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不知道,就在这很短的工夫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经不住张惠忠的软泡硬磨,毕虎还是随二人去吃了涮羊肉火祸。饭吃得索然无味,菜上来不过五分钟,毕虎已然一海碗汤饭下肚,放下了筷子,默默等着二人吃饱。二人见了毕虎这副嘴脸,哪里还吃得下去,胡乱划拉几下了事,随毕虎上车离开,林心语中途下车回家,张惠忠送毕虎回局里,自己也回去了。
临近八点时,毕虎独自上楼,走到办公室门口,见里面透出灯光,感到有些诧异,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门却先开了,门口站着朱铁民,“科长,陈德良死了。”
“哦,死在局里?怎么死的?”毕虎心里咯噔一下,不久前的预感果然应验。虽然内心吃惊不小,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在下属面前永远不能乱了分寸,否则将贻害无穷。
“科长,我带你去看。”
“马上走。”
临时拘留室是在局办公楼后面的岩洞里,为日伪时期遗留下来,当时主要用于关押抗日志士,光复后国民党政府改为物资仓库,但也留下了几个拘留间,解放后基本废弃,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也不会把陈德良关在这里。
毕虎随朱铁民到了洞口,夏飞帆和符军已在此等候,见到毕虎,夏飞帆迎上去说:“毕处长,狗日的还打死了我的两个战士,老子抓到他,一定要把他撕成碎片!”
“就是!”朱铁民随声附和。
毕虎不置可否,径直往洞内走去,几人在后面跟着,朱铁民一边走一边向毕虎报告,“中午把陈德良押回局里后,就关在洞里的二号间,两个警卫都放在大门内,下午夏排长来查岗,发现两个战士和陈德良都已中弹身亡。奇怪的是,三人被杀,却没有谁听到枪声。”
“是的,我们警卫排就住在附近这一排平房里,距离不超过一百米,如果有枪声,应该听得到。”夏飞帆补充道。
两个牺牲的战士已被放上担架,蒙上白被单,置于洞壁一侧。毕虎掀开一个战士的白被单,半蹲下身,仔细查看一阵,又掀开一个,再仔细查看一阵,起身点了一支烟,“一个正中心脏,一个正中眉心,好枪法,高手干的。”
“可为什么听不到枪声?”夏飞帆表示不解。
“很简单,凶手不想让我们听到。”毕虎俯身给两个战士轻轻重新蒙上白被单,直身深深吸了一口烟,“凶手用的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而且是近距离射击。这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朱铁民问。
“凶手是我们内部的人,而且彼此认识。”毕虎指着洞口周围环境说,“你们看,要进洞只有一条路,就是穿过院子上坡,沿着石阶到达洞口,而石阶两边都有围墙,如果翻墙进来,肯定会被半山坡的观察哨发现,所以必然从唯一这条路进来,并且主动与警卫战士打招呼,分散其注意力,进洞门后立即拔枪打死两个战士,然后从战士身上掏走钥匙,打开二三两道门,再次开枪打死了陈德良。”
“真是这样,猜的吧?”夏飞帆似乎有点不相信。
毕虎不说话,率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刚到关押陈德良的二号监舍门口,毕虎忽然停住脚步,斜着脑袋想了想,说:“那就再让我猜猜,打死陈德良的那颗子弹是从他嘴里进去的,你们先看看对不对?”
“正是这样,很可能是枪管伸进他嘴里才开的枪,嘴都被打得稀巴烂,弹头从他后脑勺出来,钻进墙壁里,可见力量之大。”朱铁民惊讶搔了搔后脑勺,“处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毕虎望着夏飞帆说:“猜的嘛。”
夏飞帆脸红了一下,头转向别处。
进了监舍,只见陈德良仰面倒地,嘴被撕裂,开豁如喇叭状,血流满地,惨不忍睹,连久经沙场的朱铁民都怔了一下,差点背过脸去。毕虎瞅了半晌,转身离去,一声不哼。留下朱铁民和夏飞帆收拾残局。
回到办公室,毕虎心情十分恶劣,拿起电话,想打给姚华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近十点,一咬牙,还是要了过去,但办公室没人,家里也不在。再给赵长青打去,局长办的值班人员告诉他,赵局长已去省里开会,三天后回来。
秋风打窗,一阵寒意袭来,毕虎微微打了个冷颤,赶紧过去关窗。一道眩目的闪电划过,短暂静默后,炸雷惊天动地,电灯也闪烁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城哦。”毕虎自言自语念叨着,点了一支烟,立在窗前吸着。这是一座西南山城,市公安局地处高势,临窗望去,山城状貌一览无余,夜幕下灯光如繁星闪烁,蔚为壮观。但毕虎此时哪有闲情逸致欣赏这山城夜景,他心事踌躇,想的是如何揭开这夜幕下的重重迷雾,捉住那些罪恶的黑手,清除那些危害社会安定的隐患,保卫人民新政权,保卫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使人民安居乐业,享受美好生活。然而,这个任务目前看来充满挑战,异常凶险。
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触摸到自己内心柔软的东西,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忽而一个女人就触动了他无比坚强的神经。是的,就是她,欧阳凝丹,这个奇持而温顺、理性与感性交融、魅力与魔力同在的女人让他难以忘怀,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特别想见到她,看她一眼,或者说点什么,都行。有可能的话,最好见上一面。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甚至他拿烟的手都有些颤抖。不过,这仅仅是短暂的一个瞬间,他脑袋一晃就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陈德良被杀一案本身。
毕虎已知,陈德良被杀,是夜隼团的规矩,一贯的做法,但为什么要将枪管塞进他嘴里才开枪呢,而且要打烂他的嘴呢?是一时性起,以此解恨呢,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毕虎陷入长考之中。忽然,他想起在陈德良办公室搜出的那些无用的材料和他说的那些话,一下如醍醐灌顶,清醒过来。灵光闪过之后,他决定立即付诸行动,再次搜查陈德良的办公室。事不宜迟,他穿上衣服,带上枪,刚打开办公室门,符军走了进来。
“去哪?”符军问道。
“看守所。马上跟我走。”毕虎径直快速往楼下走去。
符军没有半点迟疑,迅速关上办公室门,跟着毕虎一路小跑下楼。
车到看守所,过了大门、办公楼前、陈德良办公室三道警卫线,撕开门上封条,进到室内继续搜查。符军搜那些那些容易遗忘且上午未搜到的隐秘地方,毕虎则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溜达来溜达去,好像坐卧不安,又好像无所事事,只是那双小眼睛贼亮贼亮的,滴溜溜转个不停。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走到发现暗格的画前,移开画,打开暗格,鼓捣几下后,只听“啪”地一声响,暗格后面又出现一个暗格,毕虎用手电一照,里面有一个黑漆小匣子,拿出打开一看,一样东西没有,空的,小匣子里的东西显然已被拿走。毕虎神情略有沮丧,放回小匣子,将暗格和画作回归原位,出门问警卫战士,“有人来过吗?”
“没有,除了你们以外。”
“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一个战士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另一个战士则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一个多钟头前我仿佛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声,好像老鼠戏闹的声音,我本来想进去看看,但门上贴了封条,只是干吼了几声,声音竟然就没有了。”
毕虎回转办公室,走到窗户边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了问题。表面上看,窗户紧闭,玻璃完好,插销未见损坏,但轻轻一扳动,一个插销便脱落下来,手指轻轻一顶,窗叶顿开。再看窗沿,在手电强光下,半只沾着泥粉的鞋印隐约可见。毕虎冷冷一笑,似乎心里有了底,拿出一支烟,点了,心情舒畅地吸了两囗,然后向符军点头道:“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