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和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爹爹。”
只见一位红衣少女,手持一把团扇,从花园深处走来,她生得明艳照人,面若银盘,朱唇红润,五官中带一丝英气,发髻斜斜的梳在脑后,用一根花簪固定住,金色的流苏随她走动的脚步而微微晃动。她目光流转,毫不掩饰对苏清和的探究与好奇,一路走来都盯着他瞧。
苏清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同她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就低下了头,微微后退,略躬下身子,双手抱拳,“见过柳小姐。”
“先生不必拘礼,这是我女儿岸青。”柳掌柜性子爽朗,对于女眷不能见客的规矩并不在意,见女儿走来,大方地介绍道,“岸青,你来见过……”
“我知道,他是爹给弟弟请来的教书先生,”见到苏清和,柳岸青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生长在管教并不严厉的家庭里,性子比一般女子洒脱许多,平日也不是没有见过年轻男子,只是苏清和模样清雅,如清风明月,让人一见难忘。柳岸青丝毫没有掩饰对苏清和的好感,“苏先生有礼了,不知先生教弟弟的时候,小女子可否一同学习?”
苏清和万分为难,他从未想过会有个女学生。
“胡闹,你弟弟开蒙求学乃是正经事,你一个女子要学什么?你娘上次教你绣的鸳鸯,你绣成了什么样?拿出来给别人看,是会笑掉大牙的!”柳掌柜虽然板起脸训斥女儿,可样子并不可怕,看柳岸青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爹根本就是纸老虎一只。
“爹,我真的不喜欢绣花,你为什么不让女儿读书?以前家中没有先生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有了,女儿偶尔听先生讲课不好吗?”柳岸青拉着父亲的衣袖摇晃了几下,就把他的心给晃得软呼呼的了。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苏清和。
苏清和的头都要大了,这柳岸青的性子同燕婉倒有几分相似,都不把世俗的目光放在心上,做事凭心随性,他着实有些怕了,轻轻一揖,“小姐身份尊贵,还是待在闺房中的好,读太多书无用。”
“你看苏先生都这么说了吧,”柳掌柜不想拂了苏清和的面子,嘻嘻哈哈打圆场,一脸宠溺地看向女儿。
柳岸青虽受父亲喜爱,却也不是个恃宠而骄的女子,扮了个鬼脸说道,“好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这个模样倒让苏清和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当真是那么小气的人。
苏清和被安顿在后院角落的一个房间里,那里整洁明亮,他颠沛流离了太长时间,终于有了一张舒适的床和暖和的被子,还有热水沐浴,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满足。
他躺在床上,刚闭上眼,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正是燕婉。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一个人上路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会不会遇到坏人把她拐走,或者在林中遇到猛兽?不不,她那么机灵,谁能拐卖得了她。她能吆喝能挣银子,也可以抢别人的饭碗,担心她根本就是多余的。
苏清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凝神静气,准备歇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许久,直到后半夜,他才勉强入睡。
他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见燕婉蹦蹦跳跳地向他跑来,脸上的笑容很动人,就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可就在这时,她身后出现了一张血盆大口,一只猛虎嘶吼着向她扑来,她还来不及挣扎就被老虎一口咬住了,她绝望而痛苦的看着自己……
“苏清和,救我,救我……”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凄厉而清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清和一下子被惊醒了,他看着头顶上洁白的幔帐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一摸额头,全是汗。但好在,只是一个梦。
“苏清和……”
那声音却还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可仔细听来又不像是燕婉的声音。
苏清和忙跳下床,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来到外间,隔着用纸捐封住的窗户,隐约能看到柳岸青的身影。清晨金色的阳光投射在她身上,轮廓格外的鲜明。
“柳小姐,你有事吗?”苏清和礼貌地问道。
“苏先生,我爹让你去前厅用早餐,一会儿就可以正式给弟弟上课了。”柳岸青推开了门,见苏清和俊脸一红,觉得很有意思,她故意说道,“苏先生你很热吗?为什么脸那么红?”
