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野天鹅:童话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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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英格兰·诺曼塔(4)

这是他俩婚后第一次相对无言。他们沉默不语地走出这座压抑无比的塔楼,当踏上外面的空地时,忽然传来一个女人悲切的声音:“陛下——”

艾丽莎抬头一看,见到竟然是伊莎贝拉。她穿着简单,只一袭素色长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饰品。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小小婴孩,见到艾丽莎跟以撒,便直奔过来。艾丽莎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请您不要杀了我的孩子——”

艾丽莎骇然,疑惑地转过头去看以撒。以撒漠然对伊莎贝拉说,“快点起来,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伊莎贝拉却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来。她紧抱着孩子,脸颊贴着小孩的脸蛋,嘴里呜咽着,“请陛下答应我——”

以撒眼有愠意,“别试图揣测我的想法!”

“但是,其他人都说——”这个曾经一派天真的少女,此时已为人母,但朴直的个性依旧不变。

艾丽莎赶紧蹲下去扶她,“快点起来。他是我的侄子,也就是以撒的侄子,不会有事的。”

伊莎贝拉扑闪着大眼睛,盈盈看向她,眼中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力量。这个看上去柔弱无知的少女,此刻出于母性,焕发出了从未有过的神采。

她转过头来,恳切地对艾丽莎说,“艾丽莎,不,王后殿下——”

她这称呼的转换,让艾丽莎莫名地一阵心痛。她低声唤她,“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打断她的话,急急地说,“外面的人都说,以撒陛下碍于王后殿下的情面,会留下雷欧,但是却要杀掉他的血脉。求你了,求你救救他吧——”她伸出一只手,要抓住艾丽莎的脚。

艾丽莎看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以撒厉声说,“伊莎贝拉,不要听旁人乱说话,不要疯言疯语!快回去!”

伊莎贝拉抬起头来,看定以撒,眼神明亮,“那么陛下是亲口答应,不会杀我的孩子了?就在这上帝的眼皮底下,就在王后殿下的身旁,亲口答应了?”

这个无邪的少女,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儿,也终于有如此精明一面。她迫使以撒在这里亲口给予她这个承诺。

这是极聪明的。

只是她太不了解以撒了。这个高傲男子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胁。

以撒微微扬起下巴,“我从不承诺。”

艾丽莎看伊莎贝拉仍不愿起来,便伸手抱住她,也隔着她的身体抱住她怀里的孩子。她在伊莎贝拉耳边低声抚慰,“听我说,有我在,以撒不会对他们父子俩怎样。好吗?我会想办法,将孩子留在我身边,谁也无法伤害他。”

伊莎贝拉眼眶红了,泪水缓缓流了下来,湿了两边脸颊。她呜咽着对艾丽莎说谢谢,又喃喃地说着什么。艾丽莎只觉得心痛无比。

在这座塔楼里囚禁着的,是她的同胞兄弟,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国王。在她跟前匍匐哭泣着的,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王后。在这王后怀里的,是法兰克王室的骨血。

艾丽莎的心一阵难过,慢慢站起来时,只觉得头昏目眩,胸口闷闷的。她用手捂住嘴巴,却突然忍不住,吐了出来。

艾丽莎在床上睁开眼时,只见到以撒欣喜的脸。他在她额头上反复亲吻,又责怪地说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跑来找我呢?”艾丽莎不明所以,直到一旁的侍女微笑,“恭喜王后殿下。我们的王国要增添一位继承人了。”

她怔了怔,直到以撒双手放在她两颊上,才回过神来。他捧起艾丽莎的脸,“我们有继承人了。”他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不停地吻。

艾丽莎哀伤于亲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竟然不曾想过,自己的身体能够为自己制造亲人——也许因为政治,她跟以撒的爱之间,难以存在相互间的完全信任,然而一个融合了两人骨血的小生命,能够弥补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继承人……”她重复这个词。

他一笑,“是,继承我们的庞大帝国。”

她有片刻的清醒。在这清醒中,她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个帝国,包括法兰克吗?”

以撒凝视她,目光平静地像在看一片海。他用一个问题,来回答她这个问题,“艾丽莎,你有没有想过,跟雷欧相比,你是否更具有治国的魄力?”

她竟然没有立即否认。

艾丽莎不是没有对雷欧失望过,但他是家族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成年男子,她根本没想过,除了他,还能够有谁。

法兰克王室历史上,不曾出现过女王。她也不曾将自己纳入考虑范围。

以撒微微俯下身子,在她的手背上再度轻吻,“在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就显示出对知识异常的热忱,以及惊人的学习能力。也许你的心态还不够镇定,你的心智还不够成熟,但是有我在你的身边。”

“你说的是……”她努力地深呼吸。

“英格兰和法兰克可以成为一个联合王国,由我和你共同统治。”见艾丽莎沉默,他说,“我来统治英格兰,但统治法兰克的是你。”

良久良久,她才听到自己艰难地发声,“但是,他们会认为你发动战争,就是为了这一切——”

“为什么不?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为了让法兰克的百姓不再流离于战火。他们需要稳定,而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是的,但加洛林家族已经衰败,我们已经没有了威胁……”

“——同样失去了百姓对雷欧的信任。”

艾丽莎沉默。

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没有否认。

明明雷欧仍在世上,明明雷欧的孩子是王储。她身为女性,能够继承王位的可能性极微,但为什么她居然没有否认呢?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可耻。

以撒像是看破了她的内心,淡然说道,“将一生献给法兰克,不正是你一直以来的想法吗?我将这个国家从加洛林手中抢回来,交给你。”

艾丽莎闭上双眼。她无法说出对以撒的感动,因为这种情感越强,对雷欧所怀的背叛感就越强烈。她只得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一吻。然而她心里竟有一把微弱的声音:以撒,值得相信吗?这一切看上去,实在太合他意了。

身为国王的雷欧,在法兰克的名望已经降到极低。但是他作为男性和兄长,还拥有一名男性继承人,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艾丽莎要继位的话,必然会遇到舆论上的不利。

于是,以撒声称雷欧、伊莎贝拉和小小亚瑟都已经在战争中死亡。

现在,艾丽莎是法兰克王室唯一的血脉——外界看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