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陆飞给欧阳沏了茶,二人隔桌瞪了会儿,陆飞噗嗤一笑,问干嘛?想吃了我怎么着?欧阳说,我出门儿散步,打这路过,心想有件事儿得告诉你。陆飞双手往桌上一撂,欠身说,打进门儿你就绷着脸,这事儿怕是不简单吧?欧阳端起茶杯,微笑说,其实也没啥,明天去上海签售,过来打声招呼。陆飞思忖道,哦,过来报备的?机票买了吗?欧阳喝了口茶,把嘴边的茶叶片子吐回茶杯说,买了,明天下午两点飞,要检查吗?
陆飞笑说,不检查了,你也不许去。欧阳问咋了?限制我人身自由了?陆飞说那倒不至于,你给我留一面子,别去了!欧阳放下茶杯说,不是,那你倒摆清楚,我跟你说那案子到底啥关系?我那天交代那些事儿,你都查了吗?陆飞说查了。欧阳问有毛病吗?
陆飞盯着欧阳,半天才问,18号当天下午,也就是你约见赵明远当天,有没有去过河口镇南街27号那座院子?欧阳反问,你觉得呢?陆飞说那是王咪在河口镇的落脚点,我们在正屋的地板革上发现了赵明远的血迹。欧阳不动声色,笑问,你跟我说这些,几个意思?陆飞说我现在怀疑,赵明远的死亡时间就在你和他见面当天,案发地点就在王咪的房间内,你说,这他妈不会是巧合吧?
欧阳心想这傻妞儿到底在干嘛?说得清清楚楚,屋里的边边角角都得收拾干净,怎么出了如此可笑的差池?他心里特悔,觉得这几天应该亲自去一趟,可事已至此,王咪怕是保不住了。他怀疑王咪已经落网了,换句话讲,自个儿的处境已十分危险,他认为那女人十有八九把他给撂了,但问题是,假如陆飞已经掌握了全部事实,他还有必要在这儿诈供吗?
“巧合的概率虽然微乎其微,但不代表不存在吧?”欧阳说。
“你这半天想啥呢?”
“我在想,你为什么怀疑我?难道在王咪的房子里,有我的指纹?”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呢?陆飞,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证据尽管拿出来,我不喜欢你怀疑我,这感觉真他妈难受。”
“生气了?”
“不是生气,是委屈。那女人抓住了吗?”
“你猜?”
欧阳再次端起茶杯,眉角微微一颤,说:“小兔崽子,好好说话!”
“昨天晚上,王咪把一男人骗到她家院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她用乙醚把男人捂晕,给人舌头割了。”
“是吗?这女的疯了吧?”
“对啊,我也这么想。”
“那男人干嘛的?”
“开黑救护车的。”
“黑救护车?”
“对,在市二院拉私活儿。”
欧阳说茶没了,给我续上。陆飞端起茶杯,走到饮水机前说,你猜我们在她侧屋的冰柜里发现什么了?欧阳说干嘛给我说这些?陆飞将茶杯放在欧阳面前,说,怎么着,不要写作素材啦?欧阳说少给我阴阳怪气儿的,有话直说。
“我们发现了一根儿手指头。”
“谁的?赵明远的?”
“不,三年前那起黄河抛尸案你还有印象吗?要是没记错,我当时给你说过。”
“记得。”
“那案子的受害者叫莫达乃,手指头就是他的。”
欧阳左思右想,都没想起莫达乃啥时候少了一根儿手指头,便问,你的意思是,那手指头在冰柜里冻了三年?陆飞说不好说,总之发现的时候就在冰柜里。欧阳说,行了,既然你不让我到处走,那我明天不去了,茶败了,我回去了。欧阳刚一起身,陆飞笑说,三年前她怎么抛得尸,我到现在都捋不清楚,要不、你帮我推理推理?欧阳说行啊,你说说案情,我给你分析分析。陆飞说,三年前刚发现尸体那会儿,受害人的身份让我们一头雾水,突然有天早晨,受害人的身份证从天而降,掉在我汽车的引擎盖儿上,你帮我分析一下,这为啥?欧阳笑说,凶手在挑衅你,瞧不出来吗?陆飞说是啊,我就是想不通,凶手怎么会知道那辆车是我的?欧阳说这有啥想不通的?凶手肯定调查过你啊。陆飞说杀了人不单挑衅警察,还敢调查刑警队队长,这人不简单吧?欧阳嘴角微微一扬,说,兴许这人你认识。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认为,那人是我呗?”
