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弗雷泽问艾丽莎要不要跟他一块打猎。她骑上弗雷泽安排的小马驹,跟他一起出去。
他们只带上两名仆人。穿过罗马城郊外绿油油的乡野,城墙在两人背后越发低矮下去,最后消失在天际那头。四周飘来夏天将至的田园气息。弗雷泽的话很多,他说从瓦诺莎那里得知,米迦列跟西班牙那边的谈判极为顺利,西班牙国王对他很是满意,借了大量兵力给他们,甚至还为教皇军提供资金。
“母亲说,那个国王也是个老狐狸呢,可懂得怎样在战争里分一杯羹了。”弗雷泽学着大人的语气说话。艾丽莎在旁默默倾听。
她所骑的那匹小马,皮毛柔软温顺,动作十分干净利落。在好几次经过坑坑洼洼之地时,它都伶俐地跳跃过去,稳稳当当。她握着缰绳,随口说,“这小马驹真不错。”
“是安妮带过来的小马之一,但这次她没带它回西班牙。米迦列临行前说过,如果我要带你外出郊游或者打猎的话,就用这个,他担心你受伤。”
她忽然兴致低落,默默地从马背上跃下,只牵着它慢慢往前走。
弗雷泽倒是丝毫不在意。到了猎场后,他跟一名仆人在马背上驰骋,她落在猎场外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号角声也越发遥远。面前是一道高高的篱笆,她将马拴在猎场外的一棵树上,从身上摘下皮革水壶打算喝水。
两名仆从就在她身旁,紧紧盯着。仿佛视线一错开,在喝水的那点时间里,艾丽莎整个大活人就会消失不见。
她放下水壶,边用手帕擦嘴角边回视他们。他们别开脸,假装看远处的小山。
他们也是米迦列安排的人。
远处忽然传来弗雷泽的喊叫声,两名扈从面面相觑。艾丽莎指了指远处:“快去看看他!如果他有什么事,你们怎么跟教皇交代?”
见他们犹豫,艾丽莎沉下脸来:“难道你们认为,在这种地方,我能够骑着这种小马驹跑远?”
他们瞟了一眼那只小马驹,便默然跨上马背,向着弗雷泽的方向策马而去。
他们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踩踏在树叶上的声音,她警觉地回头,只见从树后走出来一个男人。她后退一步,下意识就要喊,对方却迅速冲上前来,轻轻捂住她的嘴,“公主,我是以撒陛下的人——”
她睁大眼睛看,眼前这张脸,似乎曾在英格兰宫廷见过。只是此刻他身着紫色亚麻衣服,外罩绘有金色雄狮图案的披肩,头上戴着帽子上插有长长羽毛,脚下一双长靴,俨然威尼斯商人的打扮。
他慢慢松开手,笑着看她,“想起来了吗?”
她迟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前方,弗雷泽跟他的仆人们已经在他们看不到的前方。
那人说,“甘迪亚公爵派人紧紧盯着你,我纵以商人身份出入法兰克,依然苦于无法接近,终于今天才有机会跟公主你说上话。”他又笑了笑,“当然少不了做了点手脚。”
艾丽莎紧张地问:“你对弗雷泽做了什么?”
