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你可能不知道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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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爱情篇

香港男女关系就像一棵参天大树

男女关系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尤其是当它带有一定的地域性的时候。

如果我是林奕华,一位在香港娱乐圈和艺文圈摸爬滚打多年的文化人,一位思想前卫品位高端的“同志”,一位穿梭于英国香港内地既抽离又深入的生活思考者,我或许可以像他一样,写上“等待香港”系列三部曲。

如果我是陶杰,我写了多年指点江山、揶揄社会、调戏男女的专栏文章,我突然想拍一部电影,圈内圈外的朋友都很支持,我当然可以自编自导甚至自演一部情色片《爱·寻·迷》,勾画三个或颠沛流离或狗血虐恋的情爱故事,穿插一些社会政治隐喻之余,告诉你我眼中的当下香港男女的爱情观念。

如果我是王家卫,一个永远让香港人摸不着头脑的电影奇才,别说解读,我甚至能够解构香港男女关系,一部《重庆森林》就足以让你们对我顶礼膜拜——归根到底你最缺什么我就给你构造什么,你多难得见到一个香港男人像梁朝伟那么温柔细腻而又充满哲思,一个香港女人像王菲那样精灵古怪却又随性洒脱。

可惜我谁也不是,no-body。实在要说的话,我觉得我更像香港网络作家向西村上春树一些,对香港的红男绿女有一些独特的感受,但表达出来的时候又难免偏颇;想显示自己一些有趣的观点,但偶尔不免触及他人的敏感痛处;既偷偷摸摸想避免冲突,又战战兢兢渴望别人的认同——总的来说就是:像普通人。

对一个普通人而言,香港的男女关系像一棵参天大树,它有着整体的枝叶脉络,给你一种整体的印象,觉得它不像台湾的小清新,又跟内地的直来直往有所区别。然而更多的时候对它的肌理、它的细枝末节却难以琢磨,比如,它有着东方人的保守思想禁锢,性伴侣数目在全球范围位于中下水平,然而据杜蕾斯调查又有29%的香港男士曾对伴侣不忠,似乎比很多亚洲国家更能接受西方的“情人”关系。

但,这才是谈论香港男女关系的有趣之处:有大性格,又有小脾气。很多细节都值得探讨,很多故事都值得八卦。所以我也想写一本反方向的“书”,叫《一路向东》“东方之珠”的“东”。

港式表白:十斤委屈换两克爱情

“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开口,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减肥,变漂亮些?”

“平时上学放学都是一群男生三五成群,而我暗恋的对象则是姐妹淘,一群女生连群结党。我很害羞,不想被自己的兄弟和她的姐妹知道……我可以怎么办?”

这些羞涩纠结的爱情诘问,来自网站“我係香港人”的一个匿名分享秘密的栏目“香港人Secrets”。类似的关于如何表白的苦恼倾吐,还有许多。表白,对于很多香港人来说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们的“友好关系强迫症”,害怕制造尴尬,破坏小圈子内、彼此之间的和谐氛围。在心仪的对象面前,为了避免被发现暗恋的情愫,他们要么想办法让自己显得酷、显得不在乎,更多的则是默默为对方付出,积累着一种“委屈自己”的情绪。

这种情绪,是将潜在的感情爆发合理化铺垫,因为对“你不说我不说”僵持状态的适应,需要另一种情绪压过对尴尬的恐惧,制造出合情合理的剧情氛围,所以要委屈自己,委屈到不能再委屈,难受到不能再难受,便有可能克服心理障碍,做出破冰一击。

在TVB经典电视剧《义不容情》中,刘嘉玲暗恋黄日华多时,一直默默支持着黄日华,却迟迟不愿表露心迹。直到黄日华要离开香港发展,她才爆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香港是不是再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我算什么?”黄日华才明白刘嘉玲的心意而留了下来。

类似的“委屈爆发”的表白方式在TVB剧中比比皆是,“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你做了什么”也是港式表白的常用口头禅之一,无论编剧还是观众都对这个套路非常熟悉。前些年在香港爆红的日剧《求婚大作战》,便因为将表白前的“委屈感”酝酿到极点,而让香港观众大为感动。剧中,男主角每每穿越回到过去,希望向女主角表白以阻止她在现实中与别人结婚,却总是因种种原因和自己的懦弱而一再错过机会,直到最后一刻才终于情感爆发说出自己的心声,让女主角回心转意。

