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王咪去卧室找手套,欧阳健拿起抹布,把每件儿东西都擦了好几遍,恨不得搓秃噜皮儿。口香糖、打火机和香烟没啥好看的,放在一旁即可。钱夹里有一沓银行卡和一些零钱,最重要的东西,是一张脏兮兮的身份证,两张绿油油的名片。
男人名叫莫达乃,84年生人,家住兰市河口镇北街12号。欧阳健感觉这名儿有些奇葩,想到的第一个词儿是“打奶”,这家伙不仅打奶,还痴迷啃奶,名字显然起了反作用。
说来也巧,这家伙所在的小贷公司,竟是三水大厦的“利呱呱”,欧阳健盯着名片,不禁一肚子火,心想这帮人渣,平时坏事儿做尽,真是死得好、死得该、死得人民乐嗨嗨。
王咪戴着黑布手套走来,欧阳健问:“你去过这家小贷公司?”
“去过,当时没贷。”
“为啥?”
“利息太高,而且有砍头息。可当天夜里,这男人给我打电话,说可以低息贷我一笔,还不要砍头息。”
“你说签过合同?”
“当然。”
“啥样的?和他们公司的一样吗?”
“不一样,他们公司是制式合同,有公章,他给我的是个人对个人的借款协议。”
“也就是说,这笔款很可能是他背着公司,自己放的?”
“我不知道。”
“去给手机充电吧,别忘开机。”
王咪拿手机向电视走去,欧阳健翻开那个记事簿,里面记着诸多贷款人的个人信息、借款数额、应收账款等内容,本子中间有一页对折,写着一个“私”字,后面仍是贷款人信息,欧阳健翻回第一页,果然发现有“公”字。他猜测,前面这些人是公司坑的,后面这些是莫达乃坑的,从数量来看,乃的坑不比公司少。而且有人既在“公”坑,也在“私”坑。就拿这个叫甄贝的人来说,简直是坑居动物,“公”处四个坑,“私”处三个坑,每天换坑住,刚好一星期。莫达乃给甄贝特别标注“他家有张床,海南黄花梨,东南角有副齐白石,真假难辨,下周可抬床”。
王咪的借款时间是去年五月份,贷款半年,十一月十二日到期,莫达乃在日期后标注“别忘关机,此女大奶一对,可圈可点,必耍”。欧阳健又翻了几个人,发现还款日期后都标着“别忘关机”。
欧阳健说:“他故意在还款日关机,让贷款人找不到他,等还款日一过,他就打着违约的旗号开始敲诈。”
“差不多。”王咪淡淡地说,“手机打开了,接下来怎么做?”
“他的死亡时间是3月17日,没错吧?”
“对。”
“从收账记录来看,无论你违约前还是违约后,他都会在每月17号来要账,对吗?”
“对。”
“你好好想想,除借款协议外,你还签过别的东西吗?”
“违约责任书。”
“啥时候签的?内容是啥?”
“去年违约后签的,内容是每月17日归还违约金,直到还清为止。”
“恕我直言,既然你每月还款。”欧阳健犹豫片刻,“他为什么还要强奸你?”
王咪咬了咬嘴唇:“每月要还五千多,我拿不出来。”
欧阳健暗骂莫达乃是个挨千刀的,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说吧。”
“从咱们小区往东半公里就是黄河,沿河向北一公里有座码头,过去是采沙船停靠点,这几年废弃了,到晚上根本没人。从卫星地图上看,码头远端靠近深水区,是方圆两公里内最佳的沉尸地点。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将尸体肢解,这样方便携带。”
王咪连连摇头:“不行,我不同意。”
“为啥?”
“太残忍了。”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有一个大旅行箱,应该装得下。”
“有多大?”
“总之能装下。”
“好吧,那我来规划路线,你看好了。”欧阳健拿起笔,在纸上画出小区地形图说,“从这栋楼出去,只有西南方有个监控,镜头最远端的左上角正好拍到楼门口,虽说夜里拍人很模糊,但绝对能拍到旅行箱。”
“拍到又怎样?它又不会透视。”
“不行,我们不能让旅行箱出现在小区监控画面里,绝对不能,一旦被镜头捕捉,我们会立马成为嫌疑人。我在监控室门口观察过,你们这栋楼里有个人,到夜里十一点左右,会将一辆运送生鲜的大货车停在楼门口,正好将画面左上角全部遮挡。”
“我有更好的办法。”
“洗耳恭听。”
“你可以趁黑去调一下监控角度,这不是更简单吗?”
“这主意不错,但根本行不通。”
“为什么?”
欧阳健在纸上画出一个圈:“因为另一个监控能拍到这处监控,而那个监控离保安室很近,动手脚的风险相当大”
“你怎么对小区里的监控这么了解?”
“你杀人之后,我就在想一条完美的抛尸路线,所有昨天去了监控室,和保安聊了会儿。”
王咪冷笑道:“看来你当晚就想好敲诈我了。”
“不,这只是我的爱好。”
“爱好?”王咪打量着他,但依旧冷若冰霜:“接着说吧。”
“货车停好后,我会拉着行李箱转移到居民楼东侧,并沿路向北走到11号楼后方,那里的围墙比较矮,跳出去没有难度。”
“那我呢?”
