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泳流了很多血,罗真真拿出医疗工具,给她简单缝针处理伤口。王泳的脑袋靠在秦希身上,他用手抱着她的脑袋,看她身子微微颤抖,看她前额都是细密的汗,看她意识不断游走,他轻轻吻她额头,连声说“没事的没事的”。
她没有了反应,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颤抖着“你会没事的,你还要赚很多钱,你还要接你妈过来,你还要……还要跟我结婚,跟我生两个小孩……”
头等舱那边很吵,仍传来打斗声,似乎还有烟雾,机上广播一直在响——
“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将返回目的地机场紧急迫降。飞机没有大的危险,全体机组成员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请大家听从乘务员指挥。”
“为保证您在撤离时的安全,请您取下身上的锋利物品,比如手表、钢笔……”
“现在我们将飞机上的紧急出口向您介绍一下……”
“各位旅客,飞机紧急着陆时,一般会带有冲击,为了您的安全,现在我们向您介绍防冲击安全姿势……”
罗真真为王泳处理了伤口,进行止血处理。王泳已经昏迷过去。“她要尽快送去医院……”罗真真忍不住哭了出来。
紧急迫降在即,秦希紧紧搂着王泳回到座位上。
事后听说,当时李超被踢掉匕首后,又抓住一张报纸,飞快用打火机点燃,第二次点起了火。机舱内再次冒起黑烟,烟雾弥漫了头等舱跟经济舱前排位置。火很快被扑灭。李超被制服,用皮带捆着,被空警摁在已经清空了的头等舱那儿,周围围坐着几名男乘客,一起盯着他。
在李超还劫持王泳那会儿,机长已经在驾驶舱里向塔台呼叫MAYDAY,申请优先着陆。
飞机下降前,乘务员高声喊“抱紧,防撞!”,所有乘客都按照指示,交叉双臂,紧抓前方座椅靠背,头俯下,两脚用力蹬地。
伴随着沉重的落地感,飞机平稳降落。乘客们从舷窗往外看,见到停机坪上早已有警车、消防车在等待,身着制服的医护人员、消防人员各就各位。
乘客们见成功落地,都为自己逃过一劫而雀跃,纷纷鼓起掌。
飞机滑行到停机位,驾驶舱关闭安全带指示灯,师太发出指令:“舱门解除预位”。机上乘客站起来,纷纷开始取行李,谈论着刚才的险情。
有人开玩笑:“我还没看清楚那个纵火犯长什么样呢。”
又有人说:“今晚新闻应该能看到吧?”
这时,机长广播响起:“机组各就各位。”
其他乘务员还没反应过来,师太已经意识到问题,她马上下达“舱门预位”指令。
这时,机上所有人听到机上广播说:“旅客撤离!”
师太决定打开所有撤离门。
罗真真站在其中一个撤离门前,眼睛往外看,心里却想起当初培训时,师傅跟她们这些新人说过——
“你们现在一心只想飞上蓝天,赶紧应付这个考试。但如果哪一天你们需要用到这些知识,我希望你们能记得我今天的话——时刻将乘客安全放在第一。”
能否顺利放下滑梯,关系到乘客们能不能及时逃生,是保护机上生命的最后一道屏障。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次睁开双眼。
放下滑梯的应急信号灯闪烁,罗真真在乘客协助下,转动机舱的紧急逃生门,滑梯被释放出来,很快充满了气。
罗真真走到舱门前,往外面看了看。下方停机坪上,站满了消防员、警察、救护人员,以及机场的地面工作人员,还有她熟悉的印象航空制服。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他们。地面非常喧闹,闹得让她想起童年时在乡下过年的盛况。有人喊着“各就位”,有人喊着“撤离到安全区”,有人喊着别的什么,她听不清楚了。
彭一声响。飞机左侧前、中、后舱门几乎同时被打开,3个滑梯同时释放。
罗真真跟其他乘务员首先滑下滑梯。
接着是秦希跟王泳。
秦希将衣服披在她身上,又用毯子裹住她,他紧紧抱着她下了滑梯。她在他怀里,非常安静,就像她热闹的天性正跟鲜血一同流走。
从滑梯往下滑落时,他想起王泳说的话。她说,再阴暗的角落,也会透光。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坠,下坠,下坠。他用手抱紧了她,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人,希冀挽住掌心中一点点流散的光。
对于后面发生的事,秦希没有什么印象。一切都是混乱的。乘务组织旅客撤离,一个接一个先后跳出舱门,顺着滑梯落到地面。有人慌里慌张,抱着大行李要滑下去,被乘务长阻止。有人要站着跳下去,被人按下去。
这些乘客落地后,快速跑到机坪一侧的安置区。
身穿飞行员制服的机组,最后离机。
十几辆警车、救急车、消防车集结现场,警灯闪烁,笛声长鸣,震动耳膜。赤红色消防车呼啸着,往空中喷射出高高的水柱,乘客边往前跑,边回过头看这盛大场面。救护车跟警车都开过来,将这片停机坪包围成半座围城。
水雾弥漫,水珠溅到秦希脸上。他前额头发湿掉,怀里抱着王泳,跌跌撞撞地朝医护人员跑。医护人员抬来担架,将王泳送到救护车上。
他亦步亦趋,一只手紧紧握住王泳的。
他太忙,忙着用整个生命去感受她正在流失的生命。就连飞机上传来砰的巨响都没听到。围观人群发出尖叫声。“纵火犯跳下来了!”警察冲上前去。黑压压的人群将摔在地上的李超包围起来。
秦希没回头看。周围一切模糊成一团,仿佛迷幻森林中的幻觉,只有眼前那张苍白的小脸,是真实的。那张脸在他眼前晃动。他跟她一起坐上救护车,伸手握住王泳冰冷的手。医护人员在车上给她处理伤口,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看着秦希,眼睛里一点点光飘离,想要跟他说什么。她微弱地张开嘴,他凑上前去,“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他急。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这个整天唠唠叨叨的姑娘,现在她说了什么?他再听不到了,他怕,怕再也听不到她洋洋得意地说话。他握住她的手,焦急地说:“你说什么?王泳,你说话,你跟我说清楚一点。”
王泳失血过多,且伤到肺部。她被入ICU时,秦希坐在冰冷的长凳上,忽然意识到,王泳说的是“Yes,I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