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
唐韵刚回到场馆内，带助理巡视到展区交界处，突然看见陈骁在砾双展区附近与人交谈。
郑健虽然说得不是时候，但他的话也在唐韵心里埋了颗种子。在商言商，她当然想抓住这机会去和陈骁建立联系，却又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贸然上前会不会太唐突反而失去机会。
更何况陈骁这种级别的人物出现在会展上本身就引人注目，没有预告说他要来，反而引发更多猜想。圈子这么小，三五步一个熟人，陈骁在这里见了谁，消息一定会传得很快。唐韵只要一和他说上话，就暴露了自己的火力点，马上会成为和盛旗下公司现在合作方的直接对手。
迅速计算过利弊后，唐韵转身离开。
可是陈骁也看见了唐韵，喊了声“Nicole Tang”向她走来。
唐韵有种不祥的预感。时隔一年，他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就算夏秋曾经经常对他提起自己，也不可能用英文名来介绍。
他对自己做过背调。
但她还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的场合，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来，使唐韵成了一个靶子。
陈骁身边跟随的两位女士，一个高挑知性，刚才在和盛资料中扫过一眼，是集团董事会秘书金凌。另一个娇小貌美，来历不明，偏是这位貌美的让唐韵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唐韵一边走向他们，一遍低声问助理是否有印象。助理想了想说没有。
距离近了，唐韵冲陈骁露了一个笑容，不是礼节性的，像听了什么段子的反应。
陈骁就免了跟她的客套：“笑什么？”
唐韵说：“我们的公关总监刚说这儿没有霸道总裁，我应该叫她过来看看。不过遗憾的是，您没有出现在我们承办的展区里。”
陈骁有点失望，似笑非笑：“你真是百里挑一的工作狂，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招商。”
“在会展中心不努力招商才奇怪呢。”
唐韵总是公事公办地把人往外推，让陈骁不悦。
他索性把漂亮女人面前的位置让出来，做了个为两人介绍的手势：“业务你就得自己和Iris谈了，我可做不了他们砾双的主。”
***
唐韵上前半步和对方握手，交换名片后低头看了看中文名，吴嘉玲。似乎又没什么印象。砾双实业总经理，以前也没打过交道。
吴嘉玲对唐韵就没什么兴趣，手机一响道着歉就接电话去了。
唐韵不放在心上，她知道砾双的生意做不做得成并不是这个年轻女人能决定的，得看和盛的头头脑脑表态。但她心里又没了底，陈骁对自己的称呼摆明了是为了公事，却又在砾双的业务上使出太极推手，究竟想干吗呢？
她把话题引回陈骁身上，故意用词暧昧起来：“陈总居然有兴致调戏我。”
“你怎么知道是调戏不是婉拒？”
看来他吃这套，唐韵继续“顺杆爬”：“毫无兴趣的公司，不值得您越界过来。”他们此刻正站在唐韵公司的展区里，而不是和盛旗下一众建材公司所在的展区，陈骁这个举动是一种信号，他不会不知道。当然，越界还有其他意思。
陈骁朗声笑起来，对摆姿态作秀失去了耐性：“你错了，我对公司毫无兴趣，只对公司里个别人感兴趣。”
唐韵心里猛地一沉，虽然意外，但机会出现了，成败也许就在接下来五分钟的谈话里决定。
偏巧她手机这时响起，唐韵假装瞥一眼来电显示，立刻切断并静音，回头对助理低语：“去看看梁总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一系列行动语言都没有过脑，只是在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她需要尽量拖延，拒绝陈骁的邀请又不得罪他，还得进一步引导他顺着自己的思路，接受自己的提议。
助理匆匆离开。唐韵抬起头重新面对陈骁。
她本来有8分把握，谁知无意间余光瞥见金凌正紧紧盯着自己，不由得紧张起来。唐韵知道这应该是陈骁的心腹，自己的背调很有可能是她做的，她全程一言不发，不放过自己的任何神情，像一台精密准确的监视器。
陈骁开门见山：“你考虑过成为甲方的甲方吗？和盛缺一个副总。”
唐韵以为他需要一个总监，没想到是一个总裁。为了满足他期待的戏剧化感受，她本就打算装作惊呆，现在不用装了。
过半晌，她决定不管对方出什么怪招，都按自己预想的策略以不变应万变：“陈总，您别拿我取笑了。和盛的副总哪里是我这种资历能胜任的。”
陈骁果然有些得意：“曾经威展集团最年轻的项目经理，创业不到两年拿下亚太建材展三分之一展商，你很有魄力，也很有效率，我需要这样的人为我管理公司。”
“但是隔行如隔山，我对地产业几乎一无所知。”唐韵坦言。
“我可没说过这份工作会很轻松，这对你我都是一次挑战。”
他使用“你我”这样的字眼，而没有使用“我们”，让唐韵对胜算的估计瞬间减去两分。要么他身居高位，对这种文字上的拉拢技巧不屑一顾，要么他另有所图，挖走唐韵的愿望并不那么强烈。
***
今天的会面不会有一个结果了。
唐韵决定放弃原本的策略，这次先强调自己的筹码，以后再做其他打算：“您应该知道这公司是我和我男友郑健共同创立的，目前是小了点，但贵在专业，我对发展前景很乐观。”
