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恪把车停在尹铭翔家门口时已近深夜。
唐韵松开安全带：“今天谢谢你。”
“应该我谢谢你，还帮忙修了个车。”宫恪侧头看向她。
唐韵笑起来：“你还是赶紧送修吧，我这只能解个燃眉之急。”
宫恪点点头，迟疑了片刻，冷不丁问：“你近期一直会住在这里吗？”
“一直在朋友家毕竟不方便，我想尽快找到住处搬出去。”
“找到之后可以告诉我地址吗？”好像有点得寸进尺，宫恪顺势问了下去。
唐韵感觉到了突兀，不好意思地用一个玩笑来化解：“这是怎么了？我变成帮扶对象了吗？”
宫恪顺着她笑着说：“重点帮扶对象。”
但笑着笑着，两人又倏地同时沉默了，沉默很快引起连锁反应，车厢里气氛变得有点微妙。唐韵不禁微微眯起眼睛，眼前仿佛出现扭转流体的虫洞，时间从中莫名消失。
猛烈的敲击车窗声突然响起。
宫恪下意识地迅速移开视线，唐韵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赫连拿着一张破纸在外手舞足蹈。
“宫警官，我又有新线索啦！”她说着拉开车门，把拼接的检测单送到宫恪面前，“这是我从陈骁家好不容易偷来的。”
唐韵顺势下车让开。
宫恪皱了皱眉：“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犯罪分子。”话虽这么说，还是接过检测单，“这是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出面查一下这药品是谁送检的。说不定和夏秋的失踪有关，”赫连双手合十，使用拜佛式求人法，“拜托你，拜托拜托。”
宫恪把检测单折起来放进驾驶座旁边的抽屉，看着唐韵说：“查到了通知你。”
唐韵替他关上车门，又俯低身体在窗前嘱咐：“注意安全。”
赫连和唐韵一起站在原地目送他把车开走，对着沉沉的夜幕感慨：“警察弟弟看上你了。”
“管好你自己。”唐韵转身回家。
赫连小跑着跟上：“刚才要是我没出来你们会kiss goodbye吗？”
“你想太多了。”
***
这天早晨，和盛大楼前，唐韵刚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小姑娘就迎了上来：“唐总。”
唐韵疑惑地看着她，觉得她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是我，”女孩眼神炯炯地说，“陈小希，之前在会展中心，负责拍摄……”
唐韵想起来了，是那个初级助理：“你有什么事？”
她边问边走进大门。
陈小希紧随其后：“唐总，我想做您的助理，跟着您工作。”
唐韵停住脚步：“你不知道我已经离开公司了吗？”
“我知道，所以我想跟着您到和盛，您到哪里我就跟您到哪里。”
唐韵觉得她天真，笑着问：“为什么？”
“因为您有能力。”
“但你有什么能为我所用？”唐韵反问。
面对这个问题，陈小希像是有备而来：“我对您百分之百忠心。您刚进和盛，肯定需要信得过的下属。”
唐韵微笑着说：“光是表忠心还不够，我只和有实力的人合作。”
“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尽快提升自己的。”
陈小希热情洋溢的模样，却被唐韵泼了一盆冷水。
她淡淡地说：“那就等提升了之后再开口，机会宝贵，不要像现在这样滥用。”看看时间该结束谈话了，“我赶时间，你回去吧。”
***
电梯门就快要关上，罗耀看见有人过来连忙伸手脚挡了一下，等人进了电梯，才发现是唐韵。
唐韵对他道了声谢。
罗耀可不想继续做好人，阴阳怪气地问：“唐总怎么没用陈总的专用电梯？”
唐韵一愣，意识到他是误会自己和陈骁的关系了。
“罗总都没用，我就更没资格用了。”唐韵说。
谁知他还穷追不舍：“怎么，和陈总的感情不如和KNE沈总的感情？”
看来不止是误会。
事实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嘴上图个痛快。
见唐韵不予理睬，他更加露骨地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空降副总要付出更大代价呢。”
电梯里几个女员工开始交头接耳。
唐韵觉得这对话太无聊，连澄清都多此一举，装作没听见。
很快楼层到达，电梯门开了。
罗耀对唐韵展露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回见。”
唐韵侧身让到一边，罗耀和一些员工走出电梯。
这时她才看见电梯的一角站着梁欢，两人对视后只是笑了笑，都没有立刻“认亲”。
楼层到达，唐韵照常出了电梯。
***
上午工作过半，唐韵正处理文件，HR敲门进来问助理选得怎么样了。她从桌上的文件夹中找出几张简历递给HR：“我在你约来面试的人里面又删除了一些，就这几个还行。其他的我就不用见了，你们人事部自己处理。”
HR拿着简历离开。
手机响了，唐韵拿起一看，是宫恪：“今天顺利吗？”
唐韵简单回复了一个“还行。”
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梁欢果然抽空上楼来了，唐韵就知道凭她的能力，打听到自己的办公室方位用不了多少时间。
“方便吗？”
唐韵笑笑，把她迎进来：“方便。来和盛谈订单吗？”
梁欢摇摇头：“和盛在招公关经理，我过来了。”
这倒是让唐韵有点惊讶了。她呆了半晌，先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陈总知道你以前跟着我吗？”
梁欢坦言：“不清楚，是金凌和王选招的我。”
接着才是关心郑健把公司折腾成什么样了：“亚森那边现在怎么样？”
“你走了之后客户流失很严重，郑健到处搞融资，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业务上，跳槽的骨干不少。”梁欢耸耸肩，也为之遗憾。