然而生活中不总有这样的奇迹,更多的时候,香港人表白的典型剧情如另一匿名香港人所说:“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很久很久,却一直没有勇气表白。直到有一天,看到他有了男/女朋友,终于明白,错过了便不再。那天后我对自己说,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主动争取,不要再给自己留下遗憾。”

以后如何如何,一定怎样怎样,听起来太耳熟了。虽然很多香港人都掌握了“十斤委屈换两克爱情”的换算公式,依然常常因为没有蓄够委屈爱人已经远去而懊悔莫名。

港式爱情暧昧期:等待之后葡萄更甜?

陈奕迅有首歌,歌名非常暧昧,叫《葡萄成熟时》,一不小心就让人想到“蜜桃成熟时”——有一句是这样唱的:“但见旁人谈情何引诱/问到何时葡萄先熟透/你要静候再静候/就算失收始终要守”。

“静候再静候”,香港人在爱情面前能等,等得起——趋利避害,对于爱情面前的香港人尤是如此。比起没把握的表白,他们更愿意让自己的爱情保持暧昧、薛定谔之猫的状态:既然没出生,当然也不会见光死。暧昧,可能是香港人在恋爱中最享受的阶段之一,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

周润发年轻的时候曾说过,他最享受的恋爱时刻,就是在追求间的暧昧期。暧昧当然是一种考验对方耐心的等待,也有互相较劲的一种乐趣,但对于生活上有各种不同方向压力要面对的香港人,暧昧更是一种输不起的理性选择。何况,在等待对方、磨合双方的同时,单身的状态让自己有更大的回旋余地,眼角余光还可扫扫有没有漏网的大鱼,把自己抬高来“卖”,何乐而不为?

因此香港人简直太爱暧昧了,甚至会以同时与多位对象暧昧为荣。许多香港网站的情感专栏,都有教年轻人如何制造暧昧、应对暧昧、享受暧昧的攻略文章,以满足爱情市场对暧昧的需求。比如在某网站上,就有一篇教女孩如何用WhatsApp进行暧昧的文章。文章说,如果男生问:“你今晚去不去那个Party?”喜欢他的话可以直接回答:“我会啊,今晚见啦!”喜欢却无法赴约的话可以不回复他,等到Party完了再问:“好不好玩啊?我昨晚有事不能去。”“这样他可能会觉得你有点cool,但是很多男人偏偏会被这种感觉吸引住,觉得你有挑战性。”

这或许算不上什么技巧,但这种文章香港女生却非常受落。对于香港人感情中的暧昧,香港话剧演员、散文作家朱凤娴说道:“生活步伐虽快,但我们仍暧昧得起!不要轻视暧昧期,虽然它是恋爱中‘不易承受的轻’,但有时就是在这种知与未知、肯定与不肯定之间,那种暧昧不明、欲拒还迎的状态,最叫人心如鹿撞,回味不已!”

虽然对东亚人来说,暧昧期都是最美好也最让人心痒难耐的,但对于香港人而言更甚:懂得暧昧是恋爱高手的体现。他们会说:谁在暧昧中占据了上风,谁就在这段恋情中把握了主动权。把输赢看得那么重要,“就算失收也始终要受”,你除了佩服之外,只能祝他们等待之后,葡萄更甜。

“纯爱”情结:爱你就像爱土豆

毫不意外,《来自星星的你》(下简称《星你》)在香港也爆红了,facebook上一箩筐的香港女人每天孜孜不倦地用金秀贤那齐刘海眯眼韩式“Chok样”(香港潮语,意同“耍帅”)刷屏,娇羞如四月猫咪的发言仿佛都叫兽就站在她们眼前一般。一年近30的香港女性朋友更在facebook上直言,金秀贤让她回复少女时代,“继木村拓哉之后,找到了新的挚爱。”

这确在情理之中。比起内地女生,更加奄尖挑剔的香港女生,身边却围着各种让她们讨厌恶心的港男、毒男、御宅族、电车男、宅男、隐蔽青年,这种时候一位玉树临风、多才多金、细心体贴、专一可靠、温柔时温柔、霸道时霸道、坚定不移地“沙冷Hea”的完美男性,是多么让人痴狂。

