起来。随后英国的警方倾全力在国内大搜素，还好，雷米特杯在失踪一个星期后，一位泰晤士河驳船的船员在伦敦南部一个叫布优拉小山（Beulah Hill）下边遛狗时，偶然发现一个篱笆下扔着一团旧报纸包，打开后一看，那个船员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电视之上一天到晚都在报导的那个丢失的雷米特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船员在得到了警方给他的3万镑奖金后，对媒体谈到：是我的爱犬皮克尔斯（Pickles）首先闻到了那团报纸，随后我好奇地打开了那个纸包，结果发现一个奖杯被紧紧地包在报纸里，当时还以为是个普通的雕塑呢，因为底座露在了报纸外边，等我把报纸撕开些，就看见德国、乌拉圭和巴西的名字刻在上面。因为我是个球迷，我知道奖杯失窃的事，于是我跳上车，径直去了伦敦警察局。
伦敦警方推测，偷盗雷米特杯的盗贼大概也知道他们的事情闹大了，怕被警方抓获后要面对极刑，所以他们就把雷米特杯给随意地扔了。
这次的伦敦失窃，确实让全球的足球爱好者，特别是国际足联大惊失色。
四年之后，由于巴西队连续赢得了3次雷米特杯，所以根据当年雷米特的承诺，这尊人类球迷无限向往的荣誉之杯就被永远地留在了里约热内卢了。很不幸，十几年后，伟大的雷米特杯再次神秘地消失了，自此世人再未见过这尊多灾多难的奖杯。
1974年德国世界杯开赛前，看着刚刚做好的大力神杯，国际足联主席鲁斯爵士很是担忧奖杯的安全，于是在他的建议下，国际足联随后做出了二项决议，一是今后尽管国际足联仍会将大力神杯颁给世界杯冠军队，但大力神杯所有权在国际足联，每届冠军队的权利只是将大力神杯保留到下一届世界杯决赛，然后还得交上来；二是今后任何球队都不能再将大力神杯拿回你们国家永远地供奉起来，比如巴西队，你即使再牛，哪怕你前后获得了五次世界杯的冠军队，你也不能再将这座大力神杯抱走。
看到决议，1974年际，正在谋求赢得国际足联主席的巴西人阿维兰热，也只好提笔在决议上签了字。
还好，后来这位国际足联主席当时签了字，否则后来巴西队还真的又赢得了两次世界杯，但最终没能把大力神杯给永久地留在巴西。
事实上，当大力神奖杯被制作好后，每个国际足联的委员就都看到，其杯的底座上留下了17个位置，以供未来世界杯冠军留名所用，从大力神杯诞生的1974开始，一直到二十一世纪的2038年，就这一个奖杯了。想想，国际足联的人也想得够远的，一个世界杯冠军的筹划，起手就是17届，64年，不知道是不是1974年那会儿，全球职业足球运动员的平均寿命也就是64年左右。
总之，很多事情无法预料，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明确预期的，那就是国际足联下边的200多个会员，从每支球队到全球几乎每个男性公民都在关注着，每四年一圈的世界杯大赛之上，最终哪只幸福的球队能够从国际足联主席手上接过这只金光闪闪的大力神杯。
经过近1个月的鏖战之后，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赛上，那个在现实战争中被世人嘲笑得近于无地自容的意大利队，却在这届绿荫场上的虚拟战争中，一路跌跌撞撞，最终意外而幸运地将大力神杯捧回了罗马，一时令天下球迷感慨不已。
如果说1982年西班牙上光彩四射的运动员是年轻的阿根廷球员马拉多纳的话，那么本届最老谋深算的主教练应该就是意大利的恩佐·贝阿尔佐特（Enzo Bearzot）了。
有着绰号烟斗教练的贝阿尔佐特出生于1927年，1982年带领着他的小伙子们前往马德里时，已是55岁了。年轻时，他曾先后效力于国际米兰队与都灵等队，专司后卫，防守意味之强，无人可比。因而，备战西班牙世界杯之际，作为主教练的他，其要求是：我可不在乎全场球踢得漂不漂亮，我也不在乎全场观众是喊还是叫，我在乎的是，比赛结束哨声响起时，我们的对手是在哭还是在笑。
捧得大力神后的笑容才是真正的笑容！
