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八月,所有感觉糊糊粘粘,天像特别远路也特别颠,心里的狂想和狂念,他不隐不现,整个八月,身边的人都爱流泪,好好的恋情一件接一件进行着伤人的破碎不能挽回,我听得有些倦,关于那些一面之词的自怜,转诉的是是非非也许掩盖了另一人的心碎,我不该陷在这里面无意识的说着同情和安慰,他们听不见我的心也听不见喔喔……
“你的个性?我也有,是我自己的个性,真他妈的无聊,是不是?”
“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才智超群的人才寂寞无聊呢。”
“你很孤独吗?现在?”
“当我最孤独的时候,也就是我最不孤独的时候,现在和你在一起,我自然不孤独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你最孤独的时候。”
“哦。”小西饶有趣味的看着他,翅膀招手叫来了第六支雪津纯生啤酒,小西倒不在乎他喝多少,反正每次都是他买单,小西只是为他的话感到奇怪,他轻轻摇着啤酒瓶,然后把那片挂在瓶口的柠檬片捅进啤酒瓶,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领舞的女孩,那女孩真细,小西在心里赞叹着,好像迪厅里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那套银白色的胸衣和短裤闪着别人心眼的光。她的动作很滑,滑得像条鱼,像条银白色带电的鳗鱼。
“这妞真妖。”翅膀一口喝光了酒。
“我总觉得这里的女孩跟我以往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些小女生总能重合再一起。好像……”
“这不都是女人!”翅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双手顶着吧台,把小西圈在里面。“她们都企盼爱情的滋润,不,是男人的滋润,而我还有你都可以充当这种的角色,哦!我忘了,你这个老怪物!处男?哈哈……在我后面当个丘比特怎么样?哈哈!我真想不到你竟然还能保持到现在?哈哈。”他用一种故做深情的眼光看着小西。“怎么样?给我吧!”
“我干!”小西一脚踹开他,他笑了一声,顺势跌进舞池。
小西继续喝他的酒,并慢慢的摇起了头。渐渐的,他的耳朵聋了,无数的灯光在他的眼睛里闪来闪去,台上DJ的嘴巴张的很大,他也听不到他们的呼喊,他只感到喉咙上那个所谓的亚当的苹果在不停的滚动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的眼里都有跳着兴奋的欲火和迷茫的光。然后他看见小益建国爬上了领舞台,小西用两个小臂搁在吧台上,回过头去叫第三扎酒。那吧女对小西笑的很甜,诱惑得他会想多喝几扎酒,小西我的脸已经很红了,两个耳朵都有在烧。他不会喝酒,但他喜欢喝酒,喜欢吐的感觉。只有缺少激情的人才会到这里来寻找激情。
本来翅膀坐的地方坐了一个穿着浅绿色肚兜的女孩,两根细细的玻璃挂在裸露的雪白的肩膀上,她从一个黑色的手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烟,小西很欣赏她抽烟的姿势,他看见她那绘了玫瑰的指甲上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坠子,雪白的烟头,雪白的手指,粉红色发亮的嘴唇,像某张香烟广告上的图案。
就在小西欣赏那个女孩子的芊芊细指的时候,迪厅里一阵哗动,人群像受惊的鱼群一样震荡开来,女孩在尖叫,然后他看见翅膀捂着头,卷曲在地上,血不停的从指缝间冒出来,几个染了头发、戴着耳环、纹了身的少年随着混乱的人群一起走了出去。
小西拨开慌乱的人群,跑到翅膀的身边,并且很快就弄清了事件的全部过程,因为翅膀嫌那个黄毛阻碍他同那个领舞女孩的接触,就顺手推了那个黄毛一下,结果一下拥上了几个穿着各异的少年,把他按倒在地,捞起酒瓶子望他头上狠狠的摔了几下,很是蛊惑仔的样子,于是小西没话可说,但还是狠狠的骂了一句,抱起他望外跑,打了车直奔医院,挂号的时候,小西我才发现他的钱包不见了,只好往翅膀身上搜钱,翅膀是从来不用钱包的。
小西一直守在翅膀的床边,幸好他没有被打成脑震荡。
整个医院充斥着药水、痛苦、呻吟和死亡的味道,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以及白色的灯光下都隐藏着死亡的阴影,小西第一次对死亡有了一种欲望式的恐惧,一种游荡于爱与死亡边缘的恐惧。小西自己住院的时候,反倒没有多大的感觉,而上次翅膀住院的时候,又一直是雨琦陪在身边。这个城市里有两个大医院,雨琦不在这个医院,他们都不想让她知道。窗外的小城,如一个纵欲过度的女人坦露着身体昏昏睡去。小城最高的那个仿艾菲小铁塔构造的灯塔无聊的与那失了眠星星聊着天,我仿佛听到蒙克画里的那个骷髅形人物在这小城的某个地方死劲的呐喊。
醒来的时候,翅膀正在同旁边的护士有说有笑,他傻坐了一会,揉了揉眼睛,拉起翅膀走出了医院,汇入了人流,他眯起眼睛去看那八月的骄阳,感觉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又重新回到了水里。
小西和翅膀在新街口分了手。
小西用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的走着,穿过了十字街,穿过了体育场,穿过了新旧两个车站,回到了他在南门街租的一间便宜的单间,这是他的新家。这个单间好像就是过道上的一个门,房里房外一样的凌乱,肮脏,比凡高在阿尔的驻室还小,整个房间看起来更像一张单纯的黑白照片,他的周围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小姐和一些七八岁左右的来自湖南的卖花女、来自安微的卖唱女和来自江西的擦鞋女--如果你是好心人,关心她们:“怎么不上学?”他们会向你哭诉:“我的爸爸(妈妈)得了XX重病,欠了很多钱,所以只好出来赚钱给他们治病!”