香港网络作家“港姐”便认为,香港女人沉迷《星你》跟男人沉迷A片一样“两者本质上并无分别,都不过是为了填补现实与期望间的落差而觅寻的自我慰藉,背后皆充斥着面对真实世界的失望、不满以及乏力。”

更重要的是,《星你》再一次满足了香港女人的“纯爱”情结。其实比起韩剧,香港人一直以来更崇尚用一种近乎洁癖的白净视角,将纯爱表现得淋漓尽致的日剧。比如说前几年同样引起香港人热捧的日剧《萤之光》,剧中女主角绫濑遥跟男主角碰一下手、亲一下嘴都充满了似乎马上就要怀上宝宝的罪孽感,矜持得令人抓狂和颠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女人包小脚的中国古代。不知是厌烦了香港男人的好色,还是希冀自己也拥有这般“纯纯”的爱情,如此保守禁欲的纯爱风居然让香港女人非常受落,恨不得生活中的男人也像面对女王一样小心翼翼地碰触自己的纤纤玉手。

而《星你》,显然,亲一下都要晕菜的情节,简直太对胃口了——活脱脱柏拉图式的恋爱啊!当香港女人用纸巾擦干眼泪的时候,想到那些用纸巾擦干体液的男人,气急败坏之余,心中只会对都叫兽更加充满爱恋之情。

“纯爱”必须是不接地气的,然而我却想打一个违和的比方:纯爱就像一个土豆,它对于喜爱幻想的女人而言无所不能,可以切丝可以凉拌可以炖可以炸可以炒可以烤还可以制成薯片,然而最重要的是,它那黄绿色春天般细腻单纯的质地,让它成为了“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女人的人。

谁是香港婚恋市场弱势群体?

香港是Loser的天堂。我这么说肯定不够“人文”,还有那么点“人艰不拆”,但在香港,如果你是一个内心懦弱、实力羸弱的人,literally(不夸张地),你恨不得别人把“弱势群体”的标签贴在自己额头上,好让你得到各种关怀群体的关切——你看,这点“不人文”终究还是因为“人文”成就的。

当然长久的弱势群体是少数,短暂的“弱势群体”占多数,比如感个冒、失个恋,或者最近夹在情人节和白色情人节期间却始终没有情人的某些人,他们撒起娇来真让人难以直视。比如说,最近香港《东方日报》有这么一条报道,题目叫做《五高女难觅有情人?》。所谓“五高女”,即身形高、学历高、收入高、职位高及年龄高的未婚女性。报道称,有一个商场调查了683名18岁以上男女,发现“逾八成受访男性及逾六成受访女性皆认为拥有五高条件较难找到心仪对象”。

其实香港高素质女生找不到对象的消息年年都在说,报纸都在写,真心不明白孜孜不倦地报道、泛泛而谈还有什么意义,如果题目换成《五高女还找个屁情人?》,反而会看到香港社会的进步。试想一下,这个报道中,谁是弱势群体?

在报道的暗示之下,你会觉得找不到对象的“五高女”就是“弱势群体”,因为你无意之中暗从了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旧式男女关系结构,认为无论五高六高还是七高,连一个男人都找不上,必须还“矮”!然而真正的“弱势群体”,是这类报道所能迎逢的对象,那些一无所长、只会躲在暗处揶揄、为社会上“剩女”盛行而幸灾乐祸的香港小男人。

这些小男人有可能是人们所说的“港男”、“宅男”、“毒男”,也有可能只是面相平庸的普通男人,他们的共同之处是都像酒店侍应,每天穿梭在山珍海味之间误以为自己离她们很近,误以为自己曾经沧海,哪怕从来没品味过一匙,却敢讥笑别人是残羹冷炙,而同时从来没有媒体探讨过“五低男”难觅情人的缘故。

社会、媒体环境的包庇滋养了太多这种小男人,让香港爱情的“弱势群体”形成了短时间内不可逆的身份错位。最让人郁闷的是你明明知道应该“呵呵”的是对方,却总是遭遇对方的“呵呵”,真气煞人也。当然,造成如今这种境地的罪魁可不仅是男人——那又是另一个可以多说几句的话题了。

“师奶天下”:宁做梁洛施不做梅艳芳

很多人以为,时尚靓丽、事业成功的香港女性,必然更独立自主,社会上的女性主义也更为风行。然而事实上,即使许多香港女性在社会不同范畴已能独当一面,在感情生活层面,香港女性整体而言依然缺乏足够的主体性。