“恕我直言，夫妻店的发展前景用不上你十分之一的才能。拿到三亿注资又怎样？你来和盛，光一个项目就是几十亿的工程。”陈骁摊开双手，做出一个开放的姿势，“海阔凭鱼跃。”
唐韵神色稍变，但很快恢复镇定：“任凭天高海阔，我还是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陈骁停顿两秒，微笑起来：“哪里更踏实可不一定。齐心起家的夫妻，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感情这东西，可信度远远低于利益。你信任郑健吗？”
“您信任夏秋吗？”唐韵脱口问出。
笑容从陈骁脸上消失了。
***
陈骁和金凌快步穿过会展中心主楼，向场馆外走去。一路上无数人与刚才的唐韵一样，想上前攀谈又犹豫不决。但陈骁和金凌的步速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刚才我提到他们公司得到注资三亿，你注意她表情没有？”
金凌脚踩8cm高跟鞋，却能和陈骁保持一样的速度：“看来她连自己公司的融资情况都不清楚。”
“你去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吴嘉玲在砾双展区就看见他们要离开，一路小跑，快到门口才追上来：“陈总这就要走吗？”
金凌代为回答：“下午一点要开董事会。”
陈骁对她刚才的表现不满，忍不住追问一句：“你什么电话这么重要？”
吴嘉玲仿佛听不出陈骁语气中的不满，反而娇嗔起来：“哎呀，我男友打算明天和未婚妻登记结婚，幸好我阻止得及时。”
金凌不以为然：“他知道他是你男友么？”
吴嘉玲笑笑：“Jennifer，你这什么话呀！”
陈骁绷着脸，一点也不想回应她的笑：“不管谁结婚，你这两天都不能离开现场，多拿一些和盛之外的订单。”
吴嘉玲耸耸肩：“我根本用不着离开好吗。”
陈骁坐进后排座位，司机为他关上车门。金凌坐进前座吩咐司机回公司。吴嘉玲在门口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才转身回会展去。
***
与此同时，唐韵正在休息室吃着工作餐。除了郑健与她坐在一起，其他员工都聚在远处。
唐韵说：“黄伟离职，格局会有所变动。得在消息出来前打听一下他去的是哪个公司，万一是我们的合作方就要先下手巩固关系了。”
郑健不知是被饭噎住，还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噎住：“你、你怎么知道他跳槽了？”
“刚才碰见陈骁。他想挖我去和盛做副总。”
“你？副总？”郑健一时不知道应该先质疑哪个点，“就算挖你……更可能是负责公关的副总吧？”
唐韵摇了摇头：“他说漏嘴，忍不住用自己的项目盘有多大来吸引我，应该是管项目。”
“出招真够怪的啊！那你打算去吗？”
“当然不去。这职位两年内四个人辞职，摆明了水深。再说……”唐韵想起刚才自己和陈骁对话时露的破绽，有点心烦意乱，故意问，“你也不希望我去吧？”
郑健忙点头：“我当然不希望你去。不过你要是去了，我们就能顺势拿下东峪、大世和砾双……”
唐韵平静地说：“我不去也能办到。”
“能搞定陈骁？”
唐韵偏过头，想了想：“我需要一张‘欠条’。”
“欠条？”
“用来交易的筹码，现在还远远不够。”
“那你有头绪了吗？”
“有一种说法，只要让鲨鱼肚子朝上，它就会陷入昏睡。听上去简单吧？关键是要找到撬动它的点。”唐韵停顿许久，把手中剩下的半盒饭菜放下了，“赫连今天到上海，我待会儿去照个面。已经跟梁欢打过招呼让她负责收尾。”
郑健还继续吃着：“行，有梁欢就行。”
唐韵停下动作，观察了一下郑健：“你也要离开吗？”
“说不定，可能去洗个车。”
唐韵欲言又止，最终被手机铃声打断，一边起身一边接通电话：“到上海了？尹铭翔接到你了吗？”
***
赫连瑛正背靠ATM机坐在超大行李箱上，全身Gucci当季新款加蝴蝶包，像一只大型锦鸡，导致好几个人一看这架势宁愿绕到另一个ATM机前去排队跨行取钱。
但赫连好像浑然不觉自己已成机场大厅里的路障，继续旁若无人通电话：“他说堵车，不管他。跟你说件特别奇怪的事，我一下飞机就收到短信，账上突然多了一笔巨款！”
“可能是延误补偿。”唐韵已经习惯了她一惊一乍。
“五十六万呢！”
“……你坐的哪家航空？”
“哎呀别打岔，我认真的，真的多了五十六万。所以我绞尽脑汁，突然想起来……我最后一次见夏秋，就是借钱那次。她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两百万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我，只是可能需要点时间，一年后先还我五十六万，两年后还我剩下的一百六十八万。今天正好到了一年！正好收到五十六万！”
冷静如唐韵，也有长长的几秒没接上话。
“服了你，这么重要的约定你要隔一年才能想起来。”
“唉，谁知道夏秋说的‘不管发生什么’包括她死了这种可能性？我当然急了！死人还怎么还钱？”
“那你查了这笔钱的来源吗？”
“不管让客服怎么查，这笔钱没有来源。”
唐韵有点心累，和陈骁说话都没这么费劲：“什么叫没有来源？”
“我就说奇怪吧！系统里没显示。”
唐韵沉思片刻：“不如你打电话问问李禾多，她在银行工作，也许会知道系统不显示来源有……”话还没说完，赫连就急着把电话挂断了。
唐韵把“哪些可能性”几个字咽回肚子里，感觉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