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毕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坚决出院了。
临走前,欧阳凝丹扶着毕虎的肩头哭了。“都怪我,害了你。”
毕虎笑了笑,拿下她的手,想说句什么,终究没说,走了。
欧阳凝丹交给林心语一些药,要她督促毕虎按时吃,林心语有些迟疑地收下了,眼里却多了些许莫名的醋意,更增添了一份警惕。
毕虎叫林心语将他的物品拿回局里,自己坐上停在医院门的吉普车。车开的那一瞬间,毕虎忽然觉得后脑勺发热,他回头一看,果然是欧阳凝丹那张亮如明月的圆脸,以及笑容中夹杂着的忧郁目光。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犯酸,但这种伤感却随着车飞奔而去迅速消失。
回家休息一天后,毕虎率朱铁民、符军赶到拘留所,迅速提审刘芳菲,仅几分钟的简单攻防,刘芳菲就败下阵来,同意带他们去她和贾老三曾经藏匿的农户家。不过,毕虎心想,刘芳菲被捕的消息早已传出,此行意思不大,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朱铁民车技娴熟,在城里拐了几个急弯,便出了城区,驶上了通向远郊的黄泥土路,扬起的滚滚浓尘如一条奔腾的巨龙飞向远方。
一个钟头后,车到罗定村口停下,刘芳菲确认了这就是他们躲藏之地。毕虎等人下车进村,问了几个村人,找到那家农户,却是大门紧闭,敲门没有回答,毕虎对符军点点头,符军心领神会,翻墙而入,随即门被打开,毕虎等人一拥而入,冲进屋里,只见床上躺着二大一小三个人,已全部窒息而死,刘芳菲认出了这正是主人一家,一个人的脖子上还勒着一条镶着夜隼图案的紫纱巾。毕虎一声冷笑,妈的,太猖狂了,这是在向老子示威呢,杀人灭口还要立牌坊,老子才不信你这个邪。“夜隼团,又一笔血债,老子给你们记着。”
本想从此找些线索,却遭灭迹,只得郁闷而归。刘芳菲押回看守所,毕虎等人则回局里。
毕虎等人回到局里办公室,已届中午,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了,只剩下毕虎一人。他喝了一杯水,斜躺在沙发上,正迷迷糊糊打盹,忽然一个激灵闪过,竞坐将起来,“不好,要出事。”起身抓起枪便往走,正好遇上林心语端着一个饭盒进来,“马上跟我走!”毕虎冲林心语挥挥手,快步走了过去。林心语一愣,刚想叫他吃了卤蛋米粉再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放下饭盒追下楼去。
重返看守所,毕虎和林心语下了车,直奔刘芳菲监舍,所长陈德良迎上前来,说话口气半是询问半是劝阻,“毕处长又来了,提审刘芳菲?”
“正是。”毕虎没有握陈德良伸过来的手,而是手指铁门,“马上打开。”
“这……”陈德良稍作迟疑,即刻被毕虎识破,“怎么,不方便?”
“哪里,没有的事。”陈德良立即命令看守警员,“打开。”
门被一道道打开,陈德良表情稍显异样,独自落在后面。
关押刘芳菲的监舍门刚一打开,眼前的情景让大家吃了一惊:刘芳菲滚于床下,手捧肚腹,侧面蜷曲,口吐白沫,满面黑紫,显然临死前经过一阵痛苦的挣扎;碗盏打翻,饭菜泼了一地。
陈德良大惊,“怎么搞的,死啦?老子毙了你!”话音刚落,掏出的枪就顶住了责任看守。
看守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所长,刚才回来还上好的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毕虎拨开陈德良的枪,瞪着他说:“少来这套,要说责任,首先是你。”
然后问看守,“最后接触她的人是你吗?”
“是的。”看守承认。
“饭菜是你从食堂端来给她吃的吗?”毕虎与林心语一边勘查现场,一边问得似乎漫不经心。
“饭菜是我拿的,途中所长过来,看了看,说菜少点,叫我回去再添点荤菜。”看守目光畏缩地望了陈德良一眼,咬牙壮胆道,“所长帮我拿着,我空手转回去拿了一份回锅肉。”
看守话音未落,“呯”地一声枪响,看守应声倒下,陈德良还不解恨,用冒烟的枪口指着倒在地上的看守说:“你他妈胡说八道,找死啊!”