经过TVB电视剧三十年的渲染,说到香港女人,很容易就想到“师奶”的形象。“师奶”代表了香港女性在社会地位、家庭岗位、普遍形象的社会定型,煲汤、带孩、八卦似乎成为了香港女性的三大功能,怎么都逃不开“向心性家庭制度”的囹圄。

如果女性在社会中作为一个主体而非附属品,享有应有的独立性及自主度,人们在谈及,以及女性自我认可她的身份时,就不会以“他的……”开头。然而,2011年香港树仁大学新闻系民意调查中心做了一个“香港女性感情生活及与伴侣关系”的调查,整体结果显示,香港女性在感情生活层面自我建构成“非主体”,具体体现在当她们形容自己的感情生活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我联系到伴侣或家庭。

譬如在问到“如何设想或建构10年后的感情生活”时,大部分女性会把期望的感情生活跟伴侣关系、家庭情况、子女成长联系在一起,而鲜有试图冲破这个框架的尝试。她们往往把自己的未来生活的情绪乃至希望建立在伴侣关系之上,较少得到“自己一个也很快乐”、“跟伴侣保持独立空间”等回应。

这种限于“师奶”身份的自定义扼杀了很多可能性,甚至传统上认为女性会更加开放主动的场合,如夜店酒吧,影视作品为迎合大众想象竟颠倒是非,依然将女性摆在拘束保守的角色定位。比如描写香港迷乱夜生活的三级片《喜爱夜蒲》,就把时尚性感的女神变成了奶油小生的依附,不是跟别的女生争风呷醋,就是苦苦痴待情人的承诺。

“师奶天下”没有女人是独立的,在她们眼中,一个成功的香港女性并非自己取得了多大成就,而是她取得个人成就之后有没有嫁给一个好男人。所以她们宁愿做一个不名不实的梁洛施,也不愿意做芳华绝代的梅艳芳。

吝啬的性感:被legging套牢的香港

初到香港,你会被两种天差地别的女性表象所吓到,而产生强烈的精神分裂感:一方面在地铁装裱堂皇的众多广告橱窗里,性感暴露、丰胸肥臀的“S”形女郎热情给您推销着瘦身丰乳的健身俱乐部,让你感受到“满城尽带黄金乳”的视觉冲击。另一方面,在你以为香港女生多么自由奔放的错觉之下,低头一看却发现,香港女生有另一样遮蔽性感、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法宝:legging(裤袜)。

我敢说,全世界找不到另一个女性如此热爱legging的城市,她们对暴露肌肤的恐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无论是超短裙还是短牛仔裤,不配上一条颜色各异的legging,她们是断断不敢出门的。她们对自身胴体所潜藏的危机感有超乎寻常的意识——无论是想要或是不想要的异性注目礼,某种程度都含有一丝“咸湿”、“猥琐”。当然也像阿妈说的那样,社会上太多“麻甩佬”、“金鱼佬”(皆指行为粗鄙、眼光色眯眯的男人),被他们看不仅“蚀底”(吃亏),还很恶心,更容易“引人犯罪”。

“望咩望!(看什么看)”是你把眼光投向陌生香港女生时常常会得到的反应。在异性的眼光之下,她们容易敏感、焦虑、不安,即使想吸引异性注意,也不愿跟性扯上半点关系。这种态度让胆怯的香港男生一方面战战兢兢地假装绅士,另一方面又怀揣一路向西的“狼子野心”,成为“性感”面前名副其实的伪君子。

除了对异性的戒备以外,同性的敌意投射也让香港女生对“性感路线”踟蹰不前。橱窗女郎的形象会内化成自我否定,而催促女生“完善”形体、找回自信,然而当自己身边的伙伴以类似方式展现性感一面时,这种自我否定却常常会转化为潜在的威胁与恐惧,反让性感展示者受到舆论的压力。毕竟就像林奕华说的那样,“惯常把‘发姣(发骚)’挂在嘴边形容穿着性感的女人,也是女性居多”。