苏清和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尴尬地说道,“多谢柳小姐提醒,在下这就过去。”
柳岸青越发觉得苏清和有趣,突然就拉住了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塞了一个小小的杏子,“这是我亲手种的,你尝尝看甜不甜?”
苏清和吓了一大跳,忙缩回手,“柳小姐……”
“快尝一尝,”柳岸青并未觉得拉住他的手有何不妥,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催促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眼看她又要有进一步的动作,苏清和赶紧把杏子塞进了嘴里,苦涩的滋味一下子弥散开来,酸得他眉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可他还是极力忍住了,“多谢柳小姐美意,在下实在无福消受。”
“哈哈哈,你上当了吧,知道你老实,忍不住想要欺负你,”柳岸青大笑出声,见苏清和出糗的样子,感觉很好笑,她对着苏清和眨了眨眼,“快点,别让大家等你。”
苏清和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又是一个难缠的主。这年头女子都怎么了,竟都如此的不矜持。
苏清和今日第一次给柳志云授课,柳掌柜亲自作陪。
书房外头,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葡萄架,下面摆了两张方方正正的书桌。苏清和正襟危坐,柳志云坐在下方学得认真。
柳掌柜边听边点头,对苏清和赞赏有加,但他毕竟没有太多读书的兴趣,听了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此时柳岸青端了茶水过来,给苏清和奉了茶,又把另一杯端给父亲,见他睡着了,折了一根小草,调皮地挠了挠他的鼻子。
“阿嚏!”柳掌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醒了过来,刚想发火,见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刻没了脾气,笑眯眯地说道,“不是让你别过来的吗?”
“我来给苏先生奉茶,说了那么久,他一定口干了,只是没想到您也在这里,您是不是来偷听的?”柳岸青眨着眼睛,顽皮地说道。
“哪有?你没看到我都听睡着了吗?你来得正好,我要去前厅照看生意,你要有兴趣就留下来吧,顺便帮我看着你弟弟,看他有没有用心学习,可别让他偷懒了。”柳掌柜伸了个懒腰,对苏清和拱了拱手,迈着方步离开了。
“我怎么会偷懒,分明是爹爹偷懒才对,”柳志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又看了姐姐一眼,“你还是别待在这里的好,会影响我学习的。”
“你这个臭小子,我可是你亲姐姐,而且你刚才也听到了,是父亲让我看着你的,”柳岸青正大光明地坐了下来,看着苏清和说道,“先生请继续吧。”
苏清和原本不愿意同柳岸青有过多接触,可同住一个屋檐下,见面再所难免,而且柳岸青性子豪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拒绝她,干脆就不理会吧。他打定主意,拿起手中的书,遮住半边脸后,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柳志云也跟着一起念,格外的认真,这么聪明的孩子,苏清和觉得自己教起来实在是得心应手,十分投入,很快就忘记了柳岸青的存在。
柳岸青单手托腮,一直看着苏清和的一举一动,是那样的文雅好看,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比喻他的话,柳岸青觉得苏清和就像竹子,清新正直,淡雅宜人,他的气质和气度,让人一见难忘。
有了第一次蹭课的经历,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快柳岸青就像是苏清和正式的学生了,到了时间很自然的就和弟弟一同来上课,对于苏清和课上所讲的东西,她会勇敢地提出疑问。苏清和未必会真的解释,但出于礼貌,有时会回应一下。柳岸青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有事没事都要同他说话。尽管苏清和有些不堪其扰,可还是忍了。除去上课时,他都尽可能躲在自己的小院里看书备考,极其勤奋,他时常挑灯夜读,直到天快亮了才会休息一会儿。
这样的生活似乎已慢慢步入正轨,苏清和一天天算着日子,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攒够盘缠上路了,斗志更加昂扬。
可就在这一天,悦来客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