“围墙外边是一溜草坪,旁边是民主路,虽然这地点没有监控,但路上总有人和车。试想,假如你看到一个人站在围墙上,用绳子拽起一个行李箱,会不会记忆犹新?”
“应该会。”
“这就对了,所以你的任务是帮我消除目击者。”
“消除?怎么消除?”
欧阳健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非常要好的同事、或者闺蜜之类的。”
“当然。”
“你酒量怎么样?”
“还可以。”
“我们的行动不能早于十二点,但你没必要和我待一块儿,到晚上九点左右,你打电话约一位同事在民主路附近喝酒,出去走正门儿,到正街之后,哪儿有监控往哪儿走。大概十一点半左右,你装作喝醉和同事告别,之后找家小卖店买瓶啤酒,拎着酒瓶左摇右晃地步行到围墙外的马路对面。”
“之后呢?”
“你在人行道内侧的石阶上坐下,把外衣脱掉,里面要暴露一些,之后装作撒酒疯。听到我喊你名字时,你观察马路和街对面的环境,要是没有人和车,你就喊‘去死去死去死’,假如我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人路过,你就大声唱歌吸引他们注意力。”
“为啥要喊,就不能打电话、发短信吗?”
“我们之间不能有任何联系,这对谁都不好。”
“知道了。”
“我出来之后,咱们戴上口罩打黑车,就说去高速公路口,汽车会路过那个废弃码头。但要注意,我们必须坐在后排,而且要以夫妻相称,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会一直咳嗽,你让我把口罩摘掉,我说不行那会传染给你。你说俄罗斯那边很冷,让我务必照顾好自己。我会反复提及这次出国的行程安排和俄罗斯特产,记住了吗?”
“记住了。”
“快到码头时,我会假装摸衣服兜,然后告诉你护照忘带了。你问我怎么办?我会告诉司机赶紧返回民主路,你说不用了,在这儿停车,你让我岳父开车送过来。我下车后你和司机讨价还价,说只走一半的路,能不能便宜些,切记要给现金,最好别留下指纹。”
“好的,那我们准备吧,先给我同事打电话吗?”
“不行,今天肯定不行。”
王咪不解地问:“为什么?”
“黄河水流湍急,沉尸的难度绝对不小,要是运气再差点儿,尸体第二天就会被警方发现,你想过后来的事情吗?”
“什么?”
“一旦确认死者身份,他们就会去小贷公司调查,必然会找到全部的借贷合同。我刚刚看过这个记账簿,每月17号的收账对象只有三个,一个在鑫雅苑,一个在海龙新居,另一个就是你。我想问一下,他怎么收账的?现金还是转账?”
“他只收现金,所以才会上门来取。”
“那账簿显示,鑫雅苑的账他已经收到了,钱呢?钱包里没有啊?”
“这不用你管。”
“你拿了?”
“我说了,不用你管。”
欧阳健点了点头:“好吧,我想说的是,警方只要去鑫雅苑调查,很可能会发现他的行动轨迹。等等,他没开车吧?”
“没有,他没有车。”
“就算查不到全部行动轨迹,那也可以根据合同查到你。那天晚上,莫达乃来咱们小区时,肯定走的正门,监控也绝对拍到他了。那我问你,既然他进来了,为什么没拍到他出去?他去哪儿了?他来这儿只为向你讨账,怎么就消失了?尸体怎么又出现在黄河里了?”
“怎么办?”
“小区监控的储存时间只有七天,从3月17日算起到24号,莫达乃才会从硬盘里彻底消失,而小区门外根本没有其他监控,换句话说,他就根本没来过这儿。所以谨慎起见,我认为最佳动手时间是25号晚上。”
“今天19号,还要六天?尸体会臭吗?”
“当然会臭,可你有双开门冰箱啊!”
“把格挡都取出来?”
“没错。”
“那我去收拾一下。”
“等等,还有一点很重要。”
王咪眨着眼睛问:“什么?”
“莫达乃的手机我得拿走。”
“为什么?”
欧阳健郑重其事道:“这几天非常关键,我不能让他处在失踪状态。另外,你的壁纸太新了,必须想办法做旧。”
“怎么做?”
“用铁丝球轻轻刷一刷,再用湿抹布擦一下,去外面弄些细土,用电吹风把土吹上去,一次别吹太多,灰层不能太厚,若有若无才最好。有物体遮挡的地方千万别动,吹在其它地方的灰尘必须清理干净。这件事慢慢做,因为有足够的时间。最近天气转暖,但屋里还没蚊子,你明天去黄河边抓几只蚊子,回来碾在墙上,沙发附近多碾几只,尽量碾在高处。”
“好的。”
“还有,这间房是你租的吧?”
“对。”
“房东是个老头。”
“没错,他去世了。”
“那他女儿经常来吗?”
“不,她在南方打工,每季度房租都汇款给她。”
“确定不会回来?”
“他女儿说过,除非过春节,否则她和老公不会回家。”
欧阳健长长出了口气:“那就好,要不然壁纸就得另想办法。”
“你当过警察吗?”王咪又问。
“没有。”
“那你为啥这么专业?”
“我说过,这是我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