“好一个杀人灭口,手太快了吧!”毕虎反身一把夺过陈德良的枪,交给刚进来的符军,“把他铐起来,看好。”
又命令与符军同来的朱铁民:“马上给夏飞帆打电话,调警卫排过来,封锁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排长夏飞帆果然神速,仅十来分钟便率警卫排乘车赶到,迅速封锁了看守所。毕虎这边已将现场勘查完毕,刘芳菲的尸体被收敛运走作进一步尸检。毕虎等人押着陈德良到了他的办公室,朱铁民那边带人搜查,毕虎则在一个角落讯问陈德良。
“为什么杀刘芳菲?”毕虎没有过门,单刀直入。
陈德良默然望了毕虎一眼,靠在椅子上,仰面朝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见陈德良不说话,毕虎也懒得理他,把脚搁到陈德良的办公桌上,点了一支烟悠闲地抽着。
搜查很快有了结果,朱铁民从一幅画后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了几份文件、一些美元和几根金条。毕虎收起脚,指着刚放到桌上的那些东西,“怎么解释?”
“到了这步田地,什么解释都晚了,屁用!”陈德良直了身板,向毕虎讨了支烟,点燃深吸两口,慢悠悠地说,“是的,我承认,我就是夜隼团成员,刘芳菲是我杀的,她暴露了,变节成叛徒,她必须死,这是规矩。”
“既然如此,你们早就可以除掉她,为什么等到今天?”毕虎暗示林心语作好记录,林心语会意地点点头,展纸落笔。
“心慈手软害死人哦。”陈德良叹了口气,停顿片刻,狠了一下心说,“如今落到你们手里,即使侥幸逃出去夜隼团也容不下我,横直是个死,我干脆把知道的跟你们说了,一了百了。”
“欢迎,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陈德良又讨了一支烟,接着说:“我是旧警察留用人员,因过去一直表现良好,继续留任副所长。上个月所长因病住院,由我暂时主持工作。刘芳菲押解入所时,上司就指令我即刻除掉她,但是我迟疑了,因为刘芳菲是我的老相好,暗中来往已有几年,但外界和夜隼团内部都不知道。由于我没有执行上司的密杀令,已经几次受到严厉斥责,命令我今天必须除掉刘芳菲,否则被除掉的就是我。我已无退路,只有恨心下手。得手后本想嫁祸于看守,但还来不及作出安排,你再次赶到,我知道大事不好,情急之下打死了看守,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怎么处理你说了算。”
毕虎翻了一下桌上刚搜出来的材料,不屑地扔到一边,“这不过是一些垃圾,只有这几张美元金条还算货真价实。依我看来,你的上司早就不信任你了,故意让你执行一些毫无价值又容易暴露的任务,还留下白纸黑字,这不仅是出卖,简直就是谋杀。”
“同意此说,但请再给我支烟。”陈德良又向毕虎伸手讨烟,其实刚才的二支烟都只吸了一半,便将燃着的烟头按向手心,飘逸的烟雾里散发出一股肉焦味,直到烟头熄灭才拿开扔到地上,然而陈德良似乎不知道疼,眉头不皱,面色如常。
毕虎没有阻止他,反把一整包烟扔了过去。陈德良拿在手上,抽出一支点上,“问个问题可以吗?”
“说。”
“你怎么知道刘芳菲有危险?”
“很简单,她告诉了我。”毕虎直言快语,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意思,“从罗定村回来的路上,她变得很烦躁,几次张口想跟我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进监舍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只剩下绝望。由于线索中断,我正烦着呢,没有在意刘芳菲内心的变化,回到办公室闭目休息时,我脑子里敲响了警钟,于是我赶来了,情况果然如此。你够毒的!”
陈德良仍在用烟头烧手掌,不断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响,毕虎视若无睹,继续攻心,“撇开政治因素,我个人认为,刘芳菲的品格是值得肯定的,至少她没有出卖你,而你却杀了她,恩将仇报,畜生不如。”
几句刺话,如雷贯耳,陈德良面如死灰,半晌无语,眼珠子一动不动,如死了一般。突然,他爆发出一阵狂笑,两滴浊泪顺脸滚下。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爱莫能助,惟一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或许你比我更清楚,坦白,才能从宽。”毕虎倒了一杯水,放到陈德良面前,“想想吧,时间不多了。”
“其实没什么好想的,不就是临死前找个垫背的吗,现在我只能做这么点损人不利己的事了。我已经是畜生,最多也就是畜生不如罢了。”陈德良喝了口水,把手里的半包烟捏成一团,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其实这里做了一个局,你不幸中了招。”
“怎么说?”
“刘芳菲从罗定村逃出来后,为了尽快脱离危险,就近到东湖派出所报了案,所长杨鸿亮接待了她,经过简单讯问,很快打电话报告了你,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陈德良喝了一口水,渐渐神情迷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毕处长,祝你好运。”
“报警,电话,车祸,死亡。”毕虎骚着头皮在屋内来回踱步,突然,他停住脚步,一掌拍在桌面上,“立即逮捕杨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