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在陈骁家周围转悠,本来考虑的plan A是爬排水管上楼,但凑巧看见地下室有个房间没关严,找到了更省力的办法。爬进去发现是保姆间,院子里有人声,她贴近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是几个工人在种树,保姆在一旁收拾杂物。
树怎么能种在这里呢?橘树这么高会把茶树挡住嘛,而且这个高度也太尴尬了,高也高不过院墙,有损运势。
天啊!居然还搬出了柳树?
正常人会在自己家种柳树吗?活着不好吗?
赫连虽不算迷信,但自从上大学后家里搬了别墅,奶奶有事没事就念一念这些风水禁忌,她也略知一二。陈骁好歹是个生意人,每一条禁忌都触犯,真让人怀疑他的脑子。
此时此刻,陈骁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走进办公室,经过门口秘书办公桌:“帮我去家里取一套浅色西服。”
秘书刚起身,又被陈骁叫住:“等等,下午的访谈几点开始?”
秘书翻看记录:“四点。之前没有日程了。”
陈骁说:“那帮我准备车,我回家一趟。”
***
赫连好不容易想起自己的使命,偷摸溜上楼去,开始翻找上次的男士包,抽出B超单和病历本。
病历本被撕去了好几页,留下锯齿状的撕痕,已经没什么信息了。她把病历本的锯齿处用手机拍照,发微信给唐韵。
接着继续翻包,被一个复古图腾雕花金属名片夹吸引了注意,实在太好看了,她当场拿出手机打开淘宝想搜同款,想想场合不太对,只拍了照片,等回去再找。
除此之外再没找到其他值得细看的东西。
赫连东看西看,有点无聊地起身,给唐韵打了个电话:“病历本被撕了好几页,什么线索也没有。”
唐韵说:“那你快回家吧,我没法总缠着他说话,我刚离开公司前看见陈骁也离开公司了。”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我再找找。”
唐韵有点无奈:“你想找什么?难不成油画背后、地板底下藏着一封写着‘我有罪’的自白书吗?’
“哎呀,找找看起来可疑的东西嘛。”
“赫连我是认真的,你快出来……”
赫连听烦了唠叨,先把电话挂断了。环顾四周,随手拉开几个抽屉,都是衣物。
最后一个抽屉比其他几个空一点,赫连伸手进去随便摸两下,手不知被什么扎了,收回来一看,还出了点血。
她把抽屉拉开更大,从衣物中掏出一堆杂物。
扎破她手指的是碎纸团中的瓷器碎片,碎纸上印刷着一些字。
赫连刚想把纸团展开,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动静,赶紧把纸团和碎片都塞进口袋,匆忙跑出衣帽间。
***
赫连刚跑到楼梯口,看见陈骁已在上楼便马上调头退回衣帽间,情急之下藏进了衣柜里。
陈骁很快走进衣帽间,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柜子上。
赫连从衣柜门缝中看见他走向自己所在的衣柜,紧张得屏住呼吸。
陈骁拉开衣柜门,取下一个衣架,把外套挂起来,关上柜门,离开了衣帽间。
赫连从黑色的大衣袋后面露出半张脸,从门缝往外看,确定陈骁离开后才推门出去。
但危机还是没有彻底解决,出了衣帽间,想要下楼,必经之路是陈骁所在的书房。他坐在书桌前,房门大敞,正对着走廊。
赫连没有机会溜过去,在门外逡巡一阵,只好拿出手机发微信给唐韵求救。
***
工地上一辆辆卡车来回开过,扬起尘土。宿醉的顾峥终于匆匆赶到,唐韵听完他汇报,没多跟他计较,只谈工作:“上午从侧门出去,江源路沿路的外墙石材有很严重的质量问题。”
“啊,是,”顾峥挠挠头,“因为那边外墙做好挺长时间了。”
“没做好50年吧。”唐韵这么说,是因为在建项目的产权50年。
顾峥一愣,笑起来:“下午我就派人去修补。”
“外墙石材是哪家供应商的?”
“东峪。”
“刚才正在铺装的石材也是东峪的?”
“那是砾双。”
唐韵皱起眉:“进场前有没有做过预铺装?我们的工程师检查过吗?”
“这倒没有,因为是关联企业嘛,质量也一直有保障,就省了这道程序。”
唐韵冷冷地说:“东峪也是关联企业,刚做了两年的外墙就开裂了,我没看出质量有什么保障。”
顾峥感到唐韵这较真的劲儿有点难以应付了:“这个……也不完全是材料的问题,不瞒你说,外墙施工的队伍是和中高副总的人,施工质量……也就那样吧。”
唐韵刚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在手中震动起来,拿起一看,是赫连的微信:“救命呀,陈骁回来啦,就坐在书房里,我没法从他面前过去。”
早让她快点离开了!
