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知道你。你刚毕业的时候是顾轻瑶和你一起去的,你就是想借类似的场景再回忆一次以前的日子吧。”蒋维一直心直口快,之后他发现了有点不对劲,“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么多。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岗位吧。”
之后蒋维拖着他往前走,许柏林的步子越来越慢。是的,所有的一切都被蒋维说中了。不冷的天气里,回忆过去真的会让气温变得很寒冷。两年前的许柏林就是和顾轻瑶一起挤在同样场景的招聘会现场。他与她一边嘲笑一个人的人事主管像是菜市场上卖猪肉的,又一边迫不及待地把两个人捆绑着往案板上放。那时候天很蓝,人好像也不这样拥挤,一路走一路笑,并不觉得腿有多累未来有多漫长。如果工作不顺利,他们就筹划着开一个夫妻档。“谁跟你夫妻啦!”顾轻瑶带一点害羞的神色用拳头锤打许柏林的前胸与后背。
蒋维说:“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嗯。”许柏林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就坐在这个操场上的石凳上,看面前人来人往。这些新鲜人的脸上带着未来或期待或忐忑的神情,徘徊于一个又一个单位主管的面前。有拿到复试通知的欣喜,也有对刚才回答不满意的惋惜,还有熟识的同学与校友们在那儿交流着经验,男同学的穿西装打领带,女同学的身上是没穿过几回的职业装,看起来缤纷极了。那时候许柏林给顾轻瑶买不起一套像样的职业装,所以去招聘会的时候顾轻瑶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不快,为此许柏林内疚了好久好久。“我不怪你。”顾轻瑶说。许柏林耷拉着脑袋,撅了撅嘴。
自从他炒了学校的鱿鱼,家里不知道那么快就得到了消息,骂他不争气,要他回去,许柏林都不肯,于是一怒之下停了他所有的生活费。他们认为许柏林长大了,会不听他的话,这是惟一的方法。不过他们很明显想错了,他们的儿子从来不是那样容易低头的人。即便后来他们往许柏林的卡里打了钱,许柏林也还是一分不动地都放在里面,甚至用快递把卡快递了回去,在里面附了张纸条,上面写着银行卡的密码。他的母亲收到快递以后委屈得哭了,这个声音也在电话里表露了出来,“你真的那么恨家里人吗?”电话这头的许柏林说,“我只会和每一个曾经对我不好过的人赌气。”然后他挂了电话,工作后的整整两年,都没有回家。
这就是长大后的许柏林。一边惦念,一边拒绝。无数的时候,他想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家乡,两年前快要干涸的那条河不知道现在被冻上了没有;邻居家那整天缠着他叫他哥哥的小屁孩上了初中不知道成绩如何;对他很好的奶奶不知道想他了没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只需要一张回家的火车票就可以解决,他也很想告诉家里人这两年他的委屈与不快乐。甚至最难过的时候想过让家里人介绍一个像样一点的姑娘把婚结了得了。
公主死了,王子和巫婆也是可以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的。更何况,家里介绍的姑娘绝对不会像巫婆那样可怕。可是他没有。他记得往家里打钱,却从不给一个电话。顾轻瑶说,“你心冷的样子很让人觉得可怕。”
“可怕吗?”许柏林从不认为自己心冷与心狠,他有他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所以帮过他的,他会加倍还回去,所以对他不好的,统统扔在被遗忘的那条路上,前提是,还清那个人以前对他的好。还清了,就两不相欠了。他一直感激阿满,不管阿满以后会对他怎么样,至少这个朋友在他困难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帮过他,所以他统统会原谅。“你的父母呢?他们没有对你好过吗?”有时候他也这样问自己。可谁没有一点小偏执呢?越亲的那个人,总是越被忽略的。他能说的只是对不起,他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如果选择了其它的方式,会感觉更加不对。
蒋维就这样看着频频失神的他,他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许柏林会持续多久。他是很希望许柏林能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开心地笑,毫不避讳地哭,那样洒脱的许柏林曾经是他心里的偶像。可偶像也有倒塌的那一天,人再洒脱也只是没有真正碰到他崩溃的底线。他想着是不是打个电话给顾轻瑶,这些天来,她是许柏林心底惟一的不快乐,她的离开已经触碰了许柏林发疯以及崩溃的底线。在他的心里,他很不愿意这样看着许柏林难过下去,快乐是会传染的,同样悲伤也是。蒋维连自己都没有好心情,昨天晚上和朋友在KTV里,他总是担心许柏林会在家里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硬是把一首快歌唱着像挽歌,搞得一屋子的人都愣在那里,之后还不得不附和说,“真是有创意啊有创意!”
