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想清楚了?”王咪在楼门儿前止住脚步,问道,“还是想告诉我,不给钱你就报警?”
欧阳健丢掉手里的烟头,用脚尖儿捻灭说:“想清楚了,我帮你,但你必须加钱。”
“只加五千。”
“啥?”欧阳健瞪大眼睛道,“下午还他妈一万呢,你换美元了?”
“只加五千,你再想想。”
王咪刚要走,欧阳健一把拦在王咪胸口,软绵绵的,他连忙缩回手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儿夜盲。”
“让开。”王咪冷冷望着他,那眼神不寒而栗。
“五千就五千,总共一万五,但必须今天给我。”
“做过生意吗?哪儿有没办事儿先要账的?先给五千,事成后再给一万。”
“不行,先给八千,再给七千。”
“可以。”王咪推开欧阳健,径直向楼道走去,“跟我来吧。”
跟在王咪身后,她修长的小腿在风衣下若隐若现,欧阳健的心像吃了一把跳跳糖。这五层楼对他而言,简直像半层,完全看不够。他问王咪,你下午去哪儿了?王咪说,与你无关。他点了点头说,那个、我叫欧阳健。看王咪无心搭理,他又说,我住你对楼,其实挺近的,你们金店生意挺好的,活动力度也挺大。王咪说,你他妈闭嘴。
进入房间,王咪亲自锁了门,欧阳健立马说,我先申明一点。王咪问什么?欧阳健说,别想杀我,你要杀了我,那视频三天后会自动发送给我一朋友,他在公安局上班,你一准儿完蛋。王咪说,放心,我不敢杀你。欧阳健问为啥?王咪说,因为杀了你,我一准儿恶心。
“你怀孕了?”
“闭嘴吧你。”
“好吧。”欧阳健问,“那咱们言归正传,尸体在哪儿?”
“卫生间。”
“卫生间?怎么会在卫生间?”
“跟我来。”
狭长的卫生间里,一个硕大儿的塑料盆儿盛满水,男人浸在水里,蜷着身子,像只刚被爆过的小龙虾。屋里没尸臭,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精味儿,欧阳健问王咪,怎么一股酒味儿?王咪说,水里加了二锅头。欧阳想说你他妈泡鞭酒呢,但又说不出口,便问,你打算泡多久?王咪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欧阳健说,为什么不选择肢解呢?王咪问肢解是啥意思?欧阳健拧着眉头说,就是大卸八块塞冰箱里。王咪不自觉扶起门框说,干嘛要那么残忍?欧阳健说,大姐,他已经被你剁死了,这就是一滩烂肉,你再这么泡下去,过几天肯定有尸臭,到时候这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得吐。
“你打算怎么办?”王咪问。
“这人和你啥关系?”
“这与你无关。”
“大姐,处理尸体不是随随便便丢掉就好,你难道没看过推理小说吗?”
“说你的想法。”
“我们现在得制定一套方案,既要毁尸灭迹,又要逃出生天,懂我的意思?你要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制定计划?我再问一遍,他和你什么关系?”
王咪说:“没关系。”
“啥?没关系、没关系你放他进来?还给他钱?”
“你果然在偷窥我,你这个死变态。”
欧阳健眨了眨眼说:“不是,我说王咪小姐,现在该考虑的问题不是这个吧?”
“我说了,我和他没关系。”
“说实话吧,你们是不是情人?”
“你是弱智吗?换成你,你会找这样的情人吗?”
欧阳摇头道:“不会,那你说呀!”
“他是小贷公司的。”
“你向他借钱了?”
“对。”
“那这么说,前天夜里他是来要账的?”
“不,他和你一样,是来敲诈的。但他胃口比你大,大得多。”
欧阳健脸一红,磕磕巴巴地问:“你这、这这啥意思?”
“我借了他五万块钱,按合同约定,到期本息总共七万六。还款当天下午我去银行提了钱,可他手机根本打不通,我想早一天晚一天应该没什么问题。结果第二天他来找我,说我违约在先,要求偿还本息和违约金总共二十万。”
“你为啥不报警?”
“报警?合同是我签的,报警有用吗?除此之外,他还威胁我的家人,你想问题太简单了吧?”