得想办法故意发难,刺激一下顾峥……
唐韵无奈地长吁一口气,抬头环顾四周,转向顾峥:“一路看过来,东峪的钢构件质量、石材质量、铝合金材料损坏,是不是都该算在施工单位账上?”
顾峥勉强笑着:“我们以后注意。”
“怎么注意?”唐韵有点咄咄逼人。
顾峥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强硬有点蒙了。
唐韵继续说道:“明天起,东峪、大世、砾双三家的材料,必须你验收签字后才能进场。你们今天先把验收标准和内容定下来。”
“等等,唐总,这几家是我们主要的供应商,和我们合作已久,突然这么做,恐怕会弄得很尴尬。”顾峥慌张起来。
唐韵微微一笑:“要么,把这三家换掉,就不尴尬了。”
顾峥早有心理准备唐韵初来乍到会有点不识趣,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没眼色。
顾峥意味深长地说:“唐总不过刚到公司,做事也要留余地啊。”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唐韵决定把蛮横演到底。
顾峥见婉转表达无法使她明白,只好直接挑明:“别说是你,就是陈总都不可能轻易换掉供应商。”
“是吗?”唐韵挑了挑眉,“陈总把项目交给我负责的时候,可没有提到这条禁忌。”
“你……等一下,”顾峥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喂,陈总……”
唐韵在他身后眯了眯眼,果然像丁羽良说的,是个告状精。
***
赫连趁陈骁接听电话,注意力没放在门口的时候,俯身从书房门口蹭了过去,迅速溜下楼梯原路返回。
“……下午你还回公司吗?”陈骁通话中问唐韵,“那我访谈之后你等我一会儿,我们谈一谈。”
陈骁挂断电话,听见家里好像有什么动静,走出书房从楼梯上方看下去,大厅里空无一人。
他转向衣帽间,拉开柜门,拿出手提包看了一眼,病例和B超单都原封不动呆在包里。但奇怪的是,衣柜深处有一块污迹,是泥土和灰尘。
陈骁把大衣推向一侧,仔细看着,分辨出似乎留有部分鞋印。
接着他切实地听见男声,往窗外一看,工人们正合力把一棵树推进坑里,不禁眉头紧蹙。
“谁让你们把柳树种我家了?”
一个工人仰起头:“顾经理啊。”
陈骁愣了五秒,有点崩溃,不知该对民工说什么。
他回拨过去:“顾峥,你昨天喝了几斤?”
***
陈骁直到接受完采访,只要一想起顾峥这时不时犯脑残的下属,心里就还像受到了重锤一样。偏偏这种脑残下属不止一个,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唐韵是他自己找来的,他大致也知道唐韵并没有与职位匹配的能力,但没想到供应商关系这种事还需要特地提醒,真是烦不胜烦。
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唐韵坐在桌后低头看文件,他换了副和善面孔,敲敲门走进去。
“还有工作没忙完?”
唐韵抬起头,放下文件,和他一起来到待客区:“从工程部带回来的待签文本,快看完了。”
“今天和顾峥闹得不太愉快?”
“闹的是顾峥,不愉快的人也是他。”
“别跟他一般见识,”陈骁郁闷地摆了摆手,“你知道他今天又干了件什么事?把工地的绿化用树搬到我家,把院子翻得乱七八糟。”
唐韵没理解他郁闷的点:“冬青吗?”
“柳树。”
唐韵笑起来:“您怎么跟他说的?”
“我让他给我找两棵树,没让他从工地上搬。”
“那您可要留意了,”唐韵别有深意地说道,“也许他从工地上往家搬东西搬习惯了。”
陈骁笑一笑,没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聊。
“工地上的事,你大方向控制一下就行了,老这样操心也够累的。”陈骁道明自己的来意,“像材料差异这些小事情,就交给顾峥他们去把关,这三年也都干下来了没出过大问题,你放一点权力给他们,他们会更有干劲。”
唐韵点点头:“这样,是会轻松一些。”
“再说,我们上海项目的供应商很多是和中那边的关系。和中又是个大企业,内部也是错综复杂,要平衡好各种关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工作。你刚来,还不够熟悉,就尽量不要去制造变化。”
出问题的供应商明明都是骁盛自己的关联公司,陈骁却对这一点避而不谈,把责任都推到和中去。
而今天顾峥也说过,施工队伍才是和中领导指定的。这两股势力各立山头,互不干扰。
陈骁拉这么一张大旗做幌子,恐怕其中真有什么猫腻怕唐韵深究。
唐韵不动声色:“我知道了。我会尽量避免与他们发生冲突。”
“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有时,得圆通一些。你是个聪明通透的人,一定不难明白。”
唐韵笑笑:“看来,我得接受陈总的这个友情建议了。”
说话间,敲门声传来,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金凌靠着门探了个脑袋:“陈总,罗耀来消息说谈判结束了,已经谈妥。”
陈骁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喜色,他对唐韵点头示意,起身跟着金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