蒋维可不喜欢这样的创意。
蒋维去招聘会的服务组领了两只杯子,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许柏林。许柏林喝了点水,然后站起来,蒋维以为许柏林会再次回到招聘的队伍里去,结果气人的是,他只是站起来甩了甩坐得很累的腿,然后又坐了下来。
“我们坐了多久了?”许柏林问。
“你还记得时间啊,哈哈,一个小时啦!现在工作组都在发午饭了。”蒋维的话里有一点小小的抱怨。“要不我们回去吧,朋友那儿也需要人,我说一声,你的工作根本就不是问题嘛。”
“如果找工作只是找工作这么简单的话那就好了。”许柏林的话让蒋维有点摸不着头脑。可蒋维想了想,也确实在理。一开始他就知道,许柏林是想顾轻瑶了。“为什么不去找她呢?”蒋维问。
许柏林侧过头来,盯着蒋维看,一句话也不说,他盯得蒋维头皮发麻,于是也就不再提这个问题了,忙岔开话题,“我们去吃饭吧。吃了饭精精神神地再回来找。”
“好吧。”许柏林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都没有太多的心思花费在这一顿午餐上。只是简单的两菜一汤,而许柏林显得更没有胃口。“你说我去应聘房地产公司的销售代表怎么样?”许柏林把目光投向蒋维。
“这得问你自己啊。”老实说蒋维更愿意许柏林自己来做一个选择。毕竟很多的时候,别人的意见还是能左右一些事情的。他不希望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到许柏林的身上,但又觉得这样的话显得太不够朋友了,于是他补充说:“如果你打定主意的话,这其实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现在房地产就要火起来了。”
许柏林白了他一眼,“废话,你说跟没说一个样。”然后他低下头来把一碗汤喝得吱拉直响。“这汤的味道真不怎么样。”许柏林对着这碗汤发起了小牢骚。“小样,话里有话啊。”蒋维笑着说。老实说,现在他心里反而有点底了,不怕许柏林说话带刺,也不怕他有多大的情绪,就怕他一句话也不说装活死人的样子。他沉默起来会让蒋维感觉到害怕,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不过现在,他有点松了口气。
再回到招聘会现场的时候,人已没有那么多。太阳光透过寒气慵懒地照下来,像冬眠的兽发出呢喃的梦呓,热闹的职位面前仍旧有太多的人排起一条长队,比如说许柏林相中的那一家房地产公司。负责招聘的是一男一女,队伍太长,看不清对方的脸。他能看清的,只是两边写着网络公司、学校、建筑队的一块块红色招牌。
如果时间来得及,许柏林一定会悄悄地从队前走到队尾,然后消失在一片求职大军中。面前的那个人他似乎记得,现在的他,只是希望他能够坐到那个男人事主管的对面,快速地初试完,然后就走人。总是会出现事与愿违的情况,比如说,现在是那个女人开口了,“下一位!”
“许柏林?”那女人拿着许柏林的简历,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了一遍,之后仿佛像是要记起什么似的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副惊讶的表情,“是你?”
“是我。”许柏林木讷地承认。“你好,周笙笙。”这两年的工作早已将许柏林锻炼得可以应付一切突发状况,所以现在,他还是丢给周笙笙一脸的微笑。
“你说我是接受你,还是直接把你的简历放到被刷下的那一栏呢?”周笙笙把问题丢给许柏林。
“那……我有点事先走,行不?”许柏林试探性地问。
“想得美!”然后她转过头去对那个男的说,“这次销售的职位有一个合适的了,再招两个就可以了。”声音不大,可蒋维也听清楚了,他把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把小樱桃。可他没有听到的,是周笙笙的下一句话。可这句话,许柏林听到了,还因为这句话,脸红了一小下。
周笙笙说,“谁叫你不肯吃老娘的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