这条南门街原本只是城郊一片不长毛的废墟,后来来南方这座小城打工的人多了,这里便成了云集贩夫走卒,荟萃城乡热闹的地方,再后来国道从这旁边经过,这里也就很快就变成了繁荣地段,长长的一溜走过去,是面对面的楼房--这么一条南门街。楼房的大部分都成了饭馆、美容美发厅和各种名目的按摩院。因此,南门街就成了夜的南门街,但小街毕竟是小街,没有几个真正有钱的住这!这里挤满的是贩夫走卒,捡破烂的,收保护费的小太保,小太妹,外来的打工仔,打工妹,还有或年轻或老或漂亮或丑陋或高或矮的称为“小姐”的妓女。小街的日常生活里充斥着争吵、哭骂、呻吟和皮笑肉不笑,更有廉价的胭脂和香水的味首,还有女人用剩下的东西,在太阳下,各种款式不同颜色的女人内衣裤,像联合国的各国国旗一样满街里飘扬,在这条小街,完全可以以共产主义按需分配,只要花上五十块,就可以调整阶级关系。让拿着各式高档手机、带着金项链的小姐为你服务,不管你是捡垃圾还拾破烂的,你也可以花三块钱买一朵红的发黑的玫瑰学一学电影里的浪漫
小西本人认为所谓的艺术家和流氓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而他只是流浪于其间的一个什么都不算的二流子。其实,他知道自己还只是个孩子--一个过早从学校出来,没人管束、自由自在的孩子,野孩子,除了狂热和狂想,他什么都没有,是的,什么都没有--连这个月的房租,他还拖欠着--也许过两天就得流落街头。他的画是卖不了钱的,他们宁愿让那个在街头替人画遗像的哑巴老头画,也不会找他画--他收钱的话。本来他的生活应该是这样,一个人活着,一个人睡一张小木床,一个人一天吃两顿三块钱的快餐,一个人听音乐玩双节棍。心情好或者不好,都到“诺亚方舟”迪吧去宣泄出去,当然要等到十二点不收门票的时候。然后整夜整夜地写小说,画画。
他把自己所有的情感和幻想都寄托在他的小说里,他靠此谋生,确切的说,他依赖他的幻想而生存。有时想想真可怕,一个缺乏爱情的人,居然还有满篇的爱情理论,全是胡编乱造的爱情游戏。这些全依赖那些时髦的杂志,他就像吃快餐一样,总是迫不及待的把它们吞下,一点回味的余地都没有,却制造出另样的垃圾。而他就像是一个城市里的拓荒者,从垃圾中整理出垃圾,然后以此谋生。常常在清晨倒头睡去,午后醒来。醒来后依旧躺在床上,把音乐开到最大,听那极暴力极糜烂的摇滚乐,管他们把他的门锤的如雷响。他觉得这样子过的挺好,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偶尔叫翅膀请他喝酒,除了头发和胡子越来越长,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现在,他的钱包丢了,很明显,这一切都改变了,他一无所有了。找人借钱,那是打死他,他都不干的事,他实在是个要面子的人。是的,他是个自恋狂,一切只依赖他自己。
十天后,翅膀又把小西叫了出来。
仍是“诺亚方舟”迪吧。仍是扎啤和雪津纯生啤,不过那天翅膀告诉小西,他花了一点钱找人把那于打他的那群小子K了一顿,并且没花多少钱就同那个领舞的小姐上了床。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鸟!我忘了!你连初吻都没送出去,不过你可以想象一下,记得小时候在池塘里抓泥鳅的感觉吗?”
后来,他喝着酒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现在都体验不到书里的那种感觉呢?那种浪漫的爱情!”他又爬上了领舞台,头发摆得像台风里的芦苇,小西依旧喝着他的酒,用醉眼去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突然间觉得很可笑,这些人和他一样,再怎么着,也还是个孩子。