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那件典雅的婚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超深V桃心领的上半身遍布高级蕾丝与手工珠钉,极尽繁复与奢华,下半身的垂坠软纱则营造出飘逸的柔美,头纱隐约可见星芒状刺绣。
女宾们议论纷纷,猜测这婚纱是出自哪位名家的手笔,却无法给它的任何细节特色找到归属品牌。
这神秘的婚纱与神秘的新娘相得益彰。
宾客中男方亲友几乎占了全场,高朋满座。女方的父母亲友寥寥几桌,不过平庸之辈。
在场的适婚年龄小姐们暗自懊恼,怨自己未能捷足先登。像陈骁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各家母亲女儿无不擦亮眼睛盯着,最终竟让个闻所未闻的灰姑娘捡了漏。
新娘眉清目秀,是个小有名气的陶瓷艺术家。文艺气质给她的小清新面容上了层光亮的釉,但到底在芸芸美女中算不上艳惊四座。
新郎却是富二代中少见的才貌俱佳。
两人相携并行,谁也不能否认是一对美眷。但其中贫富差距总让人浮想联翩,流言四起。
——在七年前,陈骁与夏秋举行婚礼的那天,虽然来宾中没几个是真心祝福的,但他们两人彼此眼中只有对方。
那是他们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此后万劫不复。
***
而七年后的这天,昂贵石材包围的豪宅大厅中空无一人,粉碎的陶瓷碎片与玻璃台面碎片混杂,其中还掺着红酒杯的玻璃渣,喝剩的红酒像鲜血淌了一地。
电视中无声地循环着他们结婚当日的录像。
像一句嘲讽,定义了这段婚姻的结局。
也许此起彼落才是世界运转的终极规律。
唐韵从容地放下签字笔,微笑着起身与甲方代表握了握手。她中长发及肩,穿着灰色棉质衬衫和深灰色长裤,眉目温柔。
生意成败从不是谈判桌上决定的,近半年来,她长袖善舞,逐渐在业内争得一席之地,眼下签的这单不是意外收获,不至于喜形于色。
更何况她心有杂念。
她把反扣在桌上、设了静音的手机翻过来,四五个未接来电中没有一个是郑健的,心里闪过莫名的慌张。
会议开始前她给郑健去过一个电话,等待音刚响了一声就被掐断。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多半是碰上郑健在谈事。这半年他忙于融资,掐断电话的频率也就越发频繁。可两小时还没个回电,是第一次。
唐韵犹豫着是否再追加第二个电话,既怕打扰他,又怕这份焦躁显得小气。一直以来,唐韵和郑健的关系与其说是爱人,更像是战友。比一般情侣多了几分志同道合,少了几分儿女情长。
***
郑健知道唐韵经历过的坎坷。
自高三那年唐韵父母离异,家庭破裂,她自己也高考失利,就再未能鼓足勇气重新踏入曾经的交际圈,甚至有点社交恐惧,在人多的聚会上无所适从。所以此前的十余年里,唐韵扮演着各种聚会的缺席者,最后交心过的高中同学中,只留下三五个朋友还偶尔联系,即使这三五人,她也有所保留。
唐韵不爱交际,郑健替她去赴饭局。她对生儿育女缺乏兴趣,郑健又正好是丁克。这样的伴侣,就像计算机系统按需求生成的,挑不出毛病。
郑健是她在上一家公司工作时的客户,在她辞职创业前,两人就已开始交往。唐韵在业内小有名气,除了能力过人,更多是因为桃色传闻。作为集团里最年轻的项目经理,又风姿绰约,少不了被议论,郑健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从不猜忌,只管在她做每个决定时义无反顾地追随。
创业之初,唐韵遭遇了不少意料之外的阻力。以前她是员工,但“背靠大树”,代表的是跨国知名企业,客户们自然不敢怠慢,即使生意不成,态度上也会留有余地。现在她成了老板,却失去了平台资源,从前不曾见过的荒唐嘴脸纷纷现形。客户们不再满足于等价交换了,总想要点额外赠品。
唐韵也是商人家庭出身,早知道生意场上不是加减法学得好就能解决问题,她对社会的看法反倒没那么悲观,既然机械齿轮如此运转,抱怨也无济于事,该在哪里添加润滑剂才是应该思考的。
每当这时,唐韵就会庆幸郑健在自己身边。郑健虽然不能在业务上给她帮助,却足以成为保护她的一重屏障。
可越是担此重任,就越让人提心吊胆。托与厚望,才更怕失望。
如今他们才刚回上海站稳脚跟,拿到第一笔大单,而唐韵已经三十三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经得起失败,事业和爱情都是如此。
她的预感有时准得出奇,忐忑不安了几个小时,果然接到了坏消息,却与郑健无关。
***
电话是赫连瑛打来的,没头没脑抛出一大堆消息,每一条都让人难以消化。
“夏秋失踪了,可是她前几天刚借了我两百万。夏秋十有八九是死了,嫌疑人是尹铭翔,我就知道他们住对门早晚要出事。你说这两百万我能问陈骁要回来吗?”
唐韵也知道这是出了大事,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赫连,到底是关心夏秋还是关心两百万,现在的重点是两百万吗?
隔着电话是没办法让赫连冷静下来了。
唐韵问:“你现在在哪儿?”
赫连在那头依哩哇啦描述前往警察局的路线,永远没重点,其实不过一个导航定位就能搞定的事。
唐韵打断她:“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