唐韵点着头：“我就知道。”她走向茶水台，“要喝点什么？”
“咖啡吧。”
趁着唐韵调制咖啡，梁欢问：“早上电梯里是什么情况？树敌了？”
唐韵苦笑：“是以前在KNE的同事。”
“有什么过节？”
“竞争同一个职位，我赢了。”
梁欢笑起来：“哦……心态不好，那他在和盛什么职位？”
“也是副总，分管战略投资和收购。”
梁欢若有所思地歪着头：“罗耀？”
唐韵把咖啡递给她：“功课做得挺充分嘛。”
短信提示声音又向起，唐韵看了眼手机，还是宫恪，正好也问起“让人头疼的旧同事今天没生事吧？”
唐韵回复“也算有”，放下手机。
梁欢喝着咖啡环顾唐韵的办公室：“你现在手头的工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唐韵想了想：“就帮我留意一下罗耀最近在忙什么。”
梁欢点点头：“有道理，知己知彼。”
陈小希说得没错，唐韵刚进和盛，需要信得过的下属，除了梁欢她还信得过谁呢。
***
唐韵和行政副总王选进入陈骁办公室时，金凌正好也候在一旁等待批示文件，几人点头示意。唐韵上前递上文件夹：“陈总，内控方案我和王总已初步整理好。”
陈骁翻看文件，王选强调解释道：“除了之前重组时没解决的部分问题，上海项目的财务流程还不合规范，得重新制定审批制度。”
“嗯，我同意。风控方面怎么样？”
王选看向唐韵。
唐韵说：“还在进行中。”
陈骁抬头看她一眼，突然换上一副体恤关心的神情：“你有点疲惫啊，是不是忙不过来了？”
唐韵微微一笑：“没关系，我能处理。”
“你啊，女强人。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尽快选定助理，帮你处理一些琐事，这样工作效率会更高。你是副总，得尽快从琐事中抽脱出来。”陈骁边说边在其中几份材料右下角签字。
“好的，陈总。另外，成立专门的风控部门和监管部门也必须在月底前完成。”
“你们照规定办就行了。外部的风控，”陈骁看向金凌，“你协助一下他们对接。”
金凌说着“明白”，与唐韵对视一眼。
唐韵能分辨出，这眼神不太友好。究竟是罗耀的谣言战术起了作用让她产生了误会，还是已经决定好阵营上的对立，现在还未可知。
***
“我认为这份工作我志在必得，因为今天25号，25是我的幸运数字。你信这个吗老大？你什么星座的？我会看星盘。”
唐韵表情呆滞地看着这位面试者，决定相信星座，今天自己水逆。
而下一位，也并没有正常到哪儿去。
“……虽然我现在应聘的只是助理，但我一定会在两年内进入公司核心团队，我有这个志向。”说话的语气和那个没心没肺的陈小希差不多。
唐韵面无表情地说：“好的，你出去换下一个进来。”
下一个有点结巴，被问起前一份工作为什么离职时，回答：“……我的……前任老板没有……梦想，不值得……我把青春浪费在他……身……上。”
唐韵用力揉着太阳穴，把她打发走后用内线将HR叫来。
HR在门口露了个头：“唐总，要不要重新筛选？”
“不用了，先把第一个喊进来，其他的让她们回去吧。”
木讷助理候选人很快跟了进来，不过这一次她面露喜色，应该正为自己从一群人中脱颖而出高兴，其实并没有什么可高兴的，门外的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毫无竞争力。
这无疑是陈骁的授意。
他本想把自己的人安排在唐韵身边，做个眼线。唐韵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坚持要外招新人。人事便顺水推舟找来了这些明显不合格的面试者，好让唐韵知难而退，接受公司内部派遣的助理。
唐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逮住这个稍微正常点的姑娘：“你先试试帮我找个酒店，谈长期住宿协议。”
“好的，还有别的事吗？”
“办好了这件再说。” 唐韵有点心烦，挥了挥手。
见习助理亦步亦趋地跟着HR离开了。
唐韵长吁一口气，坐回办公桌后，听见了微信提示音，还是宫恪。
“顶头上司有没有为难你？”
唐韵上滑手机界面，这才发现宫恪给自己发了很多条微信，自己的回复寥寥无几，而且都是公文式的批复。这让她有点内疚了。
她回拨过去：“你是在担心我吗？”
“有点。”宫恪的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感情，“另外，也想告诉你上次赫连瑛让我调查的检验单有结果了，检验奥氮平的人是夏秋。”
唐韵眉头紧锁，怎么会是夏秋本人？难道有人给她吃了她自己不知道成分的药物吗？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她回过神才意识到还保持着通话：“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怎么感谢？”宫恪可不跟她客气。
唐韵有点意外，笑起来：“改天请你吃饭。”
谁知对方不依不饶：“说‘改天’好像就是没戏的意思。”
“那就明确一点，周五晚上七点，女青年会大楼见。”
宫恪却反而后退一步：“最近‘八项规定’查得紧，公职人员不能随便出去吃饭。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性质的饭局？”
唐韵笑着问：“公职人员可以约会吗？”
“约会当然没问题。”
“公职人员赴约可以准备礼物吗？”
轮到宫恪意外：“你想要什么？”
“夏秋失踪当天，家里案发现场的照片。”
这话把宫恪噎得十来秒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他才略带幽怨地说：“……你是不是重新定义了‘约会’这个词？”
唐韵笑吟吟地问：“所以你还来吗？”
“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