陆飞咯咯一笑,说:“逗你玩呢,紧张啥?”
“你看我紧张吗?”
“那你说凶手图啥?莫达乃身上有一百来万的存款,他没去银行取过一分钱。”
“你当凶手傻呀?去银行取钱不是故意找死吗?再说银行卡没密码呀?”
“那你说凶手图啥?”
“情杀、仇杀,就这些吧!”
陆飞淡然一笑:“那女的我们正在抓,等她到案后交代清楚,要是和你没关系,你就自由了。”
“成,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
“这他妈还差不多!”
刚出办公楼大门,陆飞望见院子里围了一撮人,欧阳说你们这儿大晚上挺热闹啊!魏雨桐快步跑来,瞥了眼欧阳,低声说,陆队,王咪来自首了。陆飞忙问,人在哪儿?雨桐说,在院子门口儿。陆飞见欧阳的表情有点儿僵,便问,咋了?听哥们儿要破案了,不高兴啊?欧阳说你看我哪儿不高兴?我就觉着,这女的挺邪门儿啊!陆飞拍打欧阳的后背说,别愣着,过去看看呗。
见陆飞走来,警员们让出一条小路,当最前头的人闪开身子,陆飞看到一个气质端庄的短发女人站在昏黄的灯下,她穿着黑色长裙,身体轮廓格外性感,光影中,她额头有些暗淡,可闪亮的耳坠和鲜艳的口红,都会令人产生错觉:她此行目的,是要见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她表情泰然自若,似乎还有些伤感,静悄悄立在那儿,望着楼顶上的繁星。
她的项链坠着一枚金光熠熠的饰品,仿佛一朵花,但陆飞无暇细看。
人群窃窃私语,杨宇小声说,陆队,她说她来自首的。陆飞走到王咪面前,一本正经地说,王咪,三年不见了,还那么漂亮。王咪淡淡一笑,陆队长记性真好。陆飞戳了一下太阳穴说,都在这儿,忘不了,你说你来自首的?王咪说对啊,不欢迎吗?陆飞说当然欢迎,否则我还得兴师动众到处找你,必须欢迎。王咪说要戴手铐吗?陆飞说那我得先问问你,赵明远是你杀的吗?王咪点头道,对啊,是我。
“孙晓阳的舌头是你割的吗?”
“对啊,也是我。”
“莫达乃也是你杀的?”
“没错,都是我干得。”
陆飞转头道,欧阳,过来啊,愣那儿干嘛?老邻居来了不得打个招呼吗?欧阳上前说,行了,你们忙吧,我先走了。陆飞说别着急啊,这女人你眼熟吧?欧阳盯着王咪,愣了四、五秒钟,微微一笑说,见过,我们原来住一个小区。陆飞说是吗?没别的?欧阳怔怔望着陆飞说,你认为呢?
陆飞转头问:“王咪,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著名作家欧阳健,你们认识吗?”
王咪和欧阳四目相对,那眼神欧阳似曾相识,他忽然想起那个黄昏,他威胁王咪时的情景,没错,是那个眼神。
见王咪沉默不语,陆飞又问了一遍,王咪,你们认识吗?王咪突然一笑,依旧盯着欧阳说,当然认识。
雨桐瞥了欧阳一眼,问,怎么认识的?你们什么关系?王咪笑说,妹妹,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你觉着是什么关系?欧阳厉声道,喂!胡说什么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陆飞说欧阳,怎么了?干嘛生气啊?欧阳说陆飞,别听她胡说八道,我跟她压根儿没关系。王咪说瞧你吓得,我跟他们开玩笑呢,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雨桐说王咪,请你严肃点儿,我再问一遍,你和欧阳健什么关系?王咪说这家伙不是说了嘛,三年前我们住一个小区,见过。陆飞问,除此之外呢?王咪说没了,仅此而已。陆飞说王咪,对抗调查没有任何好处,明白吗?王咪向前走了两步,歪着脑袋问陆飞,你想让我们有什么关系?
眼神久久对峙,陆飞感到一丝寒意,这女人的眼神宛若无边的黑夜,令人茫然,又让人心慌。
陆飞转头说:“欧阳,你先回吧。”
欧阳轻轻点头:“行,那我走了,你们忙。”
欧阳与王咪擦肩而过,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可就在此时,王咪突然伸手紧紧攥住欧阳的胳膊,他刚一转头,便听王咪问他,干嘛?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