因此,怎么穿才不会惊动自己体内、别人身上的玻璃心,成为了香港女生穿着优先考虑的问题。久而久之在主动,或“主动地被动”之下,legging成为了中庸妥协的最佳选择。对legging的日益依赖让大部分香港女生不能自信从容,甚至比内地女生更吝啬展示自己的身体,而大众对性感的集体饥饿感,便只能在广告橱窗中去寻觅了。

性行为开放,性认知却保守

20多年来跟1000多位不同女性发生过性关系——一位香港前同事曾轻描淡写地讲述自己的“传奇经历”。如果集齐12星座可以召唤神龙的话,神龙都快变成他的小puppy,被他呼来唤去烦死了。关键在于,这位前同事并不是貌似潘安、玉树临风那型,充其量有点油嘴滑舌的能耐——这足以说明,在香港性并不难得。

这些事例迎合了许多人对香港社会性观念开放的印象,而去年香港游乐场协会及理工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进行了一个“青少年与性及未婚怀孕”的调查,访问了355名年龄介于13岁至24岁的青少年,调查结果也印证了类似的结果,即“香港青少年对性的态度愈趋开放”。

调查发现青少年涉婚前性行为及未婚怀孕的数字不断增加,80%受访青少年曾有性经验,首次发生性行为最年轻的只有11岁。同时受访者性伴侣数目亦相当惊人,平均达7.7名,其中四成多是在酒吧和社交网站认识的性伴侣。

然而在这样的现实面前,许多社会学者及文艺工作者却坚持认为,香港的性观念其实并非开放,而是保守。林奕华就曾说过:“香港是个在性观念方面相当保守,甚至是愈趋倒退的社会。”而从法国留学归来的人体艺术家黄怀琰则认为,香港社会目前的性观念,比10年前还要落后。

为什么会出现反差如此之大的认知?原因或许在于,性的可得性只是性行为的体现,它并未反映社会性观念的另一重要部分,即人们如何看待性、谈论性。香港性教育研究及治疗专业协会副会长吴颖英就指出,虽然青少年提早发生首次性关系,亦有滥交的情况,但仍受旧有观念拘束,不敢讨论性方面的问题。“性开放程度的高低是敢于讨论性的议题,及注重对性的安全及责任。”而在上述调查中,超过四成受访者试过未婚先孕,70%的受孕女生选择堕胎,最年幼的只有13岁——显示性行为开放并不代表性知识得到了正确的流传与认识。

香港人生活压力大,很多人以“性”作为宣泄的途径,却忽略了“性”的心理层面,对性的讨论空间亦不足够。因此在性观念上呈现出下半身领先上半身。

住宅已给不了香港人性生活乐趣

在http://ijustmadelove.com这个让情侣标记做爱时间地点的网站上,当你将过滤条件里的“家中”、“酒店”剔除,只剩“车上”、“船上”、“户外”三个选项并进行搜索时,你会发现标识着香港人做爱地点的蓝紫色小旗,从西边的蝴蝶湾一直插到东边的西贡海滩,几乎每一个郊野公园、海滩甚至海上(游艇),都遍布着爱的痕迹。而油尖旺及湾仔,更是香港人车震的密集地区。

这并不难想象,香港人生活空间逼仄,人均建筑面积只有14平米,很多成年男子买不起房,还跟父母住在一起,因此别说带女友回家亲热,就连本身已是振动模式的打手枪也得悠着打,别吵到隔壁房间睡觉的老人家。

为了解香港人的性活动与城市空间的关系,香港性文化节筹委会曾于去年访问了559名香港市民,调查结果显示,逾八成受访者认为香港这个城市的性活动空间不足够或非常不足够。七成受访者表示曾经试过或想过在住宅以外的地方进行性活动,其中接近七成曾经或想过在酒店或平民旅馆进行性活动,其余心仪地点包括公共泳池或沙滩、宿舍、公园、私家车、厕所、办公室、学校、丛林等等,甚至还有人打起殡仪馆的主意!