确实，在本届世界杯开赛之前，全球众多博彩公司给意大利队开出的赔比，远比其他几支球队难看得多。当时多数下注的人，最看好的欧洲队还是德国队、法国队、英国队，南美球队则看好巴西与阿根廷队，意大利上次赢得世界杯已是44年前的1938年了。从感情上，众多的观众也不希望意大利球队能赢，谁都知道意大利球队的防守技术世界一流，可排了队花了钱坐进球场里的球迷，谁喜欢看那种场面枯燥无趣的防守战？为什么无数的球迷内心总希望巴西人赢球，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之上，能把足球踢成艺术的，首推伟大的巴西队，一场球下来，不管输赢，至少赏心悦目。
意大利的贝阿尔佐特主张的是混凝土式的防守，首先保证不失球，然后再依靠犀利的个人进攻，以防守反击之术，制敌于长叹。
结果在实战中的第一阶段小组循环赛上，注重防守的意大利队，表现平平，三场球下来，只进了2个球，0比0欧洲波兰，1比1南美秘鲁，1比1非洲喀麦隆。看得几场买了票的观众，都想冲下看台跑到球场上，狂抽贝阿尔佐特这个老东西。
也是踩了狗屎运，三场三分，意大利队竟以比同组喀麦隆队仅仅多了一个净胜球的极微弱优势，以小组第二的成绩，跌跌撞撞地进入了下一阶段。
进入淘汰赛的阶段之初，博彩公司给意大利队开出的下阶段赛事胜率之低是惊人的，估计那时瞎了眼下注赌意大利人最终能捧得大力神的那些赌客，在闭幕式上肯定一个个地都会笑得死去活来。
这就是足球。
四分之一决赛上，可怜的意大利与上届世界杯冠军，本届另一组排名第一的阿根廷队相遇，赛前所有的意大利球迷皆在哀叹，冤家啊，怎么这么早就碰到了他们？
更令意大利球迷们感到失望的是，这次他们和阿根廷相遇的比赛场地，竟要跑到遥远的巴塞罗那萨瑞阿球场（Sarria Stadium），那是个只能容纳4万多观众的小球场，比起能容纳近10万观众的马德里伯诺坎普球场（Camp Nou Stadium），小了一半还多。如此意大利的铁杆蓝衫球迷怎么能给自己的球队更猛地加油助威呢？
还好，这次在萨瑞阿球场的三场球里，最令球迷失望的不是意大利球迷与巴西球迷，而是上届世界冠军阿根廷的球迷。
关键是阿根廷的主教练大概是吃了药了，他把全队的技战术太多地投注到超级球星马拉多纳一个人身上了。加上马拉多纳也是个非常独的人，为了显示个人高超的球技，只要球一到他脚下，就非要从中场开始，连过数人，再来一脚漂亮的射门。这不是拿人家后卫不当干粮吗？所以，本届世界杯上，各队的中场与后卫只要一见马拉多纳得球，基本就是一个念头，宁肯犯规也得狠铲那孙子。就这样，一场球下来，年轻气盛的马拉多纳常常要被对手铲翻多次，尽管他壮实得如同一头猛牛，但任谁也经不住被那些愤怒的中卫与后卫集体狂铲。就这样，在意大利与巴西人的疯狂阻拦中，可怜的阿根廷队在萨瑞阿球场，以1比2与1比3的成绩，连败两阵直接出局了。
那段时间里，兄弟正忙着毕业设计之类烂事儿，不到半决赛阶段，提不起兴趣看球。关键还是几个月前，混蛋的沙特队与新西兰队的那场15分钟之内5比0的假球，把兄弟给彻底的伤着了。这世界上的假球还能玩到这种登峰造极的程度，也算是让人开了眼界。
尽管我们有着最捧的教练员苏永舜，最好的球员容志行，尽管中国球队的大半只脚已经踏进了世界杯决赛圈，可中国球队实在太可怜了，中国人的球运实在太差了。
错过了西班牙这个村，何时才能看到下一届马德里的店呢？
唯有仰天长叹。
但在电视上听说，伟大的巴西队将和猥琐的意大利球队交锋于巴塞罗那的绿荫场上时，兄弟的兴致立即涌上心间。
什么球都可以不看，巴西的球是必须看的！
于是当年7月5日当天，兄弟没有去徐家凑热闹，因为纯粹是为了欣赏自己心目当中永远的神队巴西，没有强烈的胜负心，决定一个人坐在了家里的彩电前看球。
这里得解释一下，很奇怪，4年之前上届阿根廷世界杯上，当时清华校园里除了有着海外关系的徐家拥有彩色电视之外，一般清华老师的家里是看不到彩色电视的。
可改革开放仅仅四年之后，像做梦一般，北京的很多小康之家，一下子从四年前房间里的手表、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等四大件，迅速进入到了彩电、洗衣机、冰箱与照相机的新四大件生活里了。谁又能想到，21世纪的今天，中国的小康之家，又开始向往着在世界各地旅游，顺便在海外买套房子之类的追求了。