“放心,只是让他的马受惊而已,弗雷泽没有受伤。”他又说,“自公主到罗马以来,以撒陛下多次派人跟你联系,但是甘迪亚公爵都察觉并阻止了。如果我不是商人身份,恐怕也无法降低米迦列的警惕性,为陛下带话。”
光是听到以撒的名字,已经让艾丽莎的心砰砰直跳。
“陛下说,查理八世进攻在即,请公主一切小心。时机成熟的时候,你们会见面的。”
她的心跳静了静。周围一切都仿佛安静了下来。四周是树丛散发出的植物清香,还有泥土的气味,远处那道坑坑洼洼的大道尽头,就是弗雷泽跟扈从消失的地方。再往前,便是英格兰的方向。
以撒没有忘记。
“公主殿下,我要走了。我近日频繁出入在有你的地方,再这样下去,只怕甘迪亚公爵也会盯上我了。。”
艾丽莎说不出太多客套话,只向他欠欠身,以示感谢。
那人抬起头来,转身往树林中走去时,突然说了句,“公主,我跟踪你日久,今天还是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真正的笑容。”
艾丽莎有点意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方扬一扬帽子,便飞快退到树林中去,身影随即隐没。
远处传来弗雷泽欢快的笑声,他大声喊着:“这点小伤算什么!看!我捉到这只猎物了!”仆人们也笑了起来。
他们的声音散播在这罗马郊外的蓝天下,轻快得一如艾丽莎内心的节奏。
从猎场回来后,艾丽莎干脆不见任何人,更别提任何宴会,只是闭门读书。她像是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支柱。弗雷泽觉得好奇,问她是否不舒服,艾丽莎只好骗他说自己有点受凉了。
所以,米迦列携安妮从西班牙归国时,她自然而然地没有去参加晚上的宴会。她并非对罗马局势以及外部情况不好奇,但是她不愿意去面对米迦列。
当外面宴会厅的乐声传来时,她跪在床脚,向着墙壁上的十字架祈祷,只为祈愿自己能够早日见到以撒。
她觉得自己真无耻。像任何陷入热恋中的少女,为了早日见到自己的心上人,竟然将查理八世攻入罗马一事抛在脑后。
她不安地想:上帝不会生我的气吧?
也许,这个自私的想法果然触怒了上帝。他要考验一下艾丽莎。
她在梦里被男人的手弄醒。正要挣扎,一只手已经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她听到米迦列的声音,“是我——”
她垂下了手,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只是盯牢他,仿佛无声地对峙。
他抱住她,初春的夜里仍寒冷,他汲取情人身上的体温。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弗雷泽说你有点受凉了。”
她没应声。
“离开罗马这些日子里,”他静了静,“我一直在想你。”
艾丽莎仍没应声,他顺势在她眼皮上一吻。
以撒也曾这样亲吻过她的眼皮。此时此刻,她在黑暗中疯狂地回忆起他来,回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那肆意放纵的笑声。而另一个男人的手,正默默地抚摸着她的脸,沿着脸颊线条游走。
米迦列开始吻她的脖子。那触感跟以撒在她身上留下的触感重叠,艾丽莎被这种想法所骇,命令自己清醒过来。
他用牙齿将艾丽莎睡袍上的带子扯开,然后将她整个人从睡袍里剥出来。她蜷起身子,滚到床边,呈现出背部朝向他。他用手将她拉回来,填入自己怀里,一只手拨开她前额的碎发,低头看她。
他的目光中有怀疑。
“怎么了?”
她意识到,此前她从未对他抗争过。即使在那个晚上也没有。
她不能让他起疑。尤其,在这个关键时刻。
“你不去陪安妮?”
“别这样……”他的语气像是命令,又像在请求。
“你刚刚才从她的国家借兵归来,转身就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可耻。
“嘘——别说话——”他用左手手指抵在她唇上,右手分开她双腿。她下意识地将手抵在两人紧贴的肌肤之间。
米迦列没有说话,无声地开始了情人间会做的事情。但她并不如此前那般湿润。因为思念以撒,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对米迦列关闭了。他也许亦意识到这一点,神情有点恼怒。
他看着艾丽莎,眼睛里带点绝望。
因为什么而绝望呢?艾丽莎懵懵懂懂地想明白了——这次以后,他是更加不可能离开安妮的。
米迦列的双眼在她眼前晃动,仿佛变成了以撒的。以撒的眼睛是多么明亮啊,那个危险而粗暴的男人,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爱他呢?
她闭上眼睛,恍然地伸出手去,抱住了在自己身上这个男人的肩膀。
这男人似乎有瞬息的错愕,而后他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低呻吟,“艾丽莎……”
艾丽莎一下清醒过来。不,他不是以撒,他是米迦列。
但是,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手,他手上的订婚戒指已褪下,正牢牢握住她的。她想挣脱,但他已经将情人的手握得极牢极痛。他反复地吻着她的手,随着他那温柔的一下一下,她感到自己身体一点点湿润起来。
这让她极度耻辱。身体在没有经过本人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背叛了以撒。即使萝拉曾经跟她说过,不光是男人,女人的身体也是可以跟感情分开,与欲望结合的。更何况,这是个艾丽莎曾经动过心的男人。
但是,这就像一种原罪,钉在她心头上。
每次被米迦列拥有后,艾丽莎都会披着单薄的衣裳,久久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向上帝忏悔她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