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公司上上下下为“筑建未来亚太展”忙了三个月,可谓万事俱备。但唐韵深知,最后这两天才是关键一役,打得漂不漂亮关系到公司未来三年的发展。
早上九点,人群准时蜂拥而入。
她正带着助理在展位前巡视,交代去跟每个展位做最后的确认,楣板上不要有贴纸或悬挂物、客户宣传手册和礼品在十点前全部发放出去、纸媒和网媒的车马费分开准备……
项目经理追上来反映二楼的展商把易拉宝放在楼梯口挡住了B区的四个展位,递给唐韵一份场地图:“我们和楼上的会展公司交涉,他们态度非常强硬,还派了两个人专门守着易拉宝不让移动。”
楼上那家会展公司竞标失败,摆明了故意挑衅,唐韵懒得跟他们纠缠,布置项目经理去找几个模特在附近举牌引流就算了。
这位项目经理刚走,又来一位汇报日语翻译人员实际到位数量不够,临时联系了翻译公司替补,不过日薪比之前找的学生要价高300元。
唐韵认可了价位,与助理继续巡视,经过门窗遮阳公司展位,见工作人员还在手忙脚乱地摆放铝合金材料,有些不满意,吩咐助理马上去把机动组调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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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领了任务去办。唐韵驻足,环顾四周。
不远处公关总监正气急败坏地训斥负责拍摄展会视频的初级助理,码堆的资料倒了一地。
“……这里又没有霸道总裁,你傻白甜演给谁看!每一分一秒都是荷枪实弹,稍有差池就会影响上千万上亿的订单。看看现场哪还有第二个人像你这么松懈!”她翻看着手里的相机,“拍的都是些什么,”气得扔回助理怀中,“抖得我头都晕了!”
向她们走过去的过程中,唐韵已经注意到这小助理的脚被鞋磨破,她一句也不顶嘴,反而让人有了好感。
唐韵把公关总监梁欢揽到一边,笑道:“我对你说类似的话也仿佛就在昨天。”
梁欢想起自己曾经的菜鸟时期,怒火消了一半:“已经七八年了。”
“别让人杵在展厅门口哭,记者该到了。”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闹大了让记者看见影响不好,二是提醒梁欢去主持接待媒体,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为难小孩身上。
梁欢跟了她八年,自然会意,匆匆往门口走去。
唐韵转身问:“你叫什么?”
小助理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我?陈小希。”
“我喜欢你的沉默,这种场合任何解释听起来都是狡辩。但跟着我工作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她递给陈小希一片创可贴,“去处理伤口,换双合脚的鞋,把这里收拾干净,借个斯坦尼康……”
陈小希感激地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目光这才和唐韵撞上。
她温柔的眼神里藏着严厉:“补好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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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郑健拿着一叠资料找遍了整个会馆也没看见唐韵,寻找的过程中还得知梁欢也一并神秘失踪,最后他才一拍脑袋,想到她们也许出了会馆。
果不其然,两人找了个安静的拐角,并肩靠着墙无声地抽烟,忙了一上午,累得眼神都有点空洞。
站位更靠近门口的梁欢同时也看见了郑健,在垃圾箱顶灭了烟蒂,与他点头打了招呼,擦身而过,回了场馆。
唐韵看见他,站着没有动,也懒得开口,只是笑笑。
郑健走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立刻把手里的展商资料递给她:“东峪,大世,砾双,失去了这三家展商,我们就失去了整个主楼展区的业务。”
唐韵一手拿着资料,边看边继续抽烟:“亲爱的,别这么紧张,我们才创业一年半。”
郑健心急火燎地打断她:“我不是紧张,而是帮你找出问题的根源。”说着把和盛地产的资料页也塞给她,“这三家大型建材企业都是和盛地产的供应商,换句话说,也正因为是和盛地产的供应商才能入住主楼。”和盛地产的楼盘资料他也拿到了手,“和盛在杭州、海南、上海的楼盘……全是地王级项目。”
唐韵只觉得疲惫,慢吞吞地一张张接过资料:“我不是没考虑过从和盛入手,但他们分管项目的副总职位两年四易……”
谁知郑健又已经等在这里,迅速递上一张人物资料页,人物照印在右上角。
“黄伟,和盛现在的项目副总,只要能搞定他,明年就能打个大胜仗。”
唐韵精神高度集中撑了一上午,现在正头晕脑胀,并不是最适合思考未来目标的时刻,被郑健推着思考,让她有点烦躁:“我知道他,以前昌达置地的高管,和我老东家关系很好。他看不上我们这种新公司。”
郑健却太沉迷于畅想未来,没注意到唐韵的抵触,反而故作神秘地俯下身来耳语:“你这么有说服力,我对你有信心。”
唐韵蹙了蹙眉。
郑健不等她回答,紧接着塞过来最后一张影印页:“或者说服他也行,和盛的董事会主席陈骁,不过以我们的层面可能很难接触到……”
***
八月的上海,十几天不下雨本就罕见,所有人都在盼着降温,反而因心情焦躁而更加酷热难耐。
这一刻的唐韵却突然冒了层冷汗。
她看着照片,猛吸了一口烟:“这个人是我朋友夏秋的丈夫。”
“是吗?那太好了!”郑健声音里洋溢着喜悦。
直到他听见唐韵的下一句话:“夏秋可能被他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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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当警官引领着陈骁从问询室走出来,赫连瑛立刻迎了上去,唐韵却保持在远处旁观。
陈骁面对在妻子失踪当天就上门要钱的朋友有些不悦,但考虑到坏事总是在闺蜜间传得最快,200万又不是小数目,态度还算和气,只问她要借条。
赫连拿不出,因为是闺蜜,她又没心没肺,压根没想过让夏秋写借条。
陈骁又提出要看转账记录。
赫连同样拿不出,夏秋要的是现金,她只有大额现金提款记录,但陈骁认不认是另一回事。
其间,对面问询室的问询也结束了。尹铭翔刚一出门就冲着陈骁嚷嚷:“就是他!警官,就是他杀了夏秋再嫁祸给我!一定是他嫁祸给我的!”
如果非要让唐韵选阵营,她觉得尹铭翔没立场嚷这么大声,作为夏秋的初恋男友,非要搬到人家夫妻对面去住,乐此不疲地搅局,制造的荒唐事一件接一件。就算陈骁是凶手,他也有一半责任。
陈骁面无表情,不理会他,专心与赫连处理债务纠纷:“问题是,就算你有欠条,也有转账记录,如果不能证明这是我知情的借款或者这钱用于我们共同家庭生活,那也不在夫妻共同承担的债务范围内。更何况你现在空口无凭。一般像这样的情况,我的律师会建议你……”
赫连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焦急又心虚地不断回头看唐韵。
陈骁也就顺势注意到了唐韵,余光朝那方向瞥了一眼。
一眼已让唐韵心寒。妻子生死未卜,他却异常冷静地谈着债务,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仿佛没有感情。
这是唐韵第一次见陈骁。当初夏秋结婚,她找借口缺席,因为婚宴上有自己不愿见的人。而早在夏秋婚前,赫连就强烈反对她和陈骁交往,也没少在唐韵面前碎碎念,唐韵没放在心上,总觉得再不济也总比尹铭翔好点吧。现在看来,实在难分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