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53年初春的几天时间里，三家联军的士兵聚集到汾河岸边开始了一项浩大的工程。他们一部分人先堵塞汾河的水流，制造了堰塞湖，另一部分人沿着地势挖掘出了数条沟渠，一直延伸到了晋阳城下。
工程完工之后，只听智瑶一声令下，联军士兵掘开了汾河的堤坝。刹那间，汾河的河水犹如万千骏马一样奔腾而下，一直冲向了晋阳城。汹涌的洪水冲开了晋阳的城门，淹没了城内众多的房屋，许多来不及逃散的士兵和百姓被当场淹死。赵鞅苦心经营的晋阳城就这样被攻破了。
这是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二次水攻。智瑶成为了继兵圣孙武之后，第二位使用水攻的统帅。我不知道智瑶是不是读过《孙子兵法》，但他能想出水攻的壮举着实令人赞叹。
然而，水攻成功之后，智瑶并没有下令联军趁势进攻活捉赵毋恤。他依旧是按兵不动，这一点就让人费解了。
或许，智瑶认为水攻已经成功，晋阳已经无法防守，赵毋恤率众投降便是迟早的事情，他干脆就不耗那个力气去进攻了，坐等赵毋恤来投降。而在赵毋恤来投降之前，他可以继续引水淹灌晋阳，玩弄赵毋恤，享受赵氏军民在水中狼狈挣扎的情景。
这种人不是一般的变态。
后来的事实证明，心理变态的智瑶走了他人生中最错误的一步棋。
此时的晋阳城完全是一座水城了，灌入城中的洪水足足有数米深，水面只差八米左右便要到达城墙的高度了。在高处望去，晋阳城中除了黄色的洪水，就是灰黑的屋顶和漂浮物。在城中通行，你只能乘坐小舟或是木桶划水。要是不愿意坐船，那就只能踩着屋顶跳来跳去了。
城池被淹，已经够让人揪心了。但赵毋恤还有更糟糕的事情让他沮丧——本来储备着充足粮草兵器的仓库也进水了。虽然赵毋恤带人拼命抢救物资，但大部分的粮草兵器还是泡了水，没法使用了。而马厩的战马因为被拴着无法逃脱，也被淹死了不少。原本晋阳城内充沛的粮草军械顿时变得捉襟见肘。
这么一座破城还守得下去吗？干脆投降算了。
但是，倔强的赵毋恤不愿就此屈服，他骨子里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想起父亲对他的细心栽培和谆谆教导，父亲甚至不惜废长立幼，让他继承赵氏宗主之位，为的不正是期望他光大赵氏家族？如果他投降了智瑶，免不了身死族灭的下场，那样的话他有何脸面去地下见自己的父亲呢？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抵抗到底！
赵毋恤的这个决定得到了晋阳军民的集体拥护。晋阳的军民世代受到赵氏家族给予的恩惠，我们在前面就说过，晋阳地区的赋税一直以来都是赵氏领地上最低的，加上开战之前赵毋恤赏了守城军民许多钱财，所以淹城之初，晋阳人革命觉悟相当高，他们誓死追随赵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小差。
在赵毋恤的带领下，晋阳的军民趁着联军不进攻的机会，重新布置了防御阵地，加固了城墙。灶台被水淹没，他们就把锅架起来煮饭；房间里进了水，他们就把床榻安放在大树上。晋阳的百姓众志成城，互相帮助，他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而智瑶见赵毋恤仍然不投降，便继续往晋阳城里灌水。他看见晋阳里永远有退不了的洪水，里面的人像猴子一样生活在树上，心中愈发地得意和兴奋。他不相信自己这样玩不死赵毋恤，就算赵家人的意志都是铁打的，这泛滥的洪水也能把它泡化了，让赵毋恤乖乖地到自己面前磕头求饶。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
一转眼，晋阳城已经在洪水中浸泡了将近四个月了。如果这个时候你乘船在城中的街道上航行，会发现水中居然已经长出了水草，不时还能发现一些青蛙和小鱼在游动。周边的许多房屋和城墙因为浸水太久，已经出现了腐朽和垮塌的情况。那些栖息在大树上的人个个脸瘦肌黄，疾病缠身，他们瘦得只剩一副骨架。那些病死饿死的人成了水面上一具具浮尸，上面趴满了成群的苍蝇。
仅存的一些粮食早就吃完了，晋阳城的军民已经吃光了所有的战马，如今只有捕捉水中的青蛙小鱼来生存了。由于环境多水潮湿，城中蚊虫虐生，疫病流行，每天都有许多人因此病亡。
晋阳城已经到了坚守的极限。原来对赵氏忠心耿耿的晋阳军民此时终于出现了动摇，毕竟这种地狱般的生活没有多少人能撑得下去，忠诚不能当饭吃。于是，逃跑的士兵和百姓越来越多，他们经常趁着月黑风高，偷偷跑到联军的营地，投降联军乞求能给点窝头稀粥让他们活命。而晋阳城中的各种情报也被他们带给了联军。
就连赵毋恤的家臣，这个时候也出现了叛逃的现象。许多人都觉得，赵氏肯定是要完蛋了，我们为什么还要跟着赵毋恤一起死呢，不如投靠了智家，或许还能换一条活路。于是，赵氏大部分的家臣们要么是跟着士兵百姓一起逃跑了，要么就是写了书信暗通了联军。他们在面见赵毋恤的时候也没有过去那么恭敬了，有些人干脆连行礼都不做。
危难的关头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在危难时刻仍旧忠心的家臣也还是大有人在的。有一位名叫高共的家臣，平日里表现并不抢眼，他在别人都忙着逃跑或是暗通的时候，仍旧是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他既不慌张，也不抱怨，面见赵毋恤的时候依旧是恭恭敬敬，行礼叩拜。他的举动让赵毋恤极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