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想往是呈阶梯状的。
7月北京的炎热夏日里，当兄弟手拿当日的足球杂志，坐在电视机前时，心中是带着一种强烈预感的，这场球基本上应该是一场世界第一强队对欧洲著名鸡贼意大利队进行一次完美而痛快的屠宰表演赛。
估计那一刻里，全球所有的球迷都不会对意大利人有信心。不过，事实证明，那一刻里，意大利球队里有个26岁被意大利球迷称之为金童子的球员，对自己还是颇有信心的，他就是身高1.74米，体重60多公斤的前锋队员保罗·罗西（Paolo Rossi）。
事实上，作为一个前锋，世界杯开赛以来，他的表现确实令周围相当失望，第一阶段小组赛上意大利的两粒进球与他无关，前几天与阿根廷的那场球，他依然无所贡献。
就在球迷与队友都对他很是失望之际，他终于在意大利参加世界杯之后的无数场比赛的最后三场里爆发了，感谢总教练对他的极度信任，是金子总归要发光的，在贝阿尔佐特眼中，罗西是块金子。
就是这块金子，在与巴西队争夺进军半决赛资格的时候，突然大放光彩了。
按理讲，前几场巴西队的表现实在精彩，晋级半决赛应该是个大概率事件，然而令兄弟和全球球迷大跌眼镜的是，孤注一掷的意大利队，哨声一响，即一改平时作风，大打起攻势足球来。
这当中，满场最为活跃的就是前锋罗西了。只见他体能充沛，跑动积极，四处抢点，加之运气奇好，结果开场仅仅5分钟，接队友传球，转身及时的罗西，快速启动，大胆突破，看准机会，起脚就射，皮球应声入网。就在几个巴西后防队员还在互相发呆之时，整个意大利的队员全都跑了上来，力图将英雄罗西扑倒庆贺，而罗西则甩开身后追逐着自己的队友，一个人跑到看台前，望着一片穿着蓝色球衫的意大利球迷，打起了飞吻。
巴西队并没有被罗西的这粒进球所扰乱，依然有耐心地与意大利队在中场纠缠着。
不曾想，在一个一瞬即逝的机会里，突在前场位置的罗西，再次抓住机会，埋伏在禁区里的一个有利位置里的他，利用头球再下一城。
下半场开始，落后两分的巴西队开始孤注一掷地大举反攻。随后连板两分，特别是巴西国脚法尔考（Paulo Falc?o）的那粒进球，一记完美的禁区外远射，球速之快，角度之刁，令已上岁数的意大利守门员佐夫只能望球兴叹，无可奈何。
巴西队在板平的瞬间，兄弟竟一个人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这球看得太过瘾了，直令人荡气回肠。
由于动静较大，弄得屋里正在备课的母亲竟走到外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下总有一半以上的女人认为很多事情比足球世界杯还重要。
兄弟冲着母亲抱歉地笑了笑，随后静静地坐下身来。
看了看电视画面，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到里边的房间里继续忙她的事情去了。
坦率地讲，那一刻里，胜负方面，兄弟在情感上还是更加偏向于由著名教练桑塔纳的调教出来的团队，多位天皇巨星济科、法尔考、儒尼奥尔与苏格拉底所踢出的基本上就是一派如歌般的巴西艺术，在大概率的情形下，只要他们几位精诚团结，必能战胜由烟斗教练贝阿尔佐特调教出来的孔蒂、卡西奥和詹蒂莱所组成的中场铁三角。
由于所剩时间不多，从巴西到意大利队都开始全力地向对方球门发起猛攻。
当比赛进行到74分钟时，意大利获得了一个角球机会，球开出之后，禁区外的一个意大利球员见球飞来，举脚就射，不想球的力量即不大，又偏离了球门，而此刻极善于捕捉机会的罗西，突然像闪电般地冲上前去，将已快出界的球给捅进了巴西的大门。
轰的一声，全场的意大利球迷们立起身来，随即是一片蓝色的欢庆海洋。
谁都知道极擅长防守的意大利球队，将给巴西队留下怎么难堪的16分钟。中场倒脚加时时加传，在密集防守，耗费时间方面，整个欧洲大概谁也比不上鸡贼无比的意大利队。
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比赛时钟走完了伤停补时。
