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有个股票投资顾问,名叫吕宗耀。在那个“老师满天飞,投顾皆作秀”的环境里,他的名气不算太大,但他的分析角度非常独特,对我很有启发,所以我很爱读他的文章。如果我没记错,此人非常推崇苹果公司的CEO史蒂夫·乔布斯(以下简称乔布斯),而推崇的理由则是乔布斯极端注重细节。的确,乔布斯对于苹果产品的任何一个设计环节都不放过,甚至小到一个光标的设计,他都要亲自过问。所以,吕宗耀常拿达·芬奇的那句名言来赞誉乔布斯,“所有的知识都来自直觉,所有的成功都来自细节”。
其实,关于所谓“细节”的重要性,早就有无数的类似论述,这已不是什么新鲜观点,甚至都快成陈词滥调了。可是,这“细节”究竟是什么,大概不同的人还是会有不同的理解,而我的理解则来自一段亲身的经历。
在下十几岁就开始戴眼镜,至今也有快30年“镜龄”了。但是,有个地方一直让我感到特别难受。无论戴哪种镜架,总有一边耳朵不舒服,而且戴上没多久,眼镜就会歪掉。在眼镜店得到的说法永远都是:“镜腿不平”,可无论他们怎么调整镜腿,我还是不舒服,还是歪。我甚至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镜架不够高级造成的,于是不停地换镜架,可还是没用。就这样,耳朵不舒服了快30年,眼镜也歪了快30年。最近,这个重大历史问题终于解决了!
当我找到了一家法国手工定制镜架的商店时,才知道问题其实不在镜架上,而是在我的耳朵上。
他们得知我长年所受的困扰之后,并没有像国内眼镜店那样抨击我的镜架,而是拿了把尺子,在我脸上量来量去。量完之后告诉我,我的眼镜戴着不舒服,是因为我的耳位比常人高。一般人耳根的最高处通常不超过眼睛,但我的却明显高于眼睛,这使得眼镜向下倾斜,不能保持水平。而且我的耳位还不是一般的高,是属于特别严重的那种,所以我只能配无框眼镜,并且在制作眼镜时,要把镜腿和鼻托在镜片上的固定点向上移。如果一开始没考虑到这点,事后再怎么调都没有用。
可是,当我戴上新配的眼镜时,还是有一边耳朵不舒服,于是又继续量。这才发现,我的耳位不仅高,而且两边的高度不一样。虽然差别细微,不仔细量根本看不出来,但耳朵却对此很敏感,总会有一边不舒服,同时这也是眼镜戴上后老是歪的真正原因。所以我的眼镜就不能把镜腿调成水平,必须得一高一低。难怪以前那些眼镜店怎么调都调不好,因为他们从来不量耳位,认为只要是不舒服,一定是“镜腿不平”的缘故。殊不知,对于我这种耳位比较特殊的人来说,不舒服恰恰是因为镜腿太“平”了。
这回总该行了吧?还不行!还是有一边耳朵感觉怪怪的。还得量(我的天呐!)。又有了新发现,原来我两耳与两眼之间的距离不相同(这是什么脑袋呀!),所以两个镜腿的长度也要调成不一样的。
这下舒服了!原来,真正的舒服,就是它像长在你脸上一样,让你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极为难得的舒服,就是靠不厌其烦地“量脑袋”才得到的。
这家店的店长告诉我,没有人耳位是完全对称的,因为头的形状是不规则的。如果不注意这个细节,任何一副眼镜都无法达到它的最佳状态,谁戴都会觉得不舒服,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但在我看来,真正的问题,是我们的眼镜店从来不给人“量脑袋”。其实这并非什么高深的理论,耳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细节,但正是这个小细节,决定了眼镜戴着是否舒服这个“大问题”。它实质上是一种对人的体贴。
而这一切本该与价格无关,即便是几百元乃至几十元一副的镜架,只要有人给你好好地“量脑袋”,照样让你戴着舒服。可事实是,为了享受这个细节,我却付出了稍显昂贵的代价。实际上,我们每天都在享受各种细节并为之付出代价,只不过代价高低不同而已。这大概就是吕宗耀推崇乔布斯的真正原因,他认为,苹果之所以值得投资,正是因为乔布斯是个完美主义者。由于他极其关注细节,才能够把自己的品味和对使用者的体贴,深深嵌入苹果电脑的各项产品中,让消费者心甘情愿地为此买单。据说,苹果ipod的制造成本低得吓人,可我们硬是愿意用超过同类产品几倍的价钱来买它,这和我的“眼镜经历”是同一个道理。你得到了极端细致的体贴,自然就该付出与之相称的代价。
换个角度想想,多花点钱配个舒服的眼镜,和忍受了30年不舒服的眼镜,究竟哪个代价更大呢?答案应该不言而喻吧?不过,对我来说,这两个代价都不是最大。我付出的最大代价是,自从那次配镜之后,就落下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变得很不能接受别人的眼镜戴歪了,哪怕对方是个陌生人,也禁不住有种冲动想冲上前去对人说:
“对不起,您的眼镜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