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一场流年,失了梦
一场流年,失了梦
(一)
月亮是个借口
接到张言电话时,江忍冬刚刚跟许宗平吵了一架,嗓子有些哑。手机屏幕上张言两个字连同电话的LOGO不停地跳来跳去,江忍冬吸了一下气,按键,喂了一声。
我是张言,没什么事,就是……走在路上,觉得月亮挺亮的,不打搅你吧?
不知道为什么江忍冬的鼻子有些酸,她说:你在哪呢?
在朗乡。那是江忍冬跟张言的老家。
你怎么了,听声音好像不对劲儿。
哦,没事,感冒了。江忍冬含混过去。有开门关门的声音,许宗平肯定又出去找网吧过夜了。每次吵架,他都是一声不吭地出去,然后消失好几天。
忍冬站在阳台上,不见月亮,倒是满天繁星。江忍冬不忍揭穿张言。
最近怎么样?两个人同时问了同样的问题。老样子,这是张言的回答。我也是老样子。每次电话,两个人几乎都要有这样的问答。
小耗子怎么样了,有小孩儿了吗?
小耗子是忍冬从前的同桌,总爱上课偷偷吃零食。
她啊,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那天见着她,她还问你来着。
忍冬看了看幕布一样的天空,七年了,这七年里,只有他,顽强地,顽固地跟她联系着。然后,只说一说这样的废话。
你喜欢过我吗?忍冬没有铺垫也没有过渡,突然问。
电话那端沉默了下,我见着咱们国老师了,他得了糖尿病,很严重……
忍冬哦了一声,说,天晚了,早些睡吧!
等等,我今天看到一块特别好看的石头,天青色的,一直说给你刻个印章……
好,我等着收。
挂掉电话,江忍冬有些后悔自己问了那话了,如果爱,怎么会到现在这般境地。
(二)
惊险的蘑菇汤
张言跟江忍冬是高中同学。如果没有那次野炊的经历,也许江忍冬会像模糊了很多同学一样,也模糊了对张言的记忆。
那时,江忍冬学习好,人也漂亮,被老师们宠着,被同学们羡慕着。江忍冬有暗恋的男生,是年级的学生会主席曲直。
女生总是那样,喜欢在众人目光里的男生,曲直给全年级的同学开会可以不拿稿,曲直会吉他弹唱,当然,曲直学习成绩也很好,那些江忍冬不好的科目,曲直次次都可以拿到最高分。
只有英语和语文,江忍冬保持着绝对的胜率。
刚刚进入高三那个九月,曲直组织大家进行了一次野炊,在附近的山上,说是野炊,其实大多数的食物都是买来或者从自家带来的,要做的只有用现采的蘑菇熬了锅蘑菇汤。
女生们都很兴奋,去树林里找蘑菇,每遇到一只都开心地大叫。江忍冬采蘑菇时遇到抱着干树枝的曲直,彼此笑了笑。那份清甜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吃午饭。
蘑菇汤很鲜,江忍冬一碗一碗地给大家盛。到了曲直,曲直还笑呵呵地说:多给点。
江忍冬盛了最后的半碗汤。喝下去,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很快站在树林边大吐。大家都吓坏了,以为采到了坏蘑菇。
大家七嘴八舌,这里离小城有两个多小时的路呢!张言说:我知道这附近有村庄,我带江忍冬去看看。
曲直也跟着。一路上,曲直跟张言轮换着背忍冬。
村子里的老人家有经验,拿出来什么草药冲了水让忍冬喝下去,忍冬便好了许多。
回去的大巴车上,脸色苍白的忍冬对张言说了第一句话。她说:累坏了吧,背我!
张言挠了挠头,说:你多轻啊!
身边的女生都抿嘴乐了。
(三)
朋友做了标签
江忍冬第一次发现自己家跟张言家住得居然很近,隔一条街。张言实在是个太默默无闻的男生了。学习成绩不好不坏,人也是那种很快就会被人忘掉的相貌。
但因为那次的“救命”之恩,江忍冬便跟张言一点点熟悉了起来。江忍东并没有很要好的女生朋友。从前,总是家里学校独来独往。现在有了张言,张言那么普通,连一点闲话都不会传出来。江忍冬也高兴这样。
她跟张言说同桌小耗子的糗事,她每次考试作文都写不到结尾就打下课铃了,她一边减肥一边吃零食。当然,忍冬也说曲直,张言说:你很喜欢他吧!忍冬绯红了脸,她说:女生们都喜欢他啊,其实,他哪有那么了不起啊!
张言笑了,弹了江忍冬的额头一下,说她虚伪。
那一段,张言的外婆生了病,张言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没人能照顾。张言便每天放学骑自行车去城郊跟外婆住。某一天,江忍冬跟张言在散间操时一起往教室走,她说:听说出了两个越狱的,来回小心点儿。
张言盯着江忍冬看,江忍冬突然红了脸,说:看什么看,有病啊!
星期天,江忍冬约了张言逛街。曲直要过生日了,她想给他买份礼物。
路过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张言拉忍冬进去,他指着那些印章石说:挑一块,我刻个章子给你!
忍冬吃惊:你会这个手艺啊?
张言笑了,你觉得我啥也不会是吧?忍冬瞪了他一眼,指了块小小的石头说:就它吧!