最后，随着主载一声终场哨响，极度焦虑的巴西队员，开始一个个地瘫坐在草地上，一脸的不知所措。真的就这么输了么？原本我们只要踢平就可以出线的，可我们是不是太想踢平了，所以才被眼前这帮子极善于钻空子的意大利队，真的钻了空子。
与此同时，在本场以一己之力连中三元，上演了帽子戏法的意大利队第一功臣罗西，比赛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无法从兴奋得近于疯狂的欢庆人群中脱身。
那一刻里，不仅罗西身边的人疯了，整个意大利都疯了！
那个晚上，无数的意大利城镇，彻夜无眠。
那个晚上，巴西队回到旅店后，开始在一片长吁短叹中，收拾起了行囊。
那个晚上，远在东方的兄弟，默默地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不管怎么说，这是本届世界杯以来，兄弟看的最精彩的一场。
意大利队险胜巴西之后，从罗马到米兰，所有意大利的主流媒体都是一个腔调：教练贝阿尔佐特加球星罗西终于重建了一种胜利的信心，意大利队必将带上这种信心，昂扬地走进决赛之中。
世界杯的半决赛中，意大利与东欧劲旅波兰队相遇于整个西班牙容纳观众最多的伯诺坎普球场。
7月8日晚上5点1刻，裁判员吹响了比赛的哨声。
不负众望，状态奇佳的金童罗西，续写上一场比赛的辉煌，在上半场22分钟与下半场73分钟时，以一己之力，再为全队奉献了两粒进球。
那一刻里，整个意大利谁也想不起，总统是谁，总理又是哪位，甚至无数人忘记了主教练的名字。
那一刻里，整个意大利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保罗·罗西。
那一刻里对于许多民众来讲是，罗西就是梵蒂冈的教皇，而在那些超级球迷眼里，罗西甚至不是教皇，而是上帝了！
那一刻里，罗西本人也无比亢奋。这种亢奋，甚至于传染到了远在北京中央电视台里负责体育转播的宋世雄同志身上，因为那几天里，兄弟不论何时打开电视，只要一听到宋先生提起万里之外的罗西，那本来就尖利的嗓音在一片近乎于失控的亢奋中，愈发地尖细了起来，直刺耳膜。
很自然地，不论我们对世界杯亚大赛区预选赛上，沙特与新西兰的合谋如何的憎恨，对中国队被人耍了之后再怎么无奈，但世界杯的决赛，兄弟是一定要到徐家去热闹一番的。
徐大哥已经拿到了美国内华达州一所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大学的I-20，徐伯伯笑称，算是一所野鸡大学吧，不过那时很多清华的子弟，都是这路子，第一步先是拿到某校的I-20，办下F-1之后，先去了那边再说。造化好的话，以后再往东部那边的藤校转。由于没有奖学金，对方学校还需要财政担保，所以此刻的徐大哥每天就像一支乌眼鸡似的，一边飞快地骑车跑到北大找当年父亲的同学写推荐信，一边奔波于清华校园与西单的北京电报大楼之间。因为那时的中国老百姓要和美国那边电话机前的人联系上，唯一的地方就是电报大楼，那电话线里的声音多还是刺刺拉拉的，加上英文又不行，常常半分钟说清楚的事儿，喊了十几分钟双方还是明白不到一半。那价格贵的，用徐大哥的话讲，当时打一个国际长途的钱，够在清华食堂里买三个月饭票的。
兄弟那时正在上大四，那时大学毕业后，工作根本不需要找，都是学校里定向分配的，无非就是分得离北京远一些还是近一点而已，那时节不像现在，不考个研都找不到工作，那时节整个班上只有零星几个超级学霸才在大四的时候考虑念研究生的事儿。不过就在西班牙世界杯赛的24支球队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兄弟已经知道未来不久，兄弟将效力于当时北京最大的一家国企了。
学校里的事儿不多，那自然得看球了，尤其是世界杯决赛，怎么能不看？以后和朋友见面时，说看的是录相，作为一介所谓的球迷，那面子往哪放呀？
于是，不像过去都是徐大哥约兄弟们去他们家看球，这次反倒是兄弟主动地满世界地找徐大哥，让在他办理留学美国的百忙当中，抽出一闲来，和哥几个一块乐乐。