由此可见,住宅本身已经给不了香港人进行性活动的乐趣了。近年来媒体、网友多次曝光香港中学生在学校屋顶、公园公厕“打野战”,不少人大呼世风日下,我却认为应该给予更多的宽容。当人们不能做爱做的事时,具有一定私密性的公厕其实是折衷之下蛮好的选择。君不见,电影《喜爱夜蒲》里面,公厕其实已经代替时钟酒店成为了上佳的性爱地点——更即兴也更刺激。

此外,香港性文化节创办人吴敏伦教授指出,香港挤迫的物理空间不但连提供有私隐度的性爱活动空间都做不到,甚至连恋人谈心的免费浪漫公共场所也很缺乏。因此客观条件的限制难免对香港人造成性压抑,2012年杜蕾斯调查发现香港近六成受访者对性事感到压抑,逾八成港人曾经自慰,其中五成一港男每周均会自慰。

这样说来真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所以如果我是香港议员,我一定会提议将香港公厕格子做得宽敞、舒服一些,好让有情致的年轻人尽情耍闹。

爱情戾气:港女与“狗公”

有种说法,叫无戾气不成文章。虽然未必正确,但某种程度上这是对的。好文笔不如有脾气,特别是在眼球经济的网络时代,如果你写文章有天生找抽的本领,恭喜你,你就是新一代的罗永浩。

说到爱情时同样如此,世界上那么多美好的爱情,为什么我们看到的媒体报道80%都在讲坏爱情的故事,讨论爱情的网帖80%要么在吐槽要么在悲观,而读者却对它们“甘之如饴”、欲罢不休呢?说到底,我们都有那么些自私、小心眼、幸灾乐祸,表面上想做真善美,心底那点乌黑就跟《蝙蝠侠》小丑说的那样,轻轻推动就会变成人心的黑洞,“看这个世界燃烧”。

而香港人对坏爱情故事的喜闻乐见可以从去年10月4日发生的著名的“14巴港女事件”可见一斑。该事件中,一名香港女子为审问男友的出轨问题,当街给跪在地上的男友赏了14个响响亮亮的巴掌,过程被路人拍下上传至YouTube。一个月内,短片全球点击超过184万次,让其成为了2013年度香港热门影片排行榜的第二位。

人们在网上到处骂港女,心里面却特别愿意见到各种港女的丑态暴露在社会的眼底下,以印证自己内心的各种先入判断。这种稍显扭曲的心理在“14巴港女”身上再次得以满足。

自恋、自命不凡、拜金、崇外、漠视他人权利、对男性缺乏基本的尊重、爱搬弄是非……“港女”的定义越来越模糊和包容万千缺点、恶习,因而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因为这些缺点在别的国家或地区的女性身上也同样可见,为什么惟独香港女性要受到如此的脸谱化待遇呢?

香港女性社会地位的日益提升,引起传统男权社会的不适、反弹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此强彼弱之下男性收获的心理投射只能是更多的自卑,这也是甘愿被女友当街掌掴的“奴隶兽”产生的原因。

“奴隶兽”又被香港男性网友不屑地称为“狗公”,意指丧失尊严、不择手段地去讨好女性的男人,“他们对女主人摇尾乞怜和任由驱使,对女人和性爱的渴求使他们的行为和表现有如发情的雄性犬只。”

此外“港男”、“毒男”等概念则是香港女性发起反击的产物。种种标签在无尽的网络口水骂战中纷飞衍生,不少人从此习惯于互相贴标签而再也听不见异性的声音。那些在骂战中暂时败退的人,只能卧薪尝胆,等待下一次戾气爆发的机会降临。而爱情?谁还需要爱情?

香港版“屌丝”、婚恋市场的失败者:毒男

很多内地人都知道“港女”,却不知道与之相对的、另一个同样边界模糊的族群:毒男。“毒男”的产生与“港女”关系密切,甚至可以说,因为有了港女,才有了毒男。“毒男”是“港女”对高登仔发起反击的武器,并且经过多次骂战,“毒男”的定义得以不断延伸,被众多香港网友甚至主流媒体滥用。

“毒男”,又称为“毒撚”,是香港网络世界的次文化用语,指欠缺异性缘的单身男性,源自于日语的“独男”。这个词先在日本网络讨论区2ch的“独身男性版”出现,由于日语“毒男”与“独男”同音,故被网友称之为“毒男版”,后来衍生为具备一些不受异性欢迎特质的男性。

“毒男”与“港女”最大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是单身,而且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继续单身。跟“港女”外向自我、侵略性强的性格不同,“毒男”被描述为缺乏自信、内向沉闷的男人,不但其貌不扬、没钱没事业,还性格孤僻、不喜社交,某种程度跟喜爱动漫逃避现实的“电车男”有重合之处。

用“毒男”作攻击武器的假想敌显然是“高登仔”,亦即现实生活中寡言少语,网络上却热爱自吹自擂、对政治社会发表各种激进言论的男性网民——这个定义实在太熟悉,让人一下子就找到了“毒男”仔内地的对应形象:屌丝。

“毒男”跟“屌丝”一样,承担着婚恋市场的失败者角色,其滥用程度早已不亚于“港女”,甚至“毒”已经因此成为了网民常用的虚词以及作为人身攻击的用语。香港网民Tsumori甚至编制过一个“毒男计分表”,列出23项日常生活行为,以底分1000分计起,每有一项“毒男”特征扣200分,若分数达负3000分就是“超级毒男”,“扣得越多,中毒越深”。

这些行为包括:经常连续多天穿同一件衣服、走路驼背闪缩、不敢独自进入高级店铺、花钱只花在电脑产品、绝大部分朋友都是从网上认识、在网上对女网民献媚现实中却不敢和女性交往、年年自己一个人过生日、反应慢口齿不清、身形普遍肥胖、坐小巴不敢吆喝“有下”、脸上满布暗疮、天天上高登、喜欢女仆咖啡馆、跟人形玩具聊天,等等。

如此多令人咋舌的怪癖,被封为“毒男”可谓万劫不复。然而或许是物极必反,时至今日虽已无人能为“毒男”洗地,但身边的香港朋友时不时用“毒”来自嘲,也许人们对于“毒男”的兴趣已不再,就如内地的“屌丝”一样,正被逐渐遗忘……

香港最有建设性的爱情:出柜

香港普通人如我身边的前同事、朋友,拥有着不少简单却美的爱情,然而不幸的是,没什么人在乎普通人的爱情,那些出位的、极端的虐恋人物及攻击言论博取了更多的兴趣和八卦欲望,在网络上更多人讨论和倾听的是他们的声音。因此谈到香港男女关系,难免首先会想起那些负能量的“港男港女”标签和他们掀起的种种骂战。

然而香港并非没有出众的、富有建设性的爱情力量,可惜的是个人认为最富有正能量的香港爱情,却并非“男女关系”,而是“男男”或“女女”关系。

说到同性恋,说到出柜,华人世界不得不提的自然是香港的艺人。较早且最有名的出柜人物,非“哥哥”张国荣不可,他与爱人唐唐的爱情故事,甚至比他与“毛毛”毛舜筠的爱情更广为人知。1996年,张国荣在“霸王别姬演唱会”公开为唐唐高唱《为你钟情》,两人的关系得以公开。跟唐唐经历了17年的爱情长跑,这段爱情曾被香港电台票选为演艺圈内感情最坚固的情侣。在哥哥自杀身亡后的多年,香港媒体依然关心八卦唐唐的情况。这段算得上华人圈内最著名的同性恋情,可以说为后来出柜的埋下了很好的伏笔和心理预防针,像一棵大树一样荫蔽着后来的出柜者。

2012年算得上香港的出柜年,黄耀明、何韵诗以及香港新界东选区当选区议员陈志全(前电台DJ“慢必”)好像赶班车一样相继出柜,让出柜成为了时髦的事情。之所以认为出柜是富有建设性,还因为当年奥马巴成为首位公开支持同性恋合法化的美国总统,世界各地也掀起了同性恋合法化的潮流。

名人出柜不但能提高公众关注程度,对同志平权也起着正面的作用,那时我在香港甚至觉得社会渐渐有种“出柜也不是啥大事”、“为啥不出柜”才值得指指点点的感觉。黄耀明在12年演唱会台上那句“我不是同志,但我是一个同性恋者,我是一个gay佬”的轰动感可能短期内再难被超越。

除此之外,林一峰、林夕、苏施黄对自己同性恋身份直接或间接的承认,都让人们感受到香港名人的大胆直率,对于营造同性恋的正面形象不得不说非常给力。话虽如此,香港社会其实也并非完全包容同性恋,教会力量的作用之下,不少传统团体依然反对同性恋婚姻。在陈志全承认同性恋之后,之前跟他来往密切关系良好的刘德华在生日聚会上并没有邀请他,让他颇感伤心。

但正因为香港乃至华人社会对同性恋的偏狭眼光依旧存在,打破僵局的香港名人的出柜,在我眼里才是最富有建设性的香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