忍冬给曲直买的那支钢笔到底没送出去。那些日子学校有保送上大学的名额,忍冬和曲直是最后的两个人选,江忍冬听说曲直的父亲用钱摆平了各路神仙,名额落到曲直手里。
忍冬很伤心地跟张言说:他不用这样啊,就是凭本事考,他也可以上大学的。张言默不作声,三模,张言考得一塌糊涂。
张言问:忍冬,你成了大学生,到了大城市,会不会就不认得我了?
忍冬点了他的额头:你傻啊你,咱俩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朋友是个标签,贴上了,就很难拿下来了似的。
(四)
波澜不惊的岁月
忍冬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张言落了榜。那个夏天,忍冬都在跟张言在一起,也没别的事,就是说说学校里的事,说说看的电视,再说说对未来的打算。
一年后,张言考到了忍冬上的大学,只不过是大专部。那忍冬也很高兴,她兴冲冲地跟他说如何专升本。她说,张言就只是笑。这一年,他变得又黑又瘦。他说:忍冬,又跟你在一起了,真好!
忍冬是学校的活跃分子,各种活动多得不像话。于是,慢慢地,跟张言也只是偶尔见一见,很快又被各种各样的事冲散了。
忍冬想起来过那枚印章,她问,张言说刻坏了,手潮。忍冬推了他一下,说:真没用啊,你!
忍冬身边有了不错的男孩子,她带去给张言看,悄悄问张言怎么样,张言说:很好啊,跟你很配呢!
忍冬的生活如一列火车,风驰电掣往前驶着。而张言,慢吞吞的,像老牛车。
忍冬大三时,张言来道别,他说办了退学。忍冬简直怒不可遏,怎么能这么自作主张,她说:张言,你到底当没当我是朋友?
张言沉默地抽掉一根烟,然后说:忍冬,咱们出去吃顿饭吧!
去了家湘菜馆,两个人要了酒,喝着喝着忍冬先哭了,她说她看到曲直了,她妈的,她还是爱他。
张言把手覆在忍冬的手上,说:爱他,就跟他说吧,不然什么机会都没了。
到最后,张言也哭了,他说:忍冬,我还欠你一枚印章呢!
忍冬边哭边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那印章的事,真是喝大了。
张言伸出一根手指:拉钩,无论什么时候,在哪里,都要跟我联系。
忍冬笑了,轻飘飘地说了一声好。
后来来来去去手机换号,忘了告诉张言,他总会知道。有次回老家,忍冬妈说你那个同学大雪天地跑来问你的电话,找你有事?
说了半天,忍冬知道是张言。再换了号码,第一个给张言发短信,他的号码一直没变。
大学毕业时,曲直居然来找忍冬,他听说忍冬的男友家里很有门路,他希望能帮忙留在北京。
那晚的月亮很大,忍冬送走曲直,给张言打电话,边打边哭,她说:他怎么能这样?
(五)
如果没有当初又如何
问了喜欢不喜欢的话的第四天,忍冬收到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些草药,上面很详细地写着用途和剂量,都是预防感冒的。草药下面,一只红色的小盒子里装着一枚印章,天青色,干净,温润,底下刻着“忍冬”两个字,一侧,刻着“半梦”两字。
忍冬整整一个下午都把那枚印章攥在手里,许宗平终于回来了,衣衫不整,大概玩了四天什么网游。他总是这样,仗着父母有钱,便下定决心一味地把小孩子做到老似的。
忍冬收拾衣物回老家。她给许宗平写了封邮件,她说她不爱他,从来没爱过,所以,分手吧!
坐上火车,居然归心似箭。
张言回了小城朗乡,一直在一家木制品厂做推销,据说过得不怎么样。处了两个对象,都黄了。这是某一次忍冬偶遇同学说的。张言打电话来,从不说自己,问了,就说还好。
能好哪去?再接到张言电话时,忍冬说来北京吧,这人多,干什么都好混一点儿。张言说:大姐,你罩着我啊?忍冬笑了,行,咱俩谁跟谁!
这话忍冬说了几回,张言也只是打哈哈,忍冬就不再提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能强求。
忍冬在家待了三天,才给张言发信:我回来了。
张言的电话很快打过来,说:我张罗人吃顿饭吧!
忍冬是没想见别人的,但张言这样说,显然不愿意单独见自己。那好吧。
小耗子带着她的五岁的儿子来的,那孩子一直在闹腾,还有忍冬并不熟悉只是同一年级的同学,满满一桌子。张言沧桑了许多,酒喝得很凶。
小耗子说:张言,你真不够意思,结婚也不告诉一声。
忍冬心里沉了一下,什么时候?张言说了个日子,又补充了一句,就我给你打电话那个晚上。
原来是这样。
大家散时,张言和忍冬留到了最后。从饭馆出来时,正在下雪。忍冬在路上跑,不小心跌倒,张言拉她时,也滑倒了。两个人就那样看着天空,好一会儿,忍冬说:你喜欢过我是吗?
张言说:现在没说这话的资格,不说也罢。
我喜欢过你。每次最难过时,想想还有你,就好像有了条退路似的。这是江忍冬第一次跟男人表白。
只是可惜,错过了流年,只当前面还有更好的,他只是退路。终于,连这退路也没有了。忍冬笑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说:帮我最后一个忙,帮我订张回北京的火车票。
张言把江忍冬紧紧地搂在怀里。
风雪弥漫了所有的视线。
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