在电话里，徐大哥到是干脆，世界杯决赛怎么能不看呢？就是能不能上哈佛也不能和这件事儿相比呀？看，那是必须的！
听那口气！你们徐家修了几辈子，还哈佛哈佛的？
就这样，1982年7月11日的半夜2点时分，兄弟和几个球迷再一次坐进了徐家的客厅。
真有意思，想当初4年之前，1978年阿根廷世界杯也是半夜2点一帮子人聚在徐家看的球，那次隔着太平洋与南美洲大陆，布宜诺斯艾利斯与北京有13个小时的时差，这次隔着中东与地中海，马德里与北京有6个小时的时差，可奇怪的是，两次北京球迷收看世界杯决赛的时间，都在半夜两点。
这世上好多事儿，就是怪。
这场世界杯的决赛地点为马德里的圣地亚哥伯纳乌球场（Santiago Bernabéu Stadium），这座原本只能坐9万人的体育场里竟挤进10多万人，西班牙人的浪漫与自由之风，由此可见。
这场球的主吹为来自巴西的科尔霍（Arnaldo Coelho），在他的哨声里，比赛准时与当地晚上8点开始。
由于过于谨慎，上半场两队均无建树。
中场休息时，在清华的徐家客厅里，一帮子球迷又开始就今天的球赛结果打起赌来。其中两个人间的赌额比较大，这个说如果德国人输了，我明天就把我前些时候搞到的那两盘新版邓丽君精选磁带给你，那个说如果意大利输了，我在照澜院请你们所有在座的人吃顿大餐。
听说只是请吃顿饭，一帮子人马上指责他太不够意思，人家可是两盘邓丽君啊，你才是一顿饭，不公平。
只见那个答应请吃饭的人说道：可你们也知道，我也就是赌着玩儿的，其实我心里也觉得，意大利人能踢进决赛，已经是奇迹了，至于我下赌他们赢球，纯属是为了增加点看球的气氛。
听到这里，一直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徐伯伯发话了：足球么，那是个圆的东西，偶然性很大的。
谈笑间，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了。
结果令在场看球的多数球迷大为惊讶的是，第一个打破沉闷局面的又是那个金童罗西，开球仅仅十几分钟后，就由他首开了进球纪录，看着被罗西攻入网内的皮球，那个号称为德国第一铁门的守门员舒马赫，竟是一脸的不解，我怎么可能失球呢？
结果士气大振的意大利队，再接再厉，于下半场的第24分钟时，由另一位主力中锋塔尔德利（Tardelli）再添一球。
那一刻里，在徐家客厅里，只有刚才那个赌德国队输球的球迷，一脸的兴奋，只见他小声地问徐大哥：刚才是说如果德国输了，有个人要给我两盘邓丽君磁带的吧？
众人皆无语。
更令人想像不到的是，连输两球的德国队一下子像是蒙了似的，章法大乱。
趁此机会，意队球星阿尔托贝利（Altobelli）又下一城。
场上比分3比0，所剩时间已不到10分钟了，即使加上伤停补时，德国人也是回天无力了。
那一刻里，令兄弟印象最深的要数那位正在电视里呱噪着的宋世雄同志了，半个小时之前，可能他也是在心里看好德国队，所以场面之上，只要意大利队一出问题或险情，他就随口前三点，后五条地总结出了意大利队的种种弱点与问题来。而此刻，当他也觉得大局已定时，面对两支球队，只见老宋的舌尖一转，很自然，极顺畅地又将半个小时之前，归纳出的意大利的那些问题与弱点，后五条前三点地放在了德国队员的身上，且听起来，头头是道。
众耳睽睽之下，人和变色龙到底有着什么区别？
兄弟想笑。
最后，在总裁判吹响终场哨声之前，由球员布瑞特纳（Report Breitner）帮助德国将球踢进了意大利的大门，总算是为大势已去的德国队挽回了些许面子，没有光着回到老家。
也就是在这一天里，曾经于44年前将世界杯高高举起的意大利队，今天再次将冠军奖杯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由此，意大利队成为了世界之上，随巴西队之后，第二只三夺世界杯的球队。
当从西班牙国王卡洛斯手中接过大力神杯时，意大利球队的场上队长佐夫（Dino Zoff）一时激情难抑。
与此同时，身边那些德国球员们皆一脸的落寞。
