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魏雨桐独自返回公安局,陆飞开车送欧阳回家,到别墅门口儿,欧阳叫陆飞进去喝茶,陆飞说算了,还有事儿,问他哪天回大理。欧阳说过些天吧,来回坐飞机,累。欧阳下车,陆飞摇下车窗说,哥,有一事儿我得问问你。欧阳说啥事,问呗。陆飞说,有个叫田思梦的女人,你认识吗?欧阳愣了一下,笑说,干嘛,你认识啊?陆飞说,我们发现三个月前,你通过自己和你公司的账户,给一个叫田思梦的人转过两笔钱,数目都不小呢。
欧阳把双肘搭在车窗上,说,对,业务往来嘛。陆飞说那就奇怪了,据我所知,这个田思梦有吸毒史,半年前在广播电台做代班播音员,最近不知所踪了,你和她能有啥业务?欧阳说,这世上、还有你陆飞不知道的事儿吗?陆飞说别打岔儿,回答问题。
欧阳觉着要是再说有业务往来,陆飞肯定不信,要说是商业机密,那纯粹扯蛋。眼下必须有个极度可信的理由,既能合理解释那两笔转账,又要避免陆飞盯上田思梦。他挠了挠头发,说,你知道,我舍得给女人花钱。陆飞笑说,哥,玩大了。欧阳说,啥意思?羡慕啊?陆飞说羡慕个屁,说实话、你没吸毒吧?欧阳一声冷笑,说,安眠药算不算?陆飞说,那你知道这田思梦去哪儿了吗?欧阳说不知道,最近没联系。说句心里话,我对一个女人的新鲜感,顶多一个月。陆飞放下手刹说,行吧,那我走了。哦、我姐说你寄来的腊肉不错,能不能再给我弄一些。欧阳说小事儿,不过你告诉姐,不能多吃。
陆飞说,你这两天抽时间,咱去趟大兴坪吧,看看阿姨。欧阳说行,我等你电话。
回到别墅,端杯红茶,站在窗口望着毛毛小雨,欧阳有些心神不宁。田思梦手里有他把柄,现在又被陆飞盯上了,看来这小子还没放弃。他给田思梦打电话,对方一直关机,刚才听陆飞说,这女的有吸毒史,他真希望田思梦已经死了,无论是吸毒吸死、还是让毒贩捏死,总之最好死掉,最好永远消失。他打开微信,看到最后一次给田思梦发信息,还是数月前在机场那次。几个月来,她没有任何动静,真像人间蒸发了。
他给田思梦发了一个笑脸,说,最近上哪儿了?咱们该结账了吧?你还要多少才能把视频毁掉?许久,仍然杳无音信。
他坐回沙发,拿起博尔赫斯翻了几页,发现根本读不进去。打开电视,看到有奖问答,问题是:什么动物长得像只猫,飞过小树梢,田鼠一见它,全往洞里逃。来自河北的李女士说,应该是蝴蝶。主持人说没错,有些蝴蝶身上的花纹确实很像猫,但田鼠不怕它呀。来自湖南的魏先生说,肯定是豹子、金钱豹。来自福建的周女士说,是人,人也是动物。主持人说,您太有想象力了,可惜错了。屏幕下方出现奖品,一台苹果手机和三千元现金,欧阳拨通电话,先听了一支钢琴曲,一个女人说,亲爱的先生女士你好,首先,由我来为您讲一下答题规则。欧阳说,少废话,我要答题。这才发现,对面好像是机器人。随着“滴”的一声,对面的声音成了男人,他问欧阳,先生,您的回答是麻雀还是野驴?麻雀请按1,野驴请按2。欧阳说,去你妈的你们这帮大骗子!
欧阳把手机甩向电视,可电视屏幕质量过硬,瞬间将手机吸住,隔了半秒才掉在电视柜上。他双手抱头,不知道为啥,心里特别难受。茶几上摆着车钥匙,拴着向日葵的钥匙扣,他拿起来看了看、闻了闻,想起那天夜里王咪说过,拿了钱别再找我,还有,别再偷窥我。那你为啥又找我呢?杀赵明远,你自己去杀就好了,为啥要把我卷进去?他想。
欧阳取回电话,打给周小勇。周小勇说,我正想来找你呢。欧阳说,王咪现在在哪儿?周小勇说,应该还在看守所。欧阳说,能不能让我和她见一面?周小勇说,稍微有点儿难度,我想想办法,托个关系应该行。欧阳说那你安排一下。对方问啥时候?他说明天吧,明天下午怎么样?对方说行,那我现在联系。对了,今天坐陆飞旁边、戴口罩的是不是你?他说是我。周小勇说,你也看到了,我尽力啦。
“我知道,谢谢。”
“我来找你,一起吃顿饭吧。”
“有些累,想早点儿休息。”
“那改天再说。”
“代理费你算一下,我让助理给你汇过去。”
“不着急。”周小勇顿了一下,说,“不介意我问个事儿吧?”
“什么?”
“你雇我的事儿,那天我告诉陆飞了,没关系吧?”
“没事儿!不过、你没告诉王咪吧?”
“没有,这绝对没有,我说是法院指派的。”
“那就好。”
“我觉着,那女的大概不想活了,有点求死的感觉。”
“辛苦你了,去见她那事儿,我等你回话。”
当天夜里,欧阳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可还是睡不着。盯着那张和父母的合照,一直盯到天亮。他好像听到母亲跟他说,我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可话说回来,什么是正确呢?至少目前来看,王咪被执行死刑,自己逃出生天,这选择可能更加正确一些。
早晨八点多,周小勇打来电话,说看守所那边安排好了,十点半会面,叫他现在动身。冰箱里没东西,他开车驶离别墅,在路边买了一份煎饼果子,吃饱之后,向看守所进发。
将近九点半,欧阳和周小勇在看守所门口碰头。周小勇说,待会儿你跟我后头,别说话,全都交给我。欧阳说听你的。周小勇西装革履、派头儿十足,长发一丝不苟得向后侧背,金丝眼镜后头,目光犀利。他拎着小包走在前头,欧阳紧随其后,这一路就打了几个招呼,靠近来访登记的窗口时,他让欧阳在远处等着,他自个儿过去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屋里出来一个男警察,他指着欧阳说,跟我来。周小勇说,你跟他去,我在门口等你。
欧阳被带进一个更大的房间,挺亮堂,正中是一排一排的长凳,坐满了人。男警察给欧阳说,找一地方坐下,你是第二批,稍后我叫你。这些人都是来探视的,叽叽喳喳,什么都聊。
约莫二十分后,那警察回来了,点了九个人的姓名,最后才喊了王咪。他说这些人的家属跟我来。穿过狭长的走廊、一扇灰色的铁门儿,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黑色折叠椅,对面也是一排折叠椅,中间隔层玻璃窗,每个窗口有两台电话。欧阳在10号窗口坐下,身后是明媚的阳光。头顶的喇叭里说,会见时间不得超过半小时,请各位注意,长话短说。
少顷,对面儿的侧门开了,走出一溜女犯人,都穿着橘红色坎肩儿。王咪是最后出现的,她被安排在欧阳对面落座。身旁的男人哭喊着,老婆!我昨天我都梦见你了。远处的警察说,哎、小声点儿,控制情绪,不要影响其他人。
王咪十分冷静,有些心如止水的感觉。她和欧阳四目相对,许久都没拿起电话。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就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等你开口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