突然,欧阳健想起自己在小贷公司的遭遇,想起那些铁笼子,想起那个威胁他的“大哥”,一股窝囊劲儿顿时涌上心头。他问:“你还了多少?”
“十万多。”
“那、他是要强奸你吗?”
王咪颔首低眉,淡淡地说:“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你的意思是,他强奸过你?”
“听不懂吗?”
欧阳健想到了正当防卫。刑法规定,当强奸这种犯罪正在进行时,被害人拥有无限防卫权,换句话讲,假如有人要强奸王咪,王咪可以撸他,可以照死了撸,死了都不用负责。那王咪的行为算不算正当防卫呢?就当时情况而言,王咪将中性笔刺入男人脖颈后,男人丧失了继续作案的能力,这意味着暴力结束,防卫的紧迫性和必要性随之消失,防卫就应当在那刻终止,而王咪并未罢手,她选择一撸到底,于是拿菜刀将男人砍杀,这应该是故意杀人了。
不过从刑法学角度来讲,当时的王咪处在极度恐惧的状态下,一方面,她可能无法对男人的伤情作出理性分析,另一方面,她已受尽暴力,肯定害怕男人打击报复,这才痛下杀手。法律不会强求一个人在遭受暴力后保持冷静,作出正常人判断。所以假如走上法庭,被判正当防卫的可能性并非没有。就算判了故意杀人,那也是防卫过当,一定会减轻处罚。
对于此刻的欧阳健来说,人性中某些善良的成份,驱使他想为王咪设计一套自首方案,只要收集被强奸的蛛丝马迹,或者男人胁迫他的证据,再拿他手里的视频去自首,王咪很可能会摆脱罪责。但人性中某些自私的成份告诉他,假如王咪掌握了这些法律知识,闹不好真会去自首。如此一来,他的威胁将失去效果,那一万五千元也将不翼而飞。
所以什么叫人性?人性就是选择,选项都摆在那儿,你不用怎么动脑子,答案早就有了。
欧阳健问:“你有证据吗?”
王咪说:“什么证据?”
“被强奸的证据?比如视频之类的。”
“你手机里的不算吗?”
“当然不算,那顶多算猥亵,有其它证据吗?”
“没有。”
“我是学法律的,所以我清楚,强奸是种极难取证的犯罪。你说他强奸你,但你没有证据,那就是空口无凭。你前天夜里的行为是典型的故意杀人,懂吗?像你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死刑。”
“别说了,你打算怎么做?”
欧阳健叹了口气,露出一个“这事儿特棘手”的表情,他看到洗手台放着一把菜刀,便上前拿起看了看,问道:“是这把菜刀吗?”
“是。”
“洗得挺干净,但还是得扔掉。”
“为啥?”
“你还有其它菜刀吗?”
“有,但那把有豁口。”
欧阳健放下菜刀说:“那最好不过,最近几天你就用那把菜刀,这把不能再用了。”
“知道了。”
“中性笔呢?”
“扔了。”
“扔哪儿了?”
“金店门口的垃圾桶。”
“洗过吗?”
“洗过。”
“那就好。”欧阳健又问,“他身上都有哪些东西?”
“收起来了。”
“在哪儿?”
“客厅里。”
“全都拿出来,再给我几张纸和一支笔。”
来到客厅,欧阳健坐进沙发,戴上事先准备的手套。王咪将塑料袋里的东西全倒在茶几上,大致一看,有一个黑色钱夹、一个触屏手机、一本手机大小的记事簿、一条口香糖、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还有别的吗?”欧阳健问。
王咪摇头道:“就这些啦。”
欧阳健拿起手机看了看:“你关机的?”
“因为一直有人打电话,所以就关了。”
“你怎么能关机呢?”
“为什么不能关?我又不能接。”
“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和外界失去联系,又连续失踪两天,你认为联系他的人会怎么想?”
“怎么办?”
欧阳健反复按压电源键,但屏幕毫无反应:“好像没电了,有这种充电线吗?”
王咪看了看:“应该和我的一样。”
“拿去充电。”
“好。”
“等等!”欧阳健突然问,“你拿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戴手套?”
“没有。”
欧阳健满脸无奈道:“大姐,你咋不戴手套呢?你不知道啥叫指纹吗?”
“我该怎么做?”
“劳烦您戴双手套,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