在这一刻里，全球每个电视机前的观众才能深切的理解，胜利与失败的背后分别藏着的是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夜晚里，胜利者们再次分享到了他们的成果，意大利杰出球员罗西以6球获得本届杯赛的最佳射手和最佳球员奖。
那一刻里，除了极少数的观众，整个世界突然将本届世界杯之上的另一刻闪亮明星，阿根廷的马拉多纳，忘在了九霄云外。
这就是足球，这就是胜利。
那一刻里，清华校园徐家客厅里，除了那个刚才赌德国人输的球迷面带微笑外，多数的人都在顾左右而言其他。
分手之际，徐伯伯笑着说：看来两盘邓丽君的磁带，并不能左右形势呵，这就是足球。然后他用一种略带伤感的口吻说道：看了一辈子的球，我的眼睛现在是越来越差了，真的不知道四年之后世界杯决赛时，我还能不能看清楚比赛的画面了，到时候是不是只能听球了。
说完徐伯伯长长地叹了口气。
众人无语。
七、
最后聊聊，假设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中国队出线，获得了进军马德里的门票的话，那么在这次的24支球队里，中国人将会有怎样的表现。
足球是圆的。
西班牙世界杯的16年前，朝鲜队曾获得第8届英国世界杯的出线权，当时谁也没有把这只亚洲足球队当回事，然而令当时全球无数球迷震惊的是，正是这只年轻的亚洲球队，在小组赛中淘汰了16年之后取得西班牙世界杯冠军的意大利足球队。
在第12届西班牙世界杯预选赛东亚赛区上，苏永舜的团队以4比2的比分轻松取胜朝鲜队，由此显示了由容志行、沈祥福与李富胜所组成的阵容之强大，若非最后一个阶段，沙特队作假放水，中国队能否在马德里世界杯上风华一展，也说不定。
足球是圆的。
正是在最后一刻的功亏一篑，致使之后的三十多年里，从官员到球员，每个中国人的内心都留下了一条深深且长长的暗影，挥之难去。
在本届世界杯赛后的排名中，东道主西班牙位居第12名，阿根廷位居第11名，亚洲唯一出场的球队科威特位居第21名，大洋洲队的新西兰位居第23名。
后来，兄弟也曾与周围的球迷聊起过，如果西班牙世界杯中国队出线的话，跑到马德里后，有着10亿民众的中国人会不会当着全世界的人面，大丢脸面。比如曾在预选赛上战胜过中国的新西兰队，风尘仆仆地跑到西班牙，一共只踢了三场，就以三战皆负，以净胜球负10个的败绩打道回府了。24个球队里新西兰球员的总成绩倒数第二，形象难堪。多踢了三场球，又有什么意义？中国人真的去了西班牙之后，会不会总成绩搞成倒数第一。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去丢这个人的为好。
知道鲁迅为什么要通过他的笔去塑造一个阿Q了吧。
尽管这话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但现实中，中国足球队常年的口号就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不管中国人在世界足坛的位置与形象如何，关键是做为了一个全球人口第一大国，如果你连亚洲都长期冲不出去，那么这个观众人数最多，最能激发了民族自豪感的项目，有一天会不会出现一种最后谁也不希望看到的恶性循环情形，即中国足球队在世界杯上的表现越来越差，导致了广大中国球迷对自己的国家体制与球员素质越来越没有信心，由于长期缺乏信心，致使中国足球队在世界杯赛上表现得愈发不在状态，最终一溃千里。
很遗憾，由于当年的苏永舜他们的痛失良机，致使今天的中国足球正在一天比一天深地陷于困境之中，无从自拔。
从1978年阿根廷世界杯走进中国，到今年的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四十年来，神州热土由上而下，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有一件事情非但一成不变，甚至变得越来越严峻与艰难了起来，变得越来越令人难以启口了起来……
足球是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