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你可能不知道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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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香港人脸谱

香港人脸谱(一):麻将师奶

脸谱化一个族群是件危险的事情,却也是我一直想要尝试的动作。我想要提出的不是说得老掉牙的“港男港女”标签,而是一些我在香港生活期间遇见、接触甚或相处过的某些人,而这些人在我跟新的香港人打交道时总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对眼前的陌生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滋味。“人生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说的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比方说我在红磡居住期间,我的房东Kitty姐就是典型的一种香港人脸谱,我把她称为“麻将师奶”。麻将师奶有几个典型特征:一、不能说她们没有职业,她们的职业就是打麻将,兼职“收租婆”或者“家庭主妇”;二、她们嗓门大,我第一次去看Kitty姐的房时,电话里她洪亮的声音没把我震聋,转头见到我时一声“林生”让走廊都地震了,活脱脱《功夫》的狮子吼包租婆。此外她们非常热情健谈,Kitty姐的租客里头有很多内地学生,但就凭她那破烂普通话,却跟每位租客都合得来,跟谁都能聊上半小时。

有一次我从她的A出租房搬到B出租房,她看我东西多,大半夜地拉了一架小木板车来帮忙,还把她八九岁的胖娃叫上帮忙扶着车上摇摇欲坠的东西。在昏暗的路灯中我们奇怪的三人组缓缓地走着,她一边走一边埋怨,非常不客气:“你个死八公,咁多嘢嘎(这么多东西的)!”让人觉得非常近乎。

除了嗓门大,Kitty姐的体型和性格也很像《功夫》里面的包租婆,非常直爽,有时说错话,她也可以对你很凶。Kitty姐非常胖,总是穿着一件超大的T恤,总随身搭着一条毛巾,常常一边说话一边擦汗。她可能真是麻将打太多了,眼袋大得惊人。她有一个停业了的二楼美容院,现在成了她跟牌友“聚赌”的地盘,每次见到她不是在美容院打麻将,就是在美容院等人凑齐来打麻将。

Kitty姐为人善良,有一次我去旅游没告诉她,收租的时候她发现我不在电话又打不通,还差点报警。因为以上种种,我对Kitty姐的印象非常深刻,后来再遇上许多师奶我总是会想起她。身为典型的“麻将师奶”,她们不太关心时事政治,生活中两大议题一是孩子又怎么捣蛋二是买菜煲汤怎么又涨价了,她们打打麻将聊聊左邻右里的新鲜八卦,说到内地人也经常蔑称为“捞头”,虽然心里必然打着市侩的小算盘,但总体而言待人比较热情。所以无论言语上如何唐突,我总会把“麻将师奶”归为无害级别的一类而相对放心。

香港人脸谱(二):活在父辈阴影下的香港太子爷

香港人喜欢八卦,除了明星之外,城中的豪门太子爷富家女也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不过其实除了这些显著的大人物以外,经过多年的财富积累和传承,普普通通的太子爷简直多如牛毛。一些不被关注却发展良好的行业或公司,比如印刷厂、五金店、汽车维修中心等等,都可以出产太子爷。

太子爷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拒绝父亲的周全安排,独自闯荡江湖,白手起家再造伟业——你以为生活都是电视剧咩?实际上在一个成熟稳定的社会,资源流速缓慢,人脉不易积累,继承祖上留下的家底,再图发展自己的事业,对于太子爷们来说是非常保险的选择。

我曾经在一个香港家族企业里面工作过。随着时代的发展,香港家族企业已焕然一新,组织形式更多样化、现代化,不细心观察和打听也许根本发现不了这是一个家族企业。我所在的正是太子爷John坐拥的子公司W公司,主攻网站代理开发和维护以及社交网络代理推广,行业非常前卫。但没过两个月我就发现,公司大笔收入来自一家保险代理公司K公司,而K公司非常奇怪,W公司为K公司做一个网上交易平台,结果中间做砸推倒重来,做了两年都没做好,K公司默默接受继续买单。

后来才知道,K公司的董事长正是John的老爸,这些项目经费其实不过是给John交的学费。实际上John并不是纨绔子弟,他是我眼中最典型的那种香港太子爷:从外国名校毕业回港创业,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喜欢新概念,脑子转得很快,想法特别多。每当接触到新鲜事物时——比如淘宝、微博、团购、二维码等——他总是打了鸡血般兴奋,对着员工发表激情洋溢的演讲,给大家画个无限大的大饼——“三年内上市”是他的口头禅,结果没过两天他的注意力又被别的新事物给转移了,如是循环。

因为接受过国外教育,John总是试图表现得更民主亲民。他会在下属部门、小组开会时突然闯入坐在一边旁听;也会风风火火地冲到你身边问你几句最近工作情况,虽然你还没回答完他已闪身走掉;旅行回来也会给大家带各种特产零食,为人非常热情。然而因为始终生活在父亲的庇荫之下,太子爷们的心理年龄普遍也比实际年龄小,他们喜怒无常的脾气也总让人捉摸不定。

所以虽然志气满满却又不得不生活在父辈的阴影之下,推崇民主自由却又拿捏不好自己的脾气,便是我眼中香港太子爷的脸谱。

香港人脸谱(三):IT君子男的盒饭

我想写这位前同事很久了,虽然很久不联系,但我时常还会怀念他……跟我分享的盒饭。

在香港待久了的人会发现,香港的帅哥往往是典型的AlphaMale(阿尔法男,指个性形象强悍、热衷居于领导地位的男人)。他们热爱健身,身材爆好,热爱冒险;他们拥有强大的自信,在职场上呼风唤雨,风驰电掣,男子气十足;他们擅长泡妞,在男女关系中能够占据支配地位——而我的前同事Steve,恰恰跟阿尔法男完全相反,他是只软绵绵的柿子:BetaMale(贝塔男)。

我进前公司后不久,Steve也跟着进来了。他是位经验非常丰富的高级程序开发员,因为我们不靠谱的前老板答应给他做项目经理,而把他给勾引了过来。虽然从事程序开发多年,但Steve从来不是孤言寡语的宅男型geek,他性格温和,待人真诚善良,愿意与人沟通分享,并且在服装要求不甚严格的IT公司,他始终坚持每天穿衬衫西裤上班,跟我们这些邋里邋遢的流氓相比,显得特别有绅士风度。

Steve进公司后主动邀我一同吃中饭,此后每天领着我在我当时还不熟悉的湾仔穿街走巷,吃各种饭店茶餐厅,吃完饭后还带我逛湾仔著名的298电脑商场或湾仔电脑城,给我讲解各种电脑配件和水货手机。不仅如此,因为Steve的女朋友当时在一家中学做校务,每天中午给学生准备盒饭,但有些家庭富裕的中学生订了盒饭却因挑剔而不吃,因此每天总有一些盒饭剩下,Steve的女朋友便把剩下的盒饭带回家。

于是有一天Steve突然问我,介不介意跟他一起吃盒饭,因为他觉得浪费也是浪费,不如拿回公司吃好了。我愣了一下欣然答应,反正我对食物不挑剔,还能省钱,何乐不为。于是公司从此便出现了这样一幕:Steve每天早上给我带上一模一样的盒饭放进冰箱,中午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俩又一起大快朵颐。怎么说呢,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好景不长,三个月后在试用期即将结束之前,Steve觉得有另一份工作更优越,便辞职走人。与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于像Steve这样、在我工作过的几家香港IT公司都能遇见的“IT君子男”,我却有了更深的认识。香港“IT君子男”对人非常nice,为人谦和有礼,聊天时总是以事实内容推动,干货居多,非常纯粹的理科生思维,没有心机,总给人一种简单而直接的舒服,所以才让我倍感怀念啊!

香港人脸谱(四):“最纯粹的岛民”

“粹”是一个极端的字眼,而极端的事物往往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也因为我悲观地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好极了”的事情。物极必反嘛。所以从踏上香港土地的第一天,我就不认为有什么所谓的真正的“香港原住民”,无视、漠视、轻视人的流动性,是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的一种无理取闹的否认。因此我虽然有很多香港好朋友,但有一种香港人我是断断不能接受成为朋友的,那就是上了一定年纪却从来没有踏足内地的香港人——我称他们为“最纯粹的岛民”。

这种人所占比例很低,但绝对数量其实也不少,日常生活中时不时会遇到几个,那些早年移民香港、几十年来再未回过内地的人其实也算其中的一分子。不愿踏足内地自然是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我曾经有一位旧同事Patrick,数据中心运营人员,二十四五岁,家住粉岭,离深圳很近,却真的从来没有跨过深圳河,他的理由是:听说内地很危险,一过罗湖关就有人冲撞你、偷手机、抢挎包。他说着自己的观点时一脸的忧心忡忡,不然我还以为他在玩黑色幽默呢。

因为不愿接触所以有误解,因为有误解所以更加不愿接触。我常常在想,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依然拒绝接受内地环境的真实情况,可想而知他脑袋中是有多大的执念,才让别的正面信息都被挤跑。我自然有试着改变他的观念和看法,但是一番努力下来似乎总是收效甚微,还不如把他捆起来扔进麻袋里带到深圳,再把他拉出来,让他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来得直接。

除了对内地的看法非常固执以外,“纯粹的岛民”对于内地人也有着种种刻板印象。因为语言没有隔阂,我跟Patrick工作交流顺畅,有一次他突然跟我说,觉得我很不像“内地人”。我说那你觉得内地人是怎么样的,他想了想说觉得内地人比较不讲礼貌,讲话没什么逻辑,很难沟通。我当时心里很汗,也不知道怎么回应,现在想来那时应该送他两个字:呵呵。

其实,我并非想传播负能量,只是在香港待久了确实会遇到不少类似的脸谱,他们可能是一位出租车司机,一路上向你各种抱怨内地游客;也可能是一位街市大妈,听到你说普通话连给你找零钱都不情不愿;更有可能是一位理发老师傅,听说你是内地人刷刷刷五分钟帮你剪完走好不送。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久而久之遇到这些人我都会避而远之。幸好,香港“不纯粹”的岛民可要多得多。

香港人脸谱(五):可爱“傻大姐”

相亲节目《非诚勿扰》中出现过几位香港女生,打扮得都非常漂亮,但一张嘴说话却往往给人一种“傻大姐”的感觉。语言障碍当然是最大的原因:粤语是非常口语化的一种语言,如果用粤语在脑中思考节目上嘉宾们经常讨论的人生、哲学等严肃问题,再用普通话表达出来的话,经常会给人一种肤浅违和的感觉。这或许是我个人的偏见,但基于这种“偏见”之上,我发现香港真的颇多这种思维简单直接、讲话大大咧咧的女孩,而她们往往因为对真实的自己不加掩饰而显得特别真诚。

首先名人“傻大姐”香港就特别多,比如容祖儿、郑裕玲、吴君如什么的。有一次吴君如上《康熙来了》,讲自己在台湾某小岛吃到很烂的火锅的经历,居然把自己逗乐,笑了足足有五分钟。小S脸上罕见地出现“这人怎么这么二”的表情,然后只能默默地严肃起来劝吴君如回归主题。

再比如我有一位前同事Ronli,有一次大老板从国外回来,噼里啪啦在办公室跟大家讲自己在国外的趣事,正在认真思考烦恼着工作上的问题的Ronli突然很大声说:你怎么这么吵啊?顿时全场石化,老板愣了十秒钟后乖乖回自己办公室。

最最萌的是有一次采访一位香港媒体艺术家Chole,跟这姐们对话真把我乐坏了。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跟《傲骨贤妻》中那位红头发的神经质律师ElsbethTascioni讲话方式一模一样的人。比如说她总保持着别人摸不准的说话节奏,思维跳跃“转台”很快,我问“这个项目里面你……”,她答“深圳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时候大家明明聊得很好,她一瞬间居然走神了,回过神来后“噗嗤”一笑说我给你说件好玩的事儿。虽然采访不顺,但她带来的像一团软乎乎的橡皮泥般的强大喜感,真真让人觉得非常可爱。

在香港期间,我还有另外一个偏见,就是那些能够对内地人保持真诚友善的人,大多是有过内地经验的人,比如说曾经在内地工作学习过,交过几个不错的内地朋友,经常到内地旅游,等等。然而这些可爱的“傻大姐”们粉碎了我的偏见:哪有那么多的偏见